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韫又嗯了一聲。
“為什麼呀?”
“沒有為什麼。”
他不解釋,桑窈就總有種踏在虛空的感覺,好似隨時都可能摔下來。
她半信半疑的站直身子,總覺得有點不對。就在這種好像被耍了,又好像沒有的狀態裡反復掙扎。
可話已至此,她又不好繼續求著謝韫說別的辦法。
她低著腦袋,道:“……哦。”
其實了解謝韫的人都知道,他作風一貫如此,很少會去解釋緣由,能得到他的保證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可桑窈不知道,她仍然焉頭焉腦的。
“那……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她覺得自己或許還應該想想什麼別的辦法,她的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說話間,桑窈轉過身去,抬步欲走。
這就回去了?
謝韫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輕易就讓她調轉了方向,讓她面對著自己。
桑窈因為心裡藏著事,多少有點心不在焉,她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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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韫不高興起來。
怎麼聽她的話音,這會還有些不耐煩,所以她就這樣過河拆橋了。
謝韫道:“你不滿意?”
桑窈搖了搖頭,道:“沒有。”
原本就是求人幫忙,沒什麼滿意或是不滿意的,她隻是還有點操心而已。
她一開始還想問問謝韫親沒親她,但這會有了這件事,她也沒心思開口去問了。
謝韫凝眸盯著她,道:“你不信我的話信誰的話,楊溫川?”
“……”桑窈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莫名其妙提起了楊溫川。
她搖了搖頭,道:“我也沒有不信啊。”
隻是有一點點懷疑而已。
雖然謝韫很靠譜,可他就模稜兩可的說了兩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逗她玩。
更沒有怨他,隻是這事涉及她的小命,她多少得嚴肅認真一些。
“而且你怎麼又說起楊大哥了?”
“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她明明就是不信,都寫臉上了還騙他,謝韫懶得跟她計較。
相比於嘴上解釋,他更想讓她自己發現。
故而他隻道:“不是你總愛天天跟他說話的嗎?”
“今天,還有昨天。”
“……我哪有天天跟他說話。”
“你別老跟我說他了,我現在有點煩。”
她跟楊溫川大多數時候都是偶然碰見了才會說兩句,說話時基本都在眾人目光所及之處,幹淨的不能再幹淨了。
這已經不是謝韫第一回 提楊溫川了,桑窈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謝韫冷下目光:“你說我什麼?”
桑窈累了,她說的是她自己有點煩,又沒說他有點煩。
她這會心裡還忐忑著,實在是笑不出來,她也不想把自己負面情緒帶給謝韫,遂而道:“你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謝謝你幫我。”
她客客氣氣的朝謝韫鞠了個躬,然後直接轉身走了。
謝韫:“……”
直到謝韫回到府中時,他臉上的神色尤未緩和。
她確實很膽大,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被說煩。
淨斂在後面大氣不敢出,跟著謝韫一路腳步生風直接到了書房。
然而才推開門,就見書房內赫然多出了一個人。
謝環之此刻正坐在漆木椅子上,緩緩抬起眼眸對著謝韫道:“你方才做什麼去了,怎麼才回來。”
謝韫道:“想必跟您沒什麼關系。”
謝環之拍了下桌子,道:“誰準你這樣同我說話的。”
謝韫面無表情的越過他,坐在了書案前,大有不打算理他的意思。
謝環之神色緩了緩,道:“你可知道自己今年年歲幾何了?”
其實謝韫的年齡算不上多大,在他這個年齡無妻妾無通房的人雖然少,但也有,楊溫川就是如此。謝韫真正令人操心的地方在於,他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娶妻的欲望。
大有此後幾十年都這樣湊合的打算。
謝韫仍不理他。
謝環之動之以情道:“我同你母親這兩年為了你的婚事沒少操心,我們也不是什麼迂腐之人,你若是喜歡誰,直言就好。”
謝韫將邸報翻過一頁。
謝環之繼續道:“……你可知你大嫂她又有身孕了。”
謝韫終於道:“煩請代我說一句恭喜。”
謝環之不搭理他,他嘆了口氣,轉而道:“你娘親身子本就不好,你別總是氣她。”
“雖然前段日子,擅自讓你跟李家小女兒見面,是我們做的不妥當,但你也該諒解我們。”
謝韫道:“說完了嗎?”
“父親,您今日是又闲下來了?”
又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謝環之抿住唇,多少覺得這兒子已經沒救了。
正是此時,沈妙儀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在夏夜裡顯得格外脆弱,她輕咳了兩聲道:
“環之,怎麼還沒回來?”
