第24章

《錦衣殺》, 本章共4010字, 更新于: 2024-11-11 15:14:45

  這是陸珩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女子私密。王言卿大概就是會腹痛的那一類女子,他不清楚這些事,王言卿說沒事,他也隻能暫時相信。他扶著王言卿躺倒,看到她像嬰孩一樣將自己緊緊抱住,臉色煞白,細眉緊緊擰著,額頭上滿是細汗。


  王言卿似乎不太願意他留在這裡,睜開眼,有氣無力看了他一眼,說:“二哥,我沒事了,你出去做你的事情吧。”


  陸珩看著她的表現,實在不相信這叫沒事。他仔細盯著王言卿的臉,問:“很不舒服嗎?用不用我叫人來陪你?”


  “不用。”王言卿腦子裡仿佛有什麼影子,一些聲音對她說每個女子每個月都要來葵水,有什麼妨礙,用這種事纏著男人才是沒皮沒臉。她不知道這些聲音來自何方,但她自然而然地,脫口說道:“我一直都是如此,我自己明白的。二哥,你快去做正事吧,不用管我。”


  在這種事情上王言卿的話語權確實比陸珩大得多,她說沒事,陸珩也不好再問。他起身,給王言卿拉好了衣服,說:“好,你先睡吧,我一會來看你。”


  王言卿像是如釋重負,連忙點頭。陸珩看在眼裡,按而不發,他出門後,京城跟來的錦衣衛已經在外面候著了。見他出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指揮使,梁榕屍體已經安置好了,接下來要怎麼辦?”


  證據已經俱全,隻剩下收網捕魚了。陸珩看了眼天色,東方泛起微光,天快要亮了。陸珩說:“去搜查梁家,逮捕梁文氏、梁彬,帶回衙門問話。”


  “是。”


  屬下抱拳,轉身欲走,陸珩卻細微咳了一聲。屬下覺得不對,停下來問:“指揮使,還有何事?”


  陸珩問:“衛所裡有侍女嗎?”


  屬下聽著都愣了:“侍女?指揮使您是指女探子嗎,這些人都在外面,並不養在衛所。指揮使有什麼吩咐嗎,屬下這就去召人。”


  陸珩擺手:“不用了。廚子裡,總該有女人吧?”


  屬下不明白陸珩想問什麼,訥訥道:“保定府的人手,屬下也不明白。應該是有的吧。”


  “叫一個廚娘去給客房送飯,今日她不用做工了,全天候在客房,有什麼吩咐立刻去辦。”


  屬下終於懂了,指揮使繞了半天,隻是想給那位王姑娘送飯?早說啊,何必兜這麼大一圈。屬下抱拳,下去安排人手。陸珩心知有人看著她後,多少松了口氣,也能安心去處理梁家的事了。


  昨日京城來的陳千戶到梁家吊唁,待了一下午,梁文氏送貴客出門,好容易歇了一口氣。她這半天勞心勞力,精力實在跟不上了,就打算明日再去盤問看押梁芙的丫鬟。可是梁文氏沒想到,錦衣衛比明天來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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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天色還是黑的,路上沒幾個行人,梁家的大門就被人敲響。梁文氏被一陣喧鬧聲吵醒,她還沒來得及詢問怎麼了,就被闖入的錦衣衛告知,他們涉嫌命案,被逮捕了。


  錦衣衛可從來沒有等嫌疑犯梳妝的雅興,梁文氏狼狽地被錦衣衛帶走,絲毫不見以往的光鮮精致。梁文氏被帶出來時勉強還能維持鎮定,等她發現梁彬也被押走後,心裡狠狠一咯噔。


  但她依然告訴自己不用慌,她將一切處理的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破綻。錦衣衛叫他們去府衙,說不定隻是瞎蒙,胡亂詐一詐而已。


  梁衛就是千戶,梁文氏見慣了這種辦案方法。錦衣衛破案,大部分都靠打,把有嫌疑的人都抓過去一通逼供,誰熬不住招認了,誰就是真兇。


  梁文氏是錦衣衛千戶的遺孀,他們總不至於在她身上上刑。梁文氏一路冷靜自若,但是等進入錦衣衛內廳,一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時,她狠狠一怔,臉上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


  “陳千戶……”


  陳禹暄對梁文氏拱拱手,後退一步,讓出身後的人,肅容道:“這是南鎮撫司指揮使陸大人,爾等還不快行禮。”


  梁文氏如遭雷擊,緩慢轉頭,看向案臺後方的年輕男子。他還穿著昨日那身衣服,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貴重裝飾,此刻他坐在案後闲適喝茶,臉上甚至沒有兇惡表情。可是,他半垂著眉眼的模樣,卻讓人打自心底裡戰慄。


  梁文氏身上發抖,牙關打顫,不可置信道:“陸指揮使?”


