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來追求美,追求光鮮亮麗的一切事務。
為了那些金光閃閃的首飾,那些眼花繚亂的新衣,她當初可以不顧爹娘反對嫁進上京城。
如今,她自然也能為了紀雲汐說的那番話,死也要和丈夫和離。
面館那家人知道後,也不敢來東蘊布莊鬧。
他們實在是被澆屎澆怕了,面館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一家人賣了宅院,灰溜溜逃離般地離開了上京。
十月初十這日,忽而放了晴。
昨夜還在下雨,但宅院的地面上,卻沒有太多下雨的痕跡。
雪竹天蒙蒙亮就起了,將地面掃得幹幹淨淨,連水窪裡的水都要想盡辦法給掃掉。
晨光灑落,幾道光線落在院中的桂花樹上,橙黃色的花團間沁著一點水跡,在光線下微微反光。
翰林院有專門的服飾,銀灰為主,袖口領口和腰帶則是淡淡的灰藍,繡著梅蘭竹菊的花樣。
吳惟安修長的指尖慢斯條理給自己系腰帶,視線卻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紀雲汐還在睡,她縮成一小團,整個人幾乎陷在錦被之間,隻能看到流竄在外的黑色長發。
今日午後,她要參加桂花宴。
今日晚間,他要去賞‘曇花’。
自從幾日前兩人談過此事後,他們就再沒說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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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惟安將腰帶系好,他長身立於房間之內,想了想,邁步而去。
經過桌前時,他長腿一伸,面無表情地踢翻了一條凳子。
凳子發出脆響,直接把紀雲汐給驚起。
她抓著被子騰得起身,目光警惕地朝聲源看來。
吳惟安彎腰,將凳子扶起,淡淡解釋:“不小心踢到了。”
被吵醒,以至於反應慢半拍的紀雲汐:“?”
吳惟安隨口道:“今日是十月初十,我今晚不回來。”
聽到這個日期,紀雲汐徹底清醒。
她垂著頭:“你說過了。”
“哦,對,我之前好像提過。”吳惟安神色清冷如昨日秋雨,“你覺得我今晚能看見曇花嗎?”
紀雲汐依舊垂著頭,沒回。時至今日,她還沒想好。
吳惟安等了一會,索性也不等了,邁腿直接出了房間,甩上了門。
毒娘子正在準備早膳,聽到動靜,剛想把早膳送過去,哪想她家公子頭也不抬地走了。
連早膳都沒吃。
毒娘子:“??”
這是咋啦?
*
未時時分,紀雲汐出現時,宴間已經來了不少人。
今日桂花宴的宴主,是李家姐姐,也就是太子表妹。
李家姐姐親自迎了紀雲汐:“你看看你,臉都廋了。是不是這些日子布莊的生意太忙了?”
旁邊交好的小姐也笑著道:“那肯定是,現在東蘊的衣裳可是一件難求,我想買一件都買不到呢。”
紀雲汐笑著謙虛了幾句。
桂花宴設在桂花園,園裡四處都種滿了桂花,中間有一桂花亭。
女子三三兩兩穿行期間,鈴鐺般的嬌笑聲四處傳來。
紀雲汐朝不遠處看了一眼。
那裡,邢舒月帶著面紗,和她交好的兩位小姐站在一起說話。
邢舒月爹娘當初因殺人案被秋後問斬,但沒過多久,五皇子就幫著翻了供,前大理寺卿人也死了。
後來,邢舒月的姑姑更是成為了聖上的寵妃。
再加上邢舒月不止經商有才幹,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是挺有名氣的才女。
有不少權貴家的小姐與她交好。權貴家的宴會,也都會請她出席。
察覺到紀雲汐的視線,邢舒月也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觸碰在一起,兩人含笑點頭致意,又各自別開了視線。
古代小姐夫人們的宴會,其實與現代的姐妹淘聚會區別不大。
席間的話題,大多瑣碎沒太多意義。
紀雲汐話不多,偶爾參與幾句。
她坐了會,喝了兩杯茶,待邢舒月離開後,她跟著悄無聲息離開了席間。
眾人都在桂花園裡,外頭的山水長廊間,反倒沒有人影。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無人之地。
第114節
邢舒月停下腳步,笑意盈盈地轉過身:“紀三姑娘可是找舒月有事?”
紀雲汐勾了勾唇,她轉身,看向下方的荷花池。
夏日已逝,荷花池裡的荷花已枯,帶著幾分悽涼,與桂花園裡怒放的桂花,完全是兩幅不同的光景。
紀雲汐開口:“其實我一直挺欣賞舒月姑娘。”
邢舒月笑了下,她一向溫婉,語氣如三月春風:“紀三姑娘欣賞的方式,便是開布莊與我分一羹勺嗎?”
紀雲汐沒想藏著掖著,她直接把話挑明:“若不是你和五皇子一直想置我紀家於死地,我不會這麼做。”
邢舒月臉上的笑意消失,她扯了下嘴角:“紀三姑娘是魘住了嗎?這都說得什麼話呀。”
“這裡沒人。廊口有我的人守著,舒月姑娘就不用和我裝了,你我二人心知肚明。”紀雲汐眉目平和,“我剛剛還有半句話沒說完,我欣賞你,除了一點。”
紀雲汐彎了彎眉眼,吐出的字卻很冰冷:“你挑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邢舒月嗤笑一聲,根本沒放在心上。
怎麼,這紀雲汐今日是想挑撥她和殿下的關系?
