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溫川面色不改,道:“原來這就是姑娘的道歉。”
氣氛一時有幾分尷尬。
楊溫川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可是他說話時卻總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桑茵玥抿著唇,隔了半天才重新對著桑窈道:“窈窈,對不起。”
桑窈不理她。
桑晏和打著圓場道:“唉,我這妹妹自小就是如此,楊兄你不要介意。”
楊溫川道:“桑兄說笑了,楊某怎會介意這種事,你該道歉的,不該是你的另一位妹妹嗎。”
桑窈抿著唇,心想就是。
楊溫川不說,她還沒覺得有什麼,這會說了,桑窈就覺得自己可委屈了。
什麼害羞不害羞的,這玩笑哪裡是隨便開得的,該介意的不應該是她這個女郎嗎。
桑晏和隻好又同桑窈說了句抱歉,但這件事桑晏和本身沒什麼錯,桑窈也不想局面弄的太尷尬,便道:“沒事的。”
楊溫川這才看向桑窈,道:“原來你叫窈窈啊。”
桑窈點點頭,因為楊溫川方才替她說話了,她這會對這人好感提升不少。
幾人又說了會話,但因為方才那個小插曲,總是不太自在,桑茵玥沒說幾句就不太高興的拉著桑窈想走。
桑窈正好不想多留,便應了下來。
氣死了,以後再也不會跟桑茵玥出來了。她真的太討厭這個沒分寸又不講理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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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別之後,桑窈轉身,可還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呼喊:“窈窈。”
桑窈應聲回頭。
楊溫川望著她,臉上笑意輕松,道:“別為不值得的事生氣。”
旁邊的桑茵玥臉一黑,低聲道:“不會是在說我吧?”
與此同時,楊溫川的那聲“窈窈”也自然而然的傳至不遠處剛下馬車的謝韫耳中。
他身著一身官服,比之平常多了幾分冷肅。此刻正站在宮門前,桑窈方才隻要目光一偏就能注意到他。
這個稱呼屬實有些陌生。
他的目光從已經離去的少女身上移開,落在了那位新科狀元身上,淡聲問:“他就是楊溫川?”
第30章 哥哥
不遠處街市上的喧鬧還在宣告著這位新科狀元的與眾不同。
出生江南望族,年紀輕輕一舉中第,相貌清雋出眾,不難猜測,近半月來上京城百姓的飯後談資,都會被他包攬。
清風巷同宮城的東乾門連接著,過往大多都是朝中官員。
謝韫此行本是從東乾門入東宮,赴太子邀約,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楊溫川。
淨斂侯在謝韫身側,應了一聲道:“是的公子,他身邊那位應當是桑家大郎,今年中了探花。”
在往上數個百年,曾經的楊氏在門閥貴族中也是不可或缺一大姓,隻是後來地方動亂,門閥之間爭鬥激烈,關隴謝氏獨攬大權,許多門閥就被迫退居西部或南方。
楊氏就是其中一員,這些年楊氏對朝政並不積極,更沒什麼根基,今年出了位狀元,其實也無可厚非。
聖上也有意重用他,可謂前途無量。
隻是淨斂知道,這些都隻是表象,他們真正要留意的為聖上是真的惜才,還是借此讓楊溫川留駐京城,牽制謝氏。
謝韫終於緩緩開口道:“楊溫川同這位桑……”
淨斂低聲提醒:“桑晏和。”
“同他之前就相熟嗎?”
這……
淨斂幾乎已經把楊溫川近幾年查了個底朝天,卻沒想到主子開口就這麼刁鑽。
這跟桑家有什麼關系?
“應當隻是廷式這段時日才認識,畢竟兩人之前一南一北,並無來往。”
謝韫又不出聲了。
而這邊桑窈走後,桑晏和實在覺得掛不住臉
他平日在府內大多時間都花在了書本上,對他的親妹妹也疏於管教。
桑茵玥此前是府中最受寵的小姐,性情驕縱不講理,稍一說教就能跟人吵翻天,連父親都拿她沒辦法。
後來桑印一路高升,桑窈這個小女兒在府中的地位才算重要起來。有桑印在,家中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率先往桑窈那送。
桑茵玥自是不服氣,性子就越發的壞,平日兩三句話就能得罪一個人,家裡也挑不出幾個喜歡她的人,大家私下都叫她大嘴巴。
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開始聽了還有幾分生氣。
後來發現,這嘴巴確實大。
也就桑窈性子溫柔,不觸及底線就不會怎麼記仇,偶爾會應她幾句話。
桑茵玥這般,日後確實踢到鐵板可是有她受的。
他道:“楊兄見笑了,我這個妹妹實在是口無遮攔。”
楊溫川從桑窈身上收回目光,溫聲道:“無妨。”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突兀的問了句:“對了桑兄,令妹這幾年身體如何?”
桑晏和一愣,道:“你說的是……窈窈?”
楊溫川嗯了一聲,思及十多年前江南的夏天,垂眸溫聲道:“抱歉桑兄,這般問的確是突兀了。”
“隻是不瞞桑兄,方才見到令妹,我才想起之前在江南似乎見過她。”
“隻是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我記得應當是來養病的。”
桑晏和驚訝的睜大眼睛,桑窈小時候的確身子弱,在很小的時候被送往過江南養病,隻是沒想到桑窈和楊溫川還有這層淵源。
而十幾年過去,楊溫川居然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說你方才怎麼總看著窈窈呢,原來還有這一遭!”
