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斌從小到大作威作福慣了,殺人放火的事,他都沒少幹。但從來不曾出過事,偶爾進牢房,也是好吃好喝供著他幾日,就放他出來了。
故而謝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紀雲汐是上京城來的貴家小姐又如何!
皇帝老頭來這涼州,也得給他們謝家幾分薄面!
他當即就要衝上前去,跟在紀雲汐身後的晚香,已然準備出手。
可忙被謝夫人的大丫鬟攔了下來:“大爺,大爺,您莫衝動啊大爺!夫人說了,讓您去她房中見她,她有話和您說……”
謝斌一腳踹開抱著他腿的大丫鬟,咬牙看著已經快要出了庭院的紀雲汐。
她等著罷。
再過幾日,她就能見識到,在涼州這個地界,到底是誰說了算!
*
回去的馬車上。
吳惟安心情還不錯,親自斟了茶,遞給了紀雲汐一杯。
紀雲汐輕抿了口,問道:“多少?”
吳惟安拿著茶盞往後一靠,疑惑道:“什麼多少?”
紀雲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謝家家主,給你砸了多少銀兩。”
吳惟安望著她那副篤定的神情,也知道這事瞞不了。
“四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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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紀雲汐頷首,將茶盞放下,攤開了手心:“給我。”
吳惟安:“???”
他無言片刻,覺得這事很是離譜:“為何要給你?”
沒有這個道理罷?
她比他有錢啊。
紀雲汐確實不缺這麼點錢。
但看他不爽,一副肉痛的模樣,她就開心了。
紀雲汐輕佻眉眼:“夫妻之間,我主持中饋,你不該給家用?”
吳惟安:“可你缺這四百兩嗎?”
她今日要換的東西,隨便一件,都要上好的黑紫檀木,加起來都不止四百兩啊。
紀雲汐條理清晰:“這不是缺不缺的事,而是你給不給。你就算給的再少,哪怕隻給我一文,我也不會嫌棄。”
吳惟安:“……”
但他一文也不想給出去。
荷包裡沒錢,過日子總是不踏實。
吳惟安坐直了身體:“如今我剛上任,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紀雲汐:“哦,要用錢,你找寶福就行,隻要是正當支出,寶福都會給的。”
吳惟安嘆了口氣:“可你那丫鬟,對我沒什麼好臉色。”
紀雲汐:“那你找圓管事,讓圓管事找寶福。”
吳惟安:“……”
紀雲汐抬眸,瞥他一眼:“你不是喜歡我麼?這就是你的。”
她頓了一下,輕聲,“喜歡啊?”
吳惟安:“……”
最終,他隻能從馬車裡的最角落,拿出了謝家主給他的那個盒子。
還好,他剛剛拿了錢就趕緊從謝家出來了,在馬車上等她時,特意把這五百兩兵分兩路,把另外一百兩藏在了身上。
*
今日剛到涼州,家中尚且來不及布置,隻將人要住的幾間房屋先行理好了。
故而浴房沒法用,裡頭的牆照紀雲汐的意思,還得重新糊一遍,故而大家這些時日隻能先行在臥房中洗澡。
下人們將浴桶搬進臥房之中,放於屏風之後。
寶福摸了摸水溫,給浴桶裡灑滿了花瓣,又將紀雲汐常用的香脂放在了一旁,對美人榻上的紀雲汐道:“小姐,都已經備好了。”
紀雲汐點了點頭。
丫鬟們拿著空桶退下,順道關上了房門。
紀雲汐起身,經過書桌前看書的吳惟安,繞到屏風之後,脫了衣裳,看著浴桶稍稍遲疑了一瞬。
古代沐浴用的浴桶挺高的,跨進去跨出來都很不方便,故而有專門的踩腳板。
可今夜,丫鬟們忘記了。
紀雲汐蹙了蹙眉。
但她也懶得再喊寶福她們進來,太麻煩了。
故而她稍微有些吃力的跨進了浴桶,大半身子沉入水面,舒緩這幾日舟車勞頓的疲憊。
外頭,吳惟安坐在桌前,剛好背對著屏風。
見有水聲而起,他微微松口氣,輕手輕腳地將懷裡揣著的一百兩拿了出來,偷偷放進了他放面具的盒子裡頭,而後再藏於書架上的書籍之後。
書籍還未整理完,吳惟安便繼續整理。
理到一半想起還有一疊,被他放在了衣櫃旁邊。
而衣櫃那一圈,剛好被屏風圍起,紀雲汐在洗澡。
但那又如何?
吳惟安沒怎麼遲疑,起身而起,繞到屏風之後,還大大方方地朝紀雲汐看了一眼。
水面丟滿了花瓣,看不清。
可露出的肩頭,白皙如玉。
女子仰著頭,雙目微闔。
晶瑩剔透的水珠從脖頸滑落,掉落水面,激起小小的漣漪。
聽到動靜,紀雲汐睜開眼,沒說話,但目露詢問:“?”
吳惟安臉色平淡,完全沒有要避諱的意思:“怎麼,我不能進來嗎?夫妻之間,我不能看?”
