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好幾圈。
第二天清早,雨便停了,陽光大盛。
雪竹不太需要睡眠,聽到外頭雨聲沒了,天還沒亮他就起床去掃水坑裡的水。
等晨間太陽出來,往地上一曬,被掃得隻有一層微微湿潤的地面,很快就被曬幹。
仿佛昨夜未曾下雨一般。
眯著雙眼起來準備早膳的毒娘子,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不遠處拿著抹布給花花草草認認真真擦雨水的雪竹,再看了看房門緊閉已經快一個月不曾出門的宅大人的房間,以及備好了車馬安排了府中一切事務拿著一疊紙候在不遠處蹲守公子的圓管事,自言自語道:“公子身邊,也隻有老娘我是正常人了。”
一旁晚香經過,腳步微頓:“?”
房間內,紀雲汐醒了。
她平躺在床上,目光望著床頂。
旁邊,吳惟安蜷縮著身子,依舊隔著層被子貼著她睡。
而他的被子,照例不翼而飛。
紀雲汐伸手,面無表情隔著被子戳了戳他,直到把人戳醒。
吳惟安很自覺地挪了回去,長手往地上一探,撈起了他的被子。
紀雲汐起身,喊來丫鬟伺候洗漱。
等會,她和吳惟安便要進宮去見皇後。
當今皇後和紀雲汐母親算是閨中密友,紀母人沒了之後,皇後便待紀雲汐極好,時不時就會喊她進宮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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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汐身為晚輩,剛成婚沒幾月,帶著新婚夫婿面見皇後,也並無不妥之處。
兩人起得不算早,紀雲汐打扮又很花時間,收拾好後,也差不多到了進宮的點。
今日進宮用的是紀雲汐的馬車,紀雲汐先走一步,因為吳惟安被圓臉管事喊住了。
院子裡,擦了一半雨水的雪竹,看了眼被管事牽制住的公子,又看了看出了院子的夫人,鼓起勇氣,悄悄追上了紀雲汐。
“夫人。”他飛上前來。
紀雲汐看著他,停下腳步,面上雖不顯,但內心疑惑。
別人找她,她往往都能猜到幾分來意。
可唯獨雪竹,紀雲汐此刻還真不知道他來找自己是做什麼。
雪竹不止掃腦袋直接,他想好後,說話也直接:“夫人,你布莊還缺人嗎?我想幫你染布。”
紀雲汐:“???”
旁邊下意識擋在雪竹和小姐間的晚香:“???”
昨日吳惟安和紀雲汐逛布莊的時候,雪竹也去了。
他一邊給夫人的布莊掃地,一邊在院子裡看女工們染布,看得如痴如醉,看了很久。
雪竹覺得,染布這活,他喜歡,而且他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
昨天好幾塊布,那些姑娘都染得不夠細致。
好幾回,雪竹都想把那些姑娘掃開,自己上去動手。
但是那些姑娘是夫人的人,夫人是公子的人。
雪竹忍住了。
可昨夜夜裡,他一個人被子蓋頭,睡在床上,想了很久。
他覺得,早上公子去翰林院時,他可以去夫人布莊幫著染布,晚上公子回府再回去守著公子加繼續打掃吳家衛生。
這樣,他的日子想必會很充實。
想想,雪竹心裡就痒痒。
*
奢華精致的馬車朝宮門急駛而去。
馬車之內,紀雲汐和吳惟安相對而坐。
紀雲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饒是她這些年見人無數,但她依舊被雪竹所震驚。
吳惟安無精打採的,神情低落。他的兩千零五十兩存銀,又隻剩下了五十兩。
每回他手裡有點小錢,那些下屬就莫名其妙來討銀兩,說自己日子過得如何艱辛,養夫人養孩子,家裡都快要沒米了。
他剛剛看了幾封管事拿來的信,基本都差不多是這些說辭。
可他也要養夫人。
他雖然還沒孩子,但也要為養孩子做好準備罷?
存點銀錢不過分罷?