他搖了搖頭,繼而感嘆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他莫名覺得同楊溫川距離近了些,不由攬著他的肩膀道:“窈窈現在可好著呢,楊兄你且放心吧。”
“到時我回去同窈窈說說,你倆也好敘敘舊!”
楊溫川被帶著走,他笑道:“那時她還小,可沒什麼舊可敘。”
兩人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去,正好同謝韫打了個照面。
桑晏和愣了下,反應過來後不由站直了身體,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話。
他早先便聽聞過謝韫的種種事跡,心中十分仰慕,況且他才初入翰林,而謝韫雖是他同齡,但在朝中資歷頗深,這會怎麼也該去打個招呼。
此等機會不容錯過,他上前兩步,對著謝韫拱手作揖,聲音不乏激動道:“謝大人。”
楊溫川抬眸掃了眼面前的清雋男人,頓了片刻後亦笑道:“楊某曾在江南時就聽說謝大人威名,實在百聞不如一見。”
謝韫意態疏淡,似乎不願多談,隻道了句:“閣下過譽。”
桑晏和又道:“謝大人您是要進宮嗎?”
剩下那句“我們也是”還沒說出來,謝韫便嗯了一聲,不乏敷衍的道:
“謝某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罷,就越過兩人闊步進了宮門。
徒留兩人面面相覷。
楊溫川笑了一聲道:“謝大人這是心情不好?”
桑晏和搖了搖頭,目光還留在謝韫的背影上,道:“謝大人行事似乎向來如此。”
一般不給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楊溫川也不在意,拍了下衣袖道:“那桑兄,我們也走吧。”
事實上,桑晏和自進了翰林院起就十分忙碌,根本沒什麼機會見到桑窈,這樣一來二去,他還把這件事忘了。
而等到桑窈再次見到楊溫川的時候,已是小半月之後了。
初夏時分,雖不及七八月份日光熾烈,但晌午時也熱的有幾分發悶。
桑窈靠坐在窗前,手邊的賬本高高摞了一堆,寂寞的擱在一旁,而面容俏麗的少女正坐在凳子上,一臉的專注。
少女額上泛了細汗,手臂支起,手上動作利落又靈巧,手中細長的樹葉不一會就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已經編十來個了,蝴蝶,小蛇,什麼都有。
每當她看賬本的時候,身邊的一切都會變得有意思起來,就連樹葉都在誘惑她。
燃冬從小廚房替桑窈端來一碗溫涼的乳酪梅子凍,放在了桑窈手邊,又無奈道:
“小姐,您該睡午覺了。”
燃冬又替桑窈把那些隨意放置的小動物一個一個放平整,每一個都十分精巧。
桑窈吵架時反應雖慢,但她平日裡手上功夫可十分厲害,既靈巧又迅速,什麼紡織刺繡,對她來說都不在話下。
她放下手裡的葉子,看著賬本,一時充滿了愧疚:“你怎麼不阻止我走神呢。”
燃冬道:“小姐若是不想看就不看了。”
桑窈心情不太好,她趴在桌上,嘆了口氣道:
“你說公主府開宴,怎麼會邀我過去呢。”
燃冬也不明白,這般宴會,去的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子女,按理說桑窈的父親位居四品,她是不夠格去參加的。
她安慰道:“沒事的小姐,總歸應當不是什麼壞事,奴婢就在公主府外等您,您若是不順心,咱們出來就走。”
這倒沒什麼順不順心的,桑窈參加的宴會不少,早已總結出了八字秘訣,不聲不響吃吃喝喝,權當是蹭飯了。
她嘆了口氣。
宴會當天,為顯重視,桑窈特地打扮了一番,較之以往,顯得越發的妍麗可人。
桑窈這邊前腳才進公主府,謝韫後腳就從南門走了進來。
原本一個賞花宴,對謝韫來說,實在是沒有來的必要。
但長公主同謝家頗有幾分關系,算起來,這位昭元長公主也是他的表姑,他拂不開面子。
從西南門進去,要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時,謝韫步履不停,直到在一處轉角,透過一片片花團錦簇,在枝葉空隙處,一張熟悉的小臉印入眼簾。
淨斂渾身一震,那是誰,桑姑娘!
淨斂按捺住激動,在確信主子的確往那看了一眼後,才鬥膽開口:“主子,桑姑娘也來了。”
謝韫收回目光,道:“嗯,所以?”
一般來說,公主府的宴會,桑窈根本進不來,她怎麼會在這裡。
不會是聽說他要來,然後故意混進來的?
這個女人不至於吧。
他停下腳步,問:“殿下給她發帖子了?”
淨斂哪能知道這個,不過他揣摩了一番,非常識趣的看著獨身一人的桑窈,提議道:“要不……去問問?”
宴會尚未正式開始,桑窈因為不認識什麼人,去到之後便熟練的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著,看似在賞花,其實是在發呆。
直到她不慎看見了不遠處的李瑤閣,並成功與她撞上目光。
完蛋。
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她已經感覺到李瑤閣蹙眉看著她了。
正當她提步要走時,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窈窈?”
桑窈抬頭看過去。
來人面龐清雅,身姿挺拔,正是前幾日才見過的那位狀元郎楊溫川。
桑窈對他的觀感有些許復雜。
她一方面覺得這人知禮博學,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新科狀元,之前又為她說過話,好像是個很好的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人也太自來熟了些,話還沒說幾句呢,窈窈就叫上了,弄的好像他們多熟一般。
但桑窈總不能不給人面子,略顯尷尬的叫了句:“楊大哥。”
楊溫川看了眼她面前零星的小花,道:“這的花太少,怎麼不往前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