紀雲汐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隻彎了一下唇:“隨你。”
蠱毒未解,看了也白看。
再說也確實什麼都看不見。
吳惟安收回視線,到衣櫃前搬起那疊書,便轉身走了。
可紀雲汐喊住了他:“你等等。”
吳惟安下意識停下腳步,轉身看去。
水聲哗啦啦,沾了水的花瓣跟著人離了水面,而後又墜落回去。
紀雲汐站了起來,熱氣朦朧間,她宛如妖女。
“扶我一把。”
她說。
吳惟安呼吸漏了一拍,耳尖忽而就紅了,手中的書也差點掉落。
第71章 你這顆心,比我還黑啊
紀雲汐先在外頭洗了頭發,才到房內沐浴。
怕頭發被弄湿,她拿了繩子簡簡單單地在後邊綁了個高馬尾,再以玉簪將馬尾盤成了丸子頭。
丸子頭原先隻擦了個半幹,微湿,有一點水漬順著她額前滑下,略微俏皮地蜿蜒經過她姣好的臉頰,順著她精致的脖頸線往下,氤氲出一幅絕美的沙漠荒野圖。
吳惟安的視線幽暗,喉間微啞。
他看了一瞬,抬眸落在女子的臉上。
水汽蒸騰下,她一向白皙的臉微微紅潤,可這點紅,唯獨沒有染上她那雙清明的眼。
吳惟安指尖輕點,壓下心中燥熱,唇角微揚,慢條斯理道:“可我手裡有書。”
紀雲汐:“???”
他緊了緊懷中的那摞書,又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走了,你慢些出來,擔心腳滑。”
紀雲汐:“……”
她定定看著那人腳步闲闲地繞出屏風,風輕雲淡的神色裂了一瞬,下意識咬牙。
第137節
他很好。
很不錯。
紀雲汐閉了閉雙眸,待恢復平靜後,伸手搓了搓起了點雞皮疙瘩的手臂,陷在水中的雙腿也輕輕甩了甩。
待緩過勁來,她才出了浴桶,穿上寢衣,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從屏風裡繞出來。
吳惟安的書總算理得差不多了,聽到動靜,他下意識回頭。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而後又各自挪開。
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吳惟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而道:“今夜你自己睡罷,我到前邊衙門處理點公事。”
紀雲汐將玉簪解下,長發掉落,她微微松了口氣:“嗯。”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間稍許有些後悔。
紀雲汐兩輩子基本從未後悔過,可現在,她有了。
她上輩子應該談談戀愛練練手的。
*
知州衙門下分府堂、經歷司、照磨所和司獄司,就在前院。
隻是現下時辰已晚,這會前院除了守門的侍衛,無一人在。
見到吳惟安出來,門口兩位昏昏欲睡的侍衛忙向他行禮:“吳大人!”
吳惟安雙手負於身後,嗯了一聲,吩咐道:“你們去將經歷、照磨、司獄三位喚來。”
侍衛們愣了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位大著膽子道:“大人,這個點,他們怕是已睡下了。而且今夜……”
今夜謝家滿月宴,這三位也都在席間,均喝了不少酒。
吳惟安擰眉,神色隱隱有怒容:“怎麼,我使喚不動你們?”
兩位侍衛忙稱不敢,朝吳惟安一躬身,便兵分兩路去喊人了。
涼州知州官吏並不多,經歷、照磨、司獄各一人,另有典史四人,剩下的都是聽候差遣的侍衛捕快們,共六十人。除此之外,還有在北城門一帶駐扎的涼州軍一千人,由軍中長官千總管轄。
吳惟安身為文官,對涼州軍並沒有指使權。若是有要用上軍隊的地方,他得找千總,再由千總權衡局勢調派軍隊。
過了近一個時辰,那三位官吏才姍姍來遲。
他們都是從被窩裡剛爬起來的,晚間喝了酒,此刻還有些暈乎乎的。
錢經歷、文照磨、邢司獄三人都是四五十歲的老油條了,大半夜被大人喊過來,任憑誰都不會高興,可他們面上還是一臉諂媚的行了禮:“大人,這麼晚了,可是有何事?”
吳惟安坐於主位,手邊特意拿著杯涼水,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朝堂下三人一看。
這三人在府衙中共事數十載,彼此間交情很深,相處的時間甚至比和家人處的還多,真的是長得很親兄弟似的,臉上討好的笑都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般。
吳惟安問:“哪位是錢經歷?”
一名微胖,小眼微眯的男人走了出來:“大人,正是在下。”
吳惟安點點頭:“府衙庫房中還有多少銀兩?”
錢經歷不假思索道:“稟大人,共一百零四兩四文。”
吳惟安頷首,看向中間那胡子刮得挺講究,戴著書生帽,略微瘦削的男子:“文照磨是罷?把這一月的案卷都給我罷。”
文照磨和其他兩人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吳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案卷一事,在吳惟安來之前,他就已經悉數整理好了,不會有任何馬腳。
他恭恭敬敬去了隔壁的照磨所,搬來了一疊案卷。
吳惟安坐於桌上,一則一則翻了起來。
下方的三位大人,站在堂中昏昏欲睡。
忽而,吳惟安冷不丁問道:“謝斌的卷宗呢?”
文照磨下意識回道:“謝家大少爺的卷宗——”他忽而神態一凜然,立馬恢復清明,“大人,謝家大少爺未曾犯過朝廷律法,自然是沒有卷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