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會指點,而不會參與。
謝韫這樣,其實也算是在幫他。陸荔厭惡陸廷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動手而已。
如今謝韫給他打了個開頭,他反倒可以容易些。
這兩年,謝韫已經不怎麼管他了。
陸荔希望謝韫如此,可又害怕他如此,因為他不信任自己,卻相信謝韫。
而此刻謝韫同往常一樣,披著一身墨色外袍,姿態散漫的靠在椅背。
白皙的手指落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
陸荔繼續道:“這幾日父皇已對陸廷生疑,有幾回甚至問孤對陸廷這事怎麼看,孤給糊弄了過去,敘白你說……”
可他自己一個人說了半天,也不見回應。
陸荔抬起頭看過去。
眉目冷峭的男人正微微垂眸,靜靜的看著什麼。
陸荔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堆滿書冊卷宗還有各類書信的檀木書案上,在砚臺旁邊放了一個與此處格格不入的東西。
陸荔定睛一看。
……是一直草編的兔子?
草體已經泛黃,小兔子正面對著謝韫。
他猶疑了片刻,然後道:“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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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韫這才移開目光,看向他。
陸荔心頭一緊,道:“這隻兔子,是有什麼玄機嗎?”
謝韫並未回答,而是靜靜道:“殿下,臣以為這些事您自己可以想明白。”
陸荔沉默下來,然後道:“敘白,孤隻是想萬無一失。”
謝韫道:“殿下,您是太子,您該學著自己做決定。”
“臣也有失誤之時,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頓了頓,他又道:“我很忙,殿下您還是先回吧。”
陸荔臉色不大好看,謝韫的婚假一休休九天,這都第六天了,公事沒見他處理一件,有什麼忙活的。
而與此同時,桑窈正在南苑的小佛堂陪虞枝抄寫經書。
她也是嫁過來才發現,在謝家的生活並不同她想象中那樣如履薄冰。
她不需要管家,謝家也沒有太嚴格的禮儀要求,謝府大的超乎想象,一些親友平日也碰不上。
不管是謝夫人,還是她二嫂,平日都透著股松弛感,這府裡的男人桑窈見的不多,但知道有的在從商,有的在從政,興許是有謝閣老和謝韫在上面頂著,他們對升官並不執著。
平日討論最多的,竟然是當地民生。
謝家本身有非常多的分支,本家的幾乎都是與謝韫關系較近的人,目前她還未曾發現這府裡有什麼爭鬥。
沈妙儀同謝閣老僅有謝韫一子,自小就是把他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桑窈偶爾會去摘月閣和沈妙儀還有虞枝坐在一起,虞枝同桑窈的性子有幾分相似,都是不爭不搶的。
隻是桑窈這幾天發現,溫和的二嫂總是跟謝檐吵架。
夏日炎炎,桑窈正幫虞枝研默,而虞枝正在抄錄佛經,還教桑窈:
“窈窈,日後你若是心頭不爽利了,也可來此抄一抄佛經,心誠與否不重要,抄個兩頁自然就不氣了。”
桑窈看虞枝手下筆走龍蛇,不由小聲道:“二嫂心頭不悅嗎?”
虞枝生了一張淡然清冷的臉龐,她道:“也談不上,為了旁人生氣並不值得。”
桑窈心想,謝檐看著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她以為他同二嫂想必是琴瑟和鳴,怎麼感覺三天兩頭的吵架。
虞枝說到這裡,她對桑窈道:“窈窈,這麼久你可同阿韫有什麼分歧過?”
分歧?
桑窈仔細思索一番,心想她跟謝韫的分歧也太多了,這個男人仗著腦袋轉的比她快,天天佔她便宜。
隻有她生氣了才會過來哄她。
尤其是是在榻上那點事,她就算生氣了他也不停下哄她。
桑窈越想越覺得不滿意,剛要同虞枝說,虞枝便道:“不過想必也沒有。”
她嘆了口氣,道:“阿韫性子悶,喜歡你那麼多年,一朝得償所願,偷著樂還來不及,哪裡顧得上同你吵架。”
這會桑窈是真的懵了,以至於她研墨的動作都停了停:“……這麼多年?”
