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同謝韫關系密切,甚至在謝韫幼時,她的父親還曾短暫的教導過謝韫一段時間,所以與旁人不同,謝韫對她總還留有三分薄面。
自從上次私苑的事觸怒謝韫後,她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去接近他。
但她知道謝夫人曾有意讓她接近謝韫,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她想嫁給謝韫,至少謝夫人不會反對,所以她必須得把握機會。
謝韫不喜歡她沒關系。
反正他不喜歡她,也不會喜歡別人,但是他終究是要成親的,她隻要成為他的妻子就好了。
她低著頭,為上次的事同他道歉。
“上次的事,並非我有意為之,彼時我去時,並不知道你在那。”
“等我已經到了,才有人同我說要去那個房間等著,看見是你進來,我也很是意外,興許是父親他們瞞著我倆特意安排。”
謝韫嗯了一聲,道:“說完了嗎。”
男人的冷淡令她多少有幾分受挫,李瑤閣咬了咬下唇,又道:“還請你莫要在意,一開始謝夫人同我說……”
謝韫稍蹙眉,耐心已然耗盡。
就在他側身欲直接離開時,看見原本應當早早的離開的桑窈,此刻正站在牆邊,頹喪的往這邊看著。
在觸及他的目光時,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地板湿潤,葉尖還在滴著水,她靜靜的立在牆邊,衣擺上沾了泥土,像暴雨後無家可歸的小貓。
謝韫微微側頭,問淨斂:“她怎麼沒走?”
李瑤閣話音頓了頓,問:“什麼?”
Advertisement
她順著謝韫的目光看了過去。
淨斂從剛才起就注意著桑窈,回道:“主子,桑姑娘那好像出了些意外。”
“去把她叫過來。”
淨斂應聲:“是。”
李瑤閣面色有幾分難看,但還是維持著笑意,方才她看見謝韫與桑窈是一前一後的出來的,但彼時她並未在意。
巧合罷了,沒人會在意,也不會有誰多想。
他們倆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片刻後,桑窈垂著腦袋焉頭巴腦的走過來,不久之前的淚痕還未曾擦幹淨,看著格外可憐。
謝韫垂眸看著她,淡聲道:“又怎麼了。”
桑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馬車,謝韫不問還好,她頂多就是自己難受一會,然後就會跟著燃冬去車坊租車,這會謝韫一問,她越想越委屈。
鼻頭一酸,她壓著聲音委屈道:“馬車被弄壞了。”
李瑤閣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
謝韫在幹嘛?
他為什麼要去關心桑窈怎麼了,不對,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會主動同哪個女子說話的人。
雖然他跟桑窈說話時語調並不溫柔,甚至有幾分無奈與逗弄。可這無疑更詭異了,謝韫這種人,他怎麼可能會有闲心去逗弄誰。
但現在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
桑窈的馬車是怎麼壞的,她心裡再清楚不過。
李瑤閣笑了出來,親昵的拉住了桑窈的手臂,道:“原來窈窈同謝大人也認識啊。”
桑窈抽出自己的手臂,沒有吭聲。
李瑤閣心跳飛快,又連忙道:“我同窈窈早些年便認識了,隻是不久前生了個誤會,不過現在我已經將那事弄清楚了,是我不對,窈窈可別氣了。”
她的話裡夾雜幾分示好。
是想告訴桑窈,她已經知道桑窈是無辜的,也可以當當初的那件事不存在。
可桑窈卻在想,原來她早就知道她沒做過那些事。
男人又隨口問:“誰做的。”
李瑤閣的心直接懸在了半空,她害怕桑窈說出她的名字,可她又覺得桑窈不是這種的人,她親和,善解人意,凡事總留退路。
僵持間,少女緩緩抬起那張可憐又漂亮的小臉。然後當著謝韫的面,看了她一眼。
答案已顯而易見。
李瑤閣臉上的表情生生頓住。
桑窈長的的確很美,她總是溫軟又親和,像軟綿綿的小兔子,即便生氣也毫無攻擊力。
恰如此刻,她楚楚可憐的望了她一眼。
而怪異之處就在於,她明明很溫柔,可李瑤閣卻從這一眼中看出了反擊的力量。
李瑤閣覺得自己被她當著謝韫的面打了一巴掌。
她聲音不由緊張了起來,道:“謝大人,剛才我手下的人隻是不小心碰到了……”
可謝韫卻似乎根本沒聽她說話。
他看起來也並不打算為桑窈出氣,他連看都沒看她李瑤閣一眼。
男人闊步走開,片刻後又停住腳步,越過她,看向桑窈:
“站那等著過夜嗎,過來。”
桑窈跟了過去。
謝韫走在她的前面,男人身高腿長,桑窈提著裙擺,有些費勁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仰著頭同他道謝:“謝謝你,謝韫。”
謝韫嗯了一聲。
確實該謝,今天他不止為了她破天荒的聽了人房事的牆角,還在這個女人惹他生氣後送她回家。
看來他今天真的很闲。
整個上京城再找不出比他還善良的人了。
馬車之上,四人皆沉默。
淨斂默默的想,這個車廂大抵從未坐過那麼多人。
主子他真的,別太愛了。
看來夫人可以準備準備讓人去提親了。
而桑窈心情不大好,她還在想李瑤閣的事。
桑窈以前怕她是因為害怕李尚書給她爹穿小鞋,所以能避則避,但今天李瑤閣做的實在有些過分,所以當謝韫問她是誰時,她才腦子一熱,冒著得罪她的風險看了她。
也不知道李瑤閣會不會對她懷恨在心。
憂愁了半天,馬車已經到了桑府門前。
燃冬先走了下去,在下面接著桑窈。
桑窈站起身來,看向此刻正閉目養神的男人,想了想還是再次低聲道:“雖然你沒有跟我商量就讓我來參加這個宴會。”
“但還是謝謝你。”
這樣說有點蒼白,腦子轉了轉,她又繼續道:“日後你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隨時跟我開口——”
男人閉著眼睛打斷她:“說完可以下去了。”
桑窈:“……”
好好的男人怎麼長了張嘴!