“阿韫他若是不願意就算了,你我興許是這輩子沒什麼子孫緣,不能強求的。”
謝韫不為所動。
外面沈妙儀的聲音顯得格外寂寥:“沒關系,等小庾誕下孩子後,我們多去看看吧。”
謝環之嘆了口氣,繼而站起身來,他行至門邊,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房內重歸寂靜。
淨斂大氣不敢出一口。
其實這樣的事很常見,每個月謝閣老和夫人都會變著法催一下,他家主子大多都是不予理睬,到如今也都習慣了這些說辭,
他偷偷瞥了眼謝韫,男人靜靜垂眸,眉眼之間滿是倦怠。
他默默的想。
習慣歸習慣,總是這樣,也多少是會累的。
片刻後,狼毫筆被擱在一旁,謝韫抬手擰了擰眉心。
淨斂適時遞了茶過去,房間寂靜,他猶疑了片刻,還是在謝韫接過茶盞時試探著開口:“公子,屬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韫道:“閉嘴,謝謝。”
淨斂:“……”
他站在謝韫身後,一番猶豫後,還是鬥膽道:“桑姑娘……”
他特地將話音頓了一下,見謝韫沒有出聲阻止,他才繼續帶著私心,試探著道:“屬下覺得您若是成親……或許可以考慮一番桑姑娘。”
淨斂對謝韫的了解遠超旁人,他能夠猜出謝韫一直不願成親的緣由。
除卻謝韫秉性冷清,喜獨處,對女人沒什麼興趣這幾點,其餘無非就是不願把婚姻同利益掛鉤,以及不喜內宅中的勾引算計這些事。
反正他總是被罵,也不差這一會了。
他偷偷瞅了一眼謝韫,繼續道:“桑姑娘家世清白,不屬士族,沒有錯綜復雜的背景。”
“包括桑印在內,族中眾人同謝氏都無甚利益牽扯,您也不必擔心會有人利用這份婚約做什麼小動作。”
“而桑姑娘本身又心思單純,內宅之事,更不會有什麼心眼。”
桑窈看著就一副宅鬥笨蛋的樣子,就算是有什麼心眼,估計也能被他主子輕易察覺,更別提算計了。
他頓了頓,輕聲道:“最重要的是,您也落得清淨。”
淨斂說出這段話時其實並未抱什麼希望,可在他停住話音後,男人卻久久未曾回答。
房內寂靜無比。
他甚至沒罵他。
咦?
不對勁。
又隔了一會,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垂,若有所思道:“你說的有道理。”
第57章 嫁娶
夜色昏暗,此刻時辰已至亥時初,距離方才桑窈同謝韫分別,才將將過去一柱香。
淨斂疾步走在長廊上,清冷的月光為此朱門深院蓋上層清輝,碧瓦朱檐下,他的身影格外的匆忙。
難以想象。
就在方才,他的主子給他下了個怎樣匪夷所思的命令。
去把桑窈給追回來。
從清風弄至桑府所在的街巷坐馬車需要約大半個時辰,撇去方才進府的腳程,以及同謝閣老的談話,他如今再出府,就算命人即刻啟程,追上的可能也不大。
但命令已下,他不能不去。
為顯重視,他還不能隨便派個暗衛或是僕役,他得親自去。
這一晚上簡直如夢似幻,他不過是隨口勸了一嘴,結果半刻鍾後,這事在他主子那似乎就已經稱得上鐵板釘釘了。
他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
他本來以為,就算是他撞了大運,真給勸成了,此事至少也得個半個月才能定下來。
畢竟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他主子怎麼著也得考慮個好幾天,然後再同謝夫人與謝閣老商議,繼而調查一番桑窈的背景,如此才能真正將之提上日程。
沒想到,也就幾個呼吸間,此事就這樣被匆匆定了下來。
這也就罷了。
定就定了,怎麼也該明日再去找桑姑娘,然後私下同其商議。可他主子偏不,他就得今天晚上跟桑窈商議完畢,最好明日就帶著謝閣老前往桑府行納採禮,然後爭取一個月走完六禮流程,等到下個月的現在,桑姑娘就成了謝家新婦。
謝家的少夫人。
雖然淨斂很想告訴自己,做事利落,從不拖泥帶水是謝韫一貫作風,他這樣也沒什麼稀奇的。
可這……未免也太著急了!
他先是匆匆吩咐底下人備了馬車,前往桑府。
而他又因擔心與桑窈錯過,自己未曾乘坐馬車,而是直接牽了匹馬出來,飛身躍上,一路疾馳從蕩隅街跑到了桑府。
他趕到時,桑府門口正停著桑窈歸來時坐的馬車,而桑窈才進門。
他一路緊趕慢趕,結果就差了這一會,他停在桑府門前,同牽馬小廝道:“桑姑娘可是才回來?”
小廝嗯了一聲,目露警惕道:“你找我家小姐是有何事。”
淨斂頷首道:“煩請通報一聲,就說是謝大人派我前來,與姑娘有要事相商。”
小廝從上到下掃量了他,大概是瞧他還算正經,便道:“還請稍等片刻。”
淨斂頷首,站在門邊。
夜晚的風拂動他的發,於此刻,他終於冷靜了些。
老天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