那個冊子雖破,但看起來就是這兩年的,哪來的那麼多年。
虞枝嗯了一聲,道:“窈窈你還不知道啊,我這也是聽伯母說的。”
“說阿韫小時候對你一見鍾情,這才一直沒有娶親,沒想到阿韫看起來一副冷心腸,竟然對你那般痴情。”
桑窈回想了一番以前。
率先想起的就是那回她要摔倒,他不動聲色的後退的場景。
那時的他看起來好像是生怕她碰到他一片衣角一樣,躲那麼快。
就這能叫痴情?
她猶疑道:“是不是……搞錯了,我都不知道這些。”
虞枝道:“不知道才對呀,阿韫是個內斂的性子,你若是單看臉,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的。”
“他就算是喜歡也不會說的。再說,伯母應該是最了解阿韫的人,她的話應當不會有錯。”
桑窈:“……”
有點道理。
她單單知道謝韫喜歡她,卻不知道謝韫竟然這麼喜歡她!
可他真的好能裝啊,換不得一成親就成天想著啃她。
臨近午時的時候,桑窈從小佛堂離開。
再回西行苑的路上,桑窈想起謝韫,問道:“謝韫他回房了嗎?”
侍女搖了搖頭,道:“回少夫人,公子現在還在書房。”
桑窈腳步緩了緩,自成婚以來,這還是謝韫第一回 離開她那麼久。
她看向不遠處的房門,忽然不想自己一個人坐在裡面等謝韫回來,她頓住腳步,僅猶疑了片刻,道:“那我們去找他吧。”
她美滋滋的想,這樣就可以跟謝韫一起回來啦。
穿過垂花門,走過竹林小徑,桑窈走近書房,踏上了臺階。
因為桑窈是從西面過來的,所以她率先走上的是書房側方,她腳步有點快,心想待會必須得跟謝韫說以後到午時他就得自己回來,可不能再讓她來找他了。
但才走了沒兩步,桑窈就看見前方有個端著託盤的侍女,停駐在那。
那侍女側對著她,桑窈看不見長相,隻能從這身段判斷應該是個美人。
她將託盤放在窗臺上,正站在原地輕拍著胸口,應該是在平復心情。
正當桑窈貼心的想問問她怎麼了時,就見這婢女抬手,將身上這齊胸襦裙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小片雪白來。
桑窈跨下臉。
這名婢女嘴裡還在輕聲念叨著什麼,桑窈聽的不太清楚,她身後的那名侍女正欲呵斥,桑窈抬手制止,朝前走了兩步。
這名婢女的嘀咕聲才明顯起來。
“公子,這是馬蹄糕,是夫人命奴婢送過來的。”
“是奴婢親手做的。”
“……”不是,送個糕點還要練習說辭呢。
那名婢女才說完,又覺得不滿意,再次把領口拽低了些,桑窈離得遠都能看見她胸前的突出了。
夏天本就穿的薄,她這樣子簡直生怕謝韫瞧不著。
桑窈又向前走了兩步,那名侍女這才注意到桑窈,她身子一驚,連忙道:“少夫人好。”
桑窈看向那盤馬蹄糕,那名婢女面露驚慌,立刻道:“少夫人,這這這是……”
桑窈臉色不大好看,她本就是一張明豔的臉,所以此刻越發顯得不好說話,她道:“你要進去送糕點嗎?”