桑窈心裡梗著口氣,默默哼了一聲,然後一把掀開了車簾。
因著太用力,沉重的簾子掃了下她的側臉,上面刺繡暗紋掛著了她的耳環,痛的桑窈頭皮一麻。
今天怎麼諸事不順。
她捂著耳朵跳下了馬車。
桑窈走後,車廂內寂靜不少。
淨斂默默詢問:“主子,回府嗎?”
“進宮。”
而此刻,悠長的宮道上,桑印正同他的長兄桑棘走在一起,身旁還有兩個同僚。
四人原在討論著今年科考進翰林院的那批人,日後是留京好,還是外派出去歷練積攢功績好,說著說著,桑棘忽而道:
“對了,清知上回不是道將來若是晏和考出名堂了,就去翰林院幫忙打點打點嗎?”
桑印面色一僵,誰知道桑晏和那個書呆子竟然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考個探花出來。
他擺了擺手道:“這說的是什麼話,晏和他才華橫溢,去到之後自會受重用,我若是去給他打點了,這對旁人來說也不公平。”
桑棘嗐了一聲,道:“又不是真要清知做什麼,隻是晏和那孩子膽子小,有想法也總被忽視,清知若是能同謝通正說上話,叫他提點提點也是好事。”
身旁另一個同僚也道:“不過話說回來,我竟不知原來桑侍郎同謝通正還有淵源。”
桑印背在身後的手默默收攏,面色不改的繼續自己曾經吹下的牛:“同在官場,靠的是替百姓做事的能力,又不是過來結識朋友的。”
“這種小事,我還用得著去宣揚?”
桑棘心中不由哼了一聲。
上回說是幫著說話,結果一拖再拖,當時他就疑惑,謝韫向來不是那溫和的人,哪能輕易結交桑印。
與此同時,謝韫進了宮,直奔內閣。
才走出一段路來,身後的小廝叫住了他,手中捧著一枚小小的珍珠耳飾:
“大人,這是從馬車中找到了,您看是……”
淨斂看了一眼,道:“主子,應當是桑姑娘不慎掉落的。”
“需要屬下託人給送回去嗎?”
還是您親自送。
謝韫伸手,捏住這枚小小的珍珠耳墜。
珠面泛著溫和的流光。
他不由想起少女雪白小巧的耳垂。
她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畢竟這樣她下一次就有了來見他的理由。
實在是拙劣。
正思索間,不遠處桑印一行人恰好轉過轉角,與謝韫打了個照面。
桑棘趁機道:“那不是謝通正嗎,清知既然認識,不如前去打個招呼。”
天要亡他!
桑□□中一凜,飛速的想著應對之法。
桑棘見桑印不說話,不由又道:“清和?待會謝通正該走了。”
桑印自然不可能去謝韫那自取其辱,思索半天,正打算丟人就丟人,隨便編個由頭拒絕時,不遠處的謝韫卻朝他看了過來。
“桑大人。”
是謝韫的聲音。
桑印一愣,環顧四周,這是在喊他吧。
總不至於是在喊桑棘這個老東西吧?
看向身邊同僚詫異的目光,桑印默默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低聲道:“論資歷,確是他得跟我打招呼。”
他理了理衣襟,雙手背在身後,沉穩的走了過去。
第36章 充盈
桑印背對著桑棘以及他的兩位同僚,緩緩朝謝韫走過去。
行至謝韫跟前,他非常努力的控制著自己不下意識的彎腰,臉上掛著與這張臉極不適配的溫和笑容,小心的套著近乎道:“賢侄叫我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謝韫道:“確有一事需要麻煩桑大人。”
桑印不由站直身體。
這哪裡是請求,這是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上一次在刑部的事還是他自告奮勇才得到接觸謝韫的機會,結果這人油鹽不進,沒能勾搭成功。
而現在,這個冷臉大冰塊居然主動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