可每次,這些人都能聞到他手裡有錢,專找他有錢的時候來討錢。
明明也都欠了好幾年,平日也沒見那麼急,可隻要他有錢,那便是十萬火急,好像他不給,他們的夫人就要把他們掃地出門一樣。
這問題,出在哪裡?出在他身邊有人有異心。
圓管事最可疑,吳惟安懷疑的就是他。
所以這回的兩千零五十兩,除了他和夫人,就沒第三人知道了。
結果,還是守不住。
就和他以前做生意一樣,明明沒有問題,可總有意外發生。
還都不是人為,是天災。
紀雲汐看了眼他:“怎麼,出什麼事了?”
吳惟安有氣無力道:“下人有二心,但我又暫時離不開他,你說怎麼辦?”
紀雲汐微微挑眉:“這事雪竹和你說過了?”
吳惟安霍然抬頭:“雪竹又怎麼了??”
這孩子,除了有點小毛病以外,不需要他怎麼操心啊。
活幹得又快又好,而且不花錢,還會自己給自己加活,他很喜歡的。
那看來不是雪竹這事,紀雲汐道:“雪竹剛剛找我,說想在布莊給我染布。”
吳惟安一時失語:“……”
他想了想,笑了下:“這活確實對雪竹胃口。”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紀雲汐頷首:“我讓寶福安排。”
雪竹這樣的員工,沒有老板會拒絕。
*
皇後隱在帷幔之後,紀雲汐和吳惟安朝她見了禮。
皇後笑著對紀雲汐道:“無須多禮,快坐下。說來,本宮早就該宣你進宮一敘,但近日宮中出了不少事,本宮也沒空出時間來。對了,聽說雲汐你近日打算開布莊?”
紀雲汐坐下,面上也帶著淡笑,回道:“回娘娘的話,是的。娘娘也知雲汐自小喜歡衣裳,最近剛好時間闲暇,就打算開幾家布莊。讓娘娘見笑了。”
吳惟安坐在她旁邊,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
原來她也是會笑的。
皇後面帶笑容,帶著大人對晚輩寵愛的嗔笑:“也好,不過你前頭未開過布莊,怕是會遇到點曲折,你可要小心點。”
紀雲汐忙道:“娘娘放心,雲汐一點會小心。”
皇後頷首,看向一側沒說話的吳惟安:“說來,這是本宮第二回見你。”
吳惟安恭恭敬敬道:“是,娘娘。”
皇後話中有深意:“雲汐這孩子,向來眼光很好,既然她看上了你,那你一定是個好孩子。本宮和雲汐的娘親是多年閨中密友,本宮將雲汐視為自己的孩子,太子也一直將雲汐當妹妹,如今你是雲汐夫婿,也都算是自家人。你可別和本宮見外啊。”
吳惟安臉上微微動容,似乎被感動了:“卑職不敢,雲娘有娘娘疼愛,是雲娘之幸,卑職之幸啊!”
皇後笑了笑:“雲汐近日在開布莊,想來也會忙碌一些。你要多多體貼她。”
吳惟安垂眸,面上帶著輕柔的笑:“娘娘放心,卑職一定會照顧好雲娘,不讓雲娘累到,也不讓娘娘憂心。”
這話便是應下了。
皇後笑了笑:“本宮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三人又闲聊了幾句,紀雲汐和吳惟安便向皇後告辭了。
第93節
雖然他們什麼都沒說,但什麼也都說了。
沒過幾日,太子給皇後請安。皇後便和太子提了提,讓太子公務繁忙之際,也記得關心一下雲汐和雲汐的夫婿。
之後第二日,紀明喜便帶著妹妹和妹夫,去了太子府上。
當年,當今聖上繼位,皇後母家和紀家身為左膀右臂,出了不少力。
紀家損失最慘,紀雲汐的幾位叔叔還未成家便犧牲了,隻留下她的父親一脈。
隻可惜,父親和母親早早在水患中遇害,隻留下他們兄弟姐妹幾人。
而李家倒是人丁興旺,再加上宮中有皇後護著,風頭很盛,如今勢力遍布大瑜,如日中天。
這種局面,一看就知太子黨和皇後一家,包括紀家都是炮灰的命。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書中,他們都是男主五皇子往上爬的墊腳石。
聖上對兩家忌憚極深,如今沒動手,也是因為李家和紀家牽涉太多,皇帝也不好輕易下手。