  陸珩放下茶,他一夜未睡,臉上絲毫不顯疲態。他惦記著王言卿,實在沒心思和一群蠢貨兜圈子,直截了當問道:“梁文氏,梁彬,梁榕之死,你們可認罪?”


  梁文氏心裡又是一顫,路上她就預料過可能是梁榕的事情被人發現了,但她自負毫無破綻,一路上不慌不忙。直到此刻面對陸珩,她才知道,她可能太天真了。


  她就說京城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無緣無故上梁家的門做什麼,她就說一個普通侍衛怎麼會那樣年輕俊美、氣度非凡。原來,他根本不是侍衛,而是大名鼎鼎的皇帝發小,陸家二郎。


  陸珩昨日一直在梁家,獨自翻了許多地方,還去後院見了梁芙……梁文氏想到這裡心中一緊,她勉力支撐著臺面,說:“指揮使,您在說什麼,妾身聽不明白。”


  還裝傻,陸珩身體後仰,單臂撐在扶手上,按了按眉心,淡淡開口道:“昨日,錦衣衛在滿城一座荒山裡找到了梁榕的屍體。”


  梁文氏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還裝出一副驚詫模樣:“什麼,梁榕死了?他不是去訪友了嗎,是不是路上不小心,出什麼意外了?”


  梁文氏在前面驚驚乍乍,梁彬跪在後面,垂著頭,縮著身體,一句話都不說。陸珩耐心告罄,他一晚上不睡,加班加點把梁榕的案子查出來,就是為了早日回京城辦貪汙案,他可沒功夫陪他們在這裡耗。


  梁文氏的演技十分拙劣,陸珩都不用叫王言卿來,便已經看出她許多破綻。陸珩點點頭,問:“那你覺得他出了什麼意外?”


  梁文氏嗓子尖細,試探著說道:“大少爺酷愛遊山玩水,以前也經常到深山裡尋仙覓道,或許,他不小心踩滑,從山上摔下來了吧。山溝裡陰冷又偏僻,他沒人發現,興許就這樣摔死了。”


  梁文氏剛說完,陸珩就猛不丁反問:“你怎麼知道那個地方陰冷偏僻?”


  梁文氏心中一慌,隨後趕緊找補:“妾身也是猜測,在山裡身亡的人,一般都是這樣。”


  陸珩居高臨下看著梁文氏和梁彬,慢慢說道:“我念在你們是錦衣衛親屬,給你們顏面,在內廳審問,沒有去外廳公開。你們非得要我上刑,才肯說實話?”


  梁文氏跪在地上,咬死了是意外,急切說道:“大人,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梁榕那天大清早就出門了,妾身一直待在家裡,身邊有許多小丫鬟作證,哪能騰出身去殺人?您既然已經找到梁榕的屍體,應當看到他身上的傷口了。您可以叫仵作來驗屍,如果他身上有明顯外人所做的傷痕,您再來懷疑妾身,也好讓妾身死個明白。”


  陸珩輕笑一聲,目光冰冷譏诮,緩慢道:“時至今日,你還拿那一套把戲糊弄我。梁榕十六晚上就死了,那天早上出門的是梁彬。梁榕身上確實沒有刀劍、擊打等外傷,但他鼻骨受損,口唇發紫,眼睛出血,是明顯的窒息死亡。你若還不承認,那就去看看他的屍身,對著他的眼睛說你不知道。”


  梁文氏一時失語,陸珩呷了口茶,繼續道:“你們在梁衛身邊耳濡目染,知道不能在屍體上留下明顯外傷,所以將他悶死,然後拉到山上,從山坡上推下去,想偽造他失足摔死。但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若是生前受傷,傷口呈青紫色,可梁榕屍體上的磕碰傷卻是灰黃色,可見他是死後被人拋屍,而非自己失足摔落。十七那天你宣稱回娘家,卻有人在滿城山路上看到梁家的馬車,梁榕拋屍的山坡上有車轍,錦衣衛去你們的馬車上搜證,也找到和梁榕衣料相似的毛屑。人證物證俱在,梁文氏,不如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說著回娘家,卻出現在梁榕拋屍之地?”