“是……是謝夫人讓奴婢來送的。”
其實沈妙儀當初隻是說了一句謝韫有時忙起來會忘了用膳,讓他們膳房注意著,今日是她瞧謝韫身邊沒有隨侍,所以才自作主張的過來,想著碰碰運氣。
她覺得桑窈應該是聽見了。
婢女緊緊抿住唇,面露羞愧,在桑窈注視的的目光中站著,她怕桑窈責罰她。
見桑窈不說話,她猶豫了會,還是直接磕磕巴巴道:“奴……奴婢這就走。”
桑窈看向那盤無辜的馬蹄糕,暫時沒問她是誰,隻道:“我幫你送吧。”
桑窈接過託盤,行至書房門口,她讓侍女敲了敲門,然後自己道:“謝韫。”
很快,裡面傳來一道清晰的聲音:“進來。”
桑窈端著託盤走近,謝韫原本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在桑窈來後放下了筆。
“不是說讓你等我嗎?”在桑窈走近時,謝韫撈住她,讓她坐在了自己身側。
少女此刻很明顯不高興,謝韫的拇指揉了下桑窈的輕輕撅起的紅唇,道:“怎麼了?”
桑窈不由想起方才那個婢女往下拉領口的模樣,她若是沒來,那人現在都進來了。
她哼了一聲,指著面前的糕點,道:“有人給你送糕點呢,還是親自做的。”
第75章 第四
那盤糕點被桑窈放在謝韫的書案上,上面隻有精巧的六小塊,看得出來從糕點的制作到擺放都花了點心思。
桑窈家中雖沒謝家闊綽,但她也當了十多年的大小姐,沒怎麼碰過廚房,她瞧不出這馬蹄糕是怎麼做的,隻能看出它好像很好吃。
謝韫掃了眼這盤糕點,然後看著少女面帶不滿的臉龐,目光帶點戲謔,他嗯了一聲,隨即道:“待會扔掉。”
桑窈瞥了眼馬蹄糕,她這會還能聞見淡淡的清香了,扔了著實有點可惜,她道:“算了,給淨斂吧。”
她想了想,又覺得氣不過,同謝韫道:“我剛剛在外面瞧見她拉胸口呢。”
她才嫁進來幾天啊,謝韫娶了媳婦那人都能這樣,那以前沒娶的時候得囂張成什麼樣。
指不定看過多少呢。
她望向謝韫那張俊臉,心想這人看起來清心寡欲,背地裡卻天天舔她的小花生,非常不正經。
那個婢女不會是在投其所好吧。
桑窈想想就一陣惡寒,她很不舒服。
謝韫的手還落在他的臉頰,說話時目光一直停在少女的臉上,他對此渾不在意,隻道:“怎麼,生氣了?”
桑窈迅速道:“誰生氣了?”
她看向謝韫,懷疑道:“你之前……經歷過不少吧?”
被人蓄意勾引這種事,謝韫的確經歷過,隻不過幾年前一番稱得上殘忍的殺雞儆猴後,府裡就沒人敢做這檔子事了。
他在外因繁忙,不會在哪裡停的久,身邊人也都知曉他的性子,幾乎不會做這種會明顯得罪他的事,除了三月份那回。
現如今,他因休婚假,這段時期罕見的並不想去處理公務,也不喜跟桑窈走哪都有人跟著,所以才令他們休沐兩天。
就算是淨斂,也得今天下午在能回來。
平日他在書房,淨斂一般會在外守著,尋常人進不來。
就算淨斂不在,那人也不敢擅闖,他不喜被打擾,她就算是請示了,謝韫也不會讓她進來。
所以方才桑窈即便沒來,也不會影響什麼。
謝韫似乎沉思了一番,然後如實回答桑窈道“還好,三月份有一次。”
三月份?
桑窈想了想三月份,那時候的她還沒跟謝韫熟悉起來,甚至話都沒說幾回。
她垮著小臉,然後幽幽道:“她怎麼……那什麼你的?”
謝韫回憶道:“我有一要事要談,她便盛裝打扮的借送茶之故進來,行止緩慢,處處撩撥,想方設法的靠近我,十分煩人。”
他又補了一句:“還故意用了味道很重的香露,沾了我一身。”
桑窈:“……”
他為什麼能記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