那怕是要讓對方失望了。
邢舒月今日本沒想多說。
尖荷已捅出了吳惟安的行蹤異常,她和殿下隻需在一旁觀望著,等待此事的後續發展便可。
人心很復雜。
男女間的人心,更是。
邢舒月自認為她一向懂人心,而且她隱隱約約有點直覺。
初十這件事擺到臺面後,紀雲汐和吳惟安之間,一定會發生點什麼。
不過既然對方自己找上門來,邢舒月也不介意多告訴紀雲汐一件事。
她湊近了一些,低聲道:“紀三姑娘挑男人的眼光,就行嗎?一個寧願讓你被雞蛋砸中也無動於衷,隻為隱藏自己保全自己的男人,紀三姑娘難道還想當塊寶?上回是雞蛋,若下回是刀劍,三姑娘又該當如何呢?”
紀雲汐輕輕挑眉。
照對方說這話的意思,那日吳惟安其實早就察覺了有人要扔雞蛋?不過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任憑雞蛋先砸到她,他才反應過來?
也是,吳惟安武功一定不會低。
紀雲汐因為自己不會武功,確實沒想到這個層面。
當日她還以為他衝動,想伸手讓暗地的人解決掉面館那一家。
當然事後證明那隻是個誤會,那時她還松了口氣。
可今日從這邢舒月口中聽來,她那夫君比她想的還要理智幾分。
不錯,挺好。她真是怕極了分不清主次,不懂輕重緩急的人,無論男女。
砸個雞蛋算什麼。
可若是尋常姑娘,知道自己的男人居然不第一時間護著自己,還能冷靜且無情的想著利益糾葛,會是什麼反應?
紀雲汐垂下頭,眉間微蹙,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抓了點面料。
邢舒月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的微表情微動作,笑了下,離紀雲汐更近了些,壓低聲音蠱惑道:“三姑娘真的知曉探花郎的所有底細?三姑娘不怕給人作嫁衣裳?最終血本無歸,還搭上家人?”
紀雲汐抿了下唇。
她當然會怕,可世間什麼事情沒有風險?不能因為怕,就不做,這便是本末倒置了。
各方面評估下來,找吳惟安是她所有辦法中最好的一個。
不過這沒必要和敵人說。
紀雲汐沉默片刻,抬頭,深深望著邢舒月。
邢舒月不避不讓,眼裡含著笑,一如既往的溫婉。
紀雲汐從寬大的袖間,拿出了一小包東西。
邢舒月下意識一退。
雖然紀雲汐看起來不像這麼衝動無腦,會在這種場合對她下手的人,但邢舒月也怕自己剛剛說的那些,激怒了她。
紀雲汐笑了一下:“舒月姑娘不必緊張,這些不是毒,也不是什麼兇器。隻是一些,小小的禮物罷了。”
她走近,拉起邢舒月的手,將那包東西放進邢舒月的手心:“我和我夫君如何,就不勞舒月姑娘掛心了。不過同樣的話,我倒是想反問你,你真的知曉五皇子做的所有事?你就不怕給他作嫁衣裳?你就不怕,你的家人,已經被搭上了?”
說到最後,紀雲汐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卻異常清晰。
邢舒月聽在耳裡,心忽而跳空了一拍,她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紀雲汐嘆口氣:“若是我說,前頭那位大理寺卿,不是太子的人,而是五皇子的人。舒月姑娘,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邢舒月臉色瞬間慘白,猛地退後一大步。
但她意識到什麼,深深吸了口氣,將那包東西扔在地上:“我……”
紀雲汐直接打斷她:“你信不信都與我無關了。畢竟那是你的爹娘,日後九泉之下,面對他們的,可是你,不是我。”
紀雲汐點到為止,看了眼地上那包理好的線索,也沒去撿,轉身離開了。
身後,邢舒月呆呆站著。
她一步一步後退。
紀雲汐妄想離間她和殿下,她不能中計。
不會的,殿下不會的,殿下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可最終,鬼使神差般,她還是撿回了那包東西。
紀雲汐先回了席間,過了好一會兒,邢舒月才回的。
兩人行為舉止與一般無二,但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邢舒月如何想,要怎麼做,紀雲汐已經不關心了。
血海深仇這樣的大事,再加上有吳惟安在後邊推波助瀾,結果會如何,幾乎不言而喻。
紀雲汐在想,她要不要如他所願,去看看他每月初十,到底為何徹夜不歸。
從尖荷將這件事捅到她面前那天晚上,他回來時說的話問的問題,紀雲汐就察覺到了一些什麼。
其實不用去,她也能猜到他是什麼事。
可當下,事情本身已然不重要,去與不去,成為了一個態度問題。
兩個人的關系,是不是要再近一步?
紀雲汐還沒想好,她在權衡此間的利益得失。
*
夜色漸深,圓管事守在密室入口。
過了一會兒,毒娘子從裡頭出來,滿頭大汗。
圓管事忙問道:“公子如何?”
毒娘子擦了擦汗:“還能如何,不就和以前一樣麼。”
“但越來越頻繁了。”圓管事朝裡頭看了一眼,年邁的臉上是深深的擔憂,“公子十歲之前,毒發不過一年一回。後來半年一回,三月一回。今年開始,已變成了一月一回。”
毒娘子將放著各種瓶瓶罐罐的包袱往地上一丟,而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拍拍手:“當年我師父就已經預見了。”
圓管事嘆了口氣,問她:“這麼多年,你就真找不到解毒的法子?”
毒娘子交疊雙腿:“管事伯伯,這可是金蟾蠱啊!沒人能在金蟾蠱下活這麼久,公子還活著,我和我師傅就已經很厲害了。能不能徹底解毒,這事誰敢打包票?這種事就跟瞎貓撞上死耗子一樣,得看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嘛。
毒娘子沒圓管事那麼操心,還有心情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