再加上皇後不是善茬,皇帝有很多把柄在皇後手中。
但隻要有機會,皇帝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如今局面看著風平浪靜,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可這種局面不會維持很久。
給紀雲汐的時間,不會很多了。
但越到這種時候,越不能急。
紀雲汐和吳惟安跟著紀明喜剛走進太子府,府裡的下人們便忙上來,給一眾人見了禮,熟稔地對當頭的紀明喜道:“侯爺,殿下在花園等您呢。前幾日,殿下剛收來一幅好字畫,就等著侯爺您來一起品鑑。”
紀明喜也認識這宦官,兩人沒聊幾句,便到了太子花園。
太子正在親自剪花枝,聽到下人稟報說清遠侯來了,忙把剪子遞給一旁的下人,急匆匆往外走,兩撥人在鵝卵石小道上相遇。
紀家三人忙朝太子行禮。
太子步伐匆匆,甩甩手,說話都不帶歇的:“免了免了,明喜,你怎到得這般晚,我花都要剪好了!你說說你,你何時能改改你這慢悠悠的性子!實在是讓我好生著急!”
紀明喜一笑,慢慢回道:“殿下多等了,臣……”
他還沒說完,太子就看向了紀雲汐:“雲汐啊,我有一段時日沒見你了。你怎麼也不多到我府上來,太子妃很是想你。”
紀明喜已經習慣了,兀自閉了嘴,站在一旁四處觀望花園之景。
紀雲汐回道:“殿下——”
太子也沒等紀雲汐回,看向吳惟安:“孤聽說過你,你就是那探花郎罷?好樣的,讀書人就要有你這份吃苦耐勞的性子,你在翰林院好好幹,幹個幾年讓明喜給你挑個好官位,以後前途定然不錯。”
吳惟安看了眼旁邊對這一幕都非常習慣的大哥和夫人,收回了眼神,恭敬微笑的聽著太子語速極快的教導。
當初他來上京城之前,太子和幾位皇子身世,吳惟安都有事先了解過。
太子是第一個被他排除的。
首先,這太子的勢力太過惹眼,活脫脫的活靶子。
其次,太子向來有勤政愛民的好名聲,天下百姓都對太子很是擁護。因為太子確實做了很多實事。
吳惟安之前沒見過太子,但從這兩點看來,不管太子是裝得勤政愛民,還是真的勤政愛民,吳惟安都覺得這太子是個傻的。
能活到現在怕是上天愛戴。
不過,前幾日見了皇後,以及這段時日和紀雲汐的相處,吳惟安把上天的愛戴,改成了有皇後和他夫人兩位女子護著。
那皇後,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夫人麼,更不會是。
剛剛來拜訪太子的路上,吳惟安還問過紀雲汐,太子是什麼樣的人。
紀雲汐隻說了一句:“太子和我兄長關系很好。”
那時候吳惟安沒太明白是何意,現在,吳惟安明白了。
也是,能和紀大人關系好的人,外在性子就算看起來南轅北轍,但內裡其實都差不多。
因為正等他想說‘多謝太子殿下’時,這位殿下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便對一旁的宦官道:“其他大人可都到了,到了就趕緊過去罷!”
皇帝放了一部分權,主要是工部和京兆府尹的事,讓太子參與朝政。
此次來的幾個大人,都是工部和京兆尹府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
太子一行人一進來,大人們都欲起身行禮,太子揮揮手:“都坐下都坐下,楊大人,夏季清河郡一帶雨量大,你那防水土壩建得如何了?”
這下,太子倒是給了那楊大人說話的機會:“回殿下,此事臣已交代下去且時刻關注,請殿下放心。”
太子頷首,又問了楊大人好幾件事,接著他又繼續去問其他幾位大人。
問完京兆尹府大人後,太子又補了一句:“對了,年前那位好心人可有線索?”
京兆尹府大人黑臉默了默:“回殿下,還沒有。”
坐在一旁的紀雲汐和吳惟安下意識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