  梁文氏嘴唇張了張,卻不知道說什麼。陸珩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臉色,不為所動,道:“十六晚梁芙去找梁榕,正好撞到行兇,還聽到兇手偽裝她哥哥的聲音。第二天梁芙在梁榕門口找到一枚珍珠,那枚珍珠是從鞋上掉下來的,保定府唯有一家店鋪訂做這樣的鞋,賬冊上明白寫著你買過一雙。你身邊的侍女也指認,你曾經穿過類似的鞋,你本來很喜歡,後來有一天突然把這雙鞋燒了。梁文氏,你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梁榕身亡那晚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他門口,梁榕死後,你又為什麼要燒掉這雙鞋?”


  堂下一片死寂,梁文氏癱坐在地,面色灰敗,完全說不出話來。陸珩已經沒心思陪他們兜圈子了,抿了口茶,說道:“你們懷疑梁芙知道了真相,便偽造通奸罪名,想借官府的手將梁芙殺掉。你們一個是她的繼母,一個是她的兄弟,卻聯手做出這種事,可真是好狠的心。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十一月十六那天晚上,是誰殺了梁榕?”


  那晚沒有任何目擊證人,現在可以肯定,兇手就在梁文氏和梁彬之中。但定案不止要鎖定嫌疑人,更要明確寫出誰是兇手,誰是從犯。這兩者一個死罪一個活罪,差別可大了。


  梁榕是被人悶死的,他一個成年男子,清醒狀態下不會被人壓住口鼻而不反抗,他多半是在沉睡或昏迷狀態中被人悶住,等後期驚醒時已無力反抗。女子力氣不如男子,按理能按住梁榕的也應當是個男人,但不排除梁榕晚上喝的那盞茶裡加了迷藥,梁榕在藥物的作用下失去了力氣,即便女人也能殺死他。


  所以理論上,梁文氏和梁彬都有作案可能。


  如果這是樁普通案子,大可把梁文氏和梁彬一個判成梁榕案主謀,一個判成通奸案主謀,反正這兩樁案子就是他們兩人辦的,兩案疊加,左不過一個死字,到底是誰動手無所謂。但現在不行,陸珩既然打了上級的臉接手這樁案子,就一定要把定案卷宗寫的漂漂亮亮。但凡有絲毫破綻,回到京城就會被陳寅發作。


  陸珩在官場沉浮這麼多年,怎麼會連這種道理都不懂。


  然而堂下,梁文氏低著頭,梁彬也瑟縮在一起,一言不發。行吧,陸珩站起身,說:“不見棺材不落淚,帶下去,上刑吧。”


  陸珩本以為今日就能了結此案,沒想到梁文氏和梁彬不撞南牆不回頭,非得他動真格。陸珩沒心情看上刑過程,趁著結果還沒審問出來,他回到後院,去看王言卿。


  他回到房間時,一個五大三粗的廚娘正坐在門口發呆。看見陸珩來了,她慌忙站起身,手忙腳亂行禮:“指揮使大人。”


  陸珩淡淡嗯了一聲,問:“她怎麼樣了?”


  廚娘搓搓手,討好笑道:“姑娘睡著了,我給她帶來了月事要用的東西,還給她煮了碗紅糖水。女人每個月都是這樣,睡一覺就好了。”


  陸珩聽著就覺得糟心:“每個月都要這樣?”


  廚娘一怔,大概沒料到陸珩的關注點竟然這樣奇怪。女人月事不潔,男人一聽到都避得遠遠的,偶有心疼娘子的丈夫,那幾天避開房事,讓女子能安心休息,就已經是難得的體貼了。至於女子來時疼不疼,莫說男人,便是婆婆也懶得關注。畢竟每個女人都要來葵水,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有什麼可矯情的。


  沒想到,陸大人是朝廷高官,對妹妹卻這樣上心。別人聽到每個月都來,想的是她早就該習慣了,而陸珩聽到,想的卻是她每個月都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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