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斂正守在門外,遠遠瞧見桑窈過來,端正了自己的站姿,在桑窈走近時溫聲道:“桑姑娘,公子還在同二公子議事,勞煩您現在此處稍等一會。”
淨斂指著隔壁的廂房,笑意溫和。
桑窈哦了一聲,道了聲謝便轉身進了房門。
兩人這短暫的對話聲清晰的傳到房間裡。
燭火晃蕩下,謝韫坐在太師椅上,面前是數卷擺放不太整齊的卷宗,溫暖的燭光並未使得男人的冷淡眉眼有所緩和,他垂眸翻看著卷宗,如若未聞。
這處私苑是陸廷在宮外所居之所,他平日來的也不多,他們倒不指望真能從這裡搜出什麼,隻是還走的流程總得走。況且關於陸廷貪腐的證據不少,總得有個合適的契機拿出來。
所以今日才在這耗費了這麼長時間。
謝檐將手中的東西挑出幾個重要的置在一旁,率先打破沉默,他挑了挑眉,略作訝異:“嗯?桑姑娘怎麼在這?”
謝韫神色不改,道:“碰巧。”
瞧這副模樣就知道又是在敷衍他了。
他的這位弟弟向來如此,碰見不願意的回答的問題,心情好了會諷刺你兩句,心情不好就是隨便敷衍,很不討人喜歡。
他早已習慣。
謝檐嗯了一聲,隔了一會後又在沉默中開口道:“可如今已是戌正時分,桑姑娘還未曾出閣,阿韫此舉是否有失偏頗呢。”
等了半天,也沒人回復。
謝檐臉上笑意更甚,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道:“這別院中無甚可搜,今日就且到這吧。”
謝韫道:“把陸廷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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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廷已經快折騰兩個時辰了,不停的喊著著要見謝韫,如今這罪尚且還沒定下,底下人也不好對他動粗。
謝檐道:“這可不是我分內之事,阿韫記得早點回家。”
謝韫又沒理他。
謝檐也不尷尬,自在的拂了拂衣袖,站在了門邊,又以兄長之儀囑咐了句:“記得送人家姑娘回家。”
謝韫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略顯煩躁的看向了他。謝檐笑意溫和,走出了門。
淨斂在謝檐走後才進了房門,裝模作樣的問了句:“公子,廚房備的有膳食,屬下命人去給您端過來。”
謝韫擰了擰眉心,神色看著有幾分疲憊,他道:“不必。”
淨斂剛想提醒謝韫,桑窈就在隔壁廂房時,謝韫已經自己站起身來,闊步走了出去。
桑窈原先還以為自己得等好大一會,她絞盡腦汁的思索著自己待會該怎麼解釋這件事,以及謝韫叫她過來的原因。
她覺得應當不是來找她算賬吧,謝韫這般日理萬機的人,應當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吧。
應該不會吧。
她慢吞吞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倒完端在手裡還沒來得及喝,房門便被倏然推開。
月色灑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兩人四目相對。
桑窈心中一凜,連忙站了起來,因為太過心急,手裡的杯子都沒放下。
情況多少有幾分尷尬。
她笑得不太真心,忍住心中的羞愧,然後靈機一動,上前把手裡的茶水遞到了謝韫面前,脫口而出道:“大人,請喝茶。”
這話說著怎麼這麼別扭。
她仰頭看著男人萬年不變的冷臉,等了半天,他也沒有伸出手來。
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僵硬,怎麼感覺越來越尷尬了。
他不會不接吧?
他果然沒接!
謝韫目光輕飄飄的掃過她,然後坐在了椅子上,道:“醒了?”
桑窈默默又把杯子帶了回去,然後坐在了他對面,悶悶道:“醒了。”
她低著頭,默默捏著自己的手指。
謝韫面不改色道:“你中的春藥,現在藥效該過了吧。”
桑窈:“……”
至於嗎至於嗎,至於這樣諷刺她嗎?
她的頭低的越發的狠,小聲的為自己辯解:“就是他那個香,真的很不對勁啊,我感覺難聞死了,然後我又不大舒服,陸廷那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我覺得也不奇怪,所以我就以為……”
說不下去了。
臉越說越紅。
她抿著唇,不想再面對,轉而道:“……這次謝謝你。”
謝韫道:“謝我什麼?”
她一一細數,“謝謝你今天救了我,我發燒了你還給我請大夫。”
男人聲音平緩,似乎仍然耿耿於懷,望著她道:“什麼發燒,你是中□□了。”
“……”
桑窈不理他,繼續道:“也謝謝你來的及時,雖然你可能有自己的事,但是陸廷被抓起來了,他肯定就沒法對付我父親了。”
“還有呢?”
還有?
桑窈捏手指捏的更狠了,她在謝韫面前總是忍不住緊張,她覺得這點一定是隨了他爹,因為她爹見了謝韫也緊張。
想起自己罵過謝韫的東西,更緊張了,簡直恨不得當場失憶,少女聲音低若蚊吟:“還有……”
“還有因為我發熱了,給你造成了麻煩,很對不起。”
“我那時候神智不太清楚,可能說了一些不太合適的話,雖然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就是真的不記得了,但是萬一我說了的話。”
“還請你不要介意。”
謝韫嗯了一聲,問道:“你有說過什麼嗎?”
什麼意思?
桑窈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不由心中一喜,他居然沒聽見?
可她明明記得他還回了她一句啊。
她小心試探:“……你沒聽見?”
謝韫同她對上目光,男人蒼白俊美的臉龐看起來很正經,他對上少女滿懷期待的目光,淡淡開口:
“我確實沒聽見你叫我大淫棍。”
第27章 主權
又是一陣死寂。
這讓人怎麼回啊。
桑窈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人生這樣漫長過,她恨不得上前去把謝韫的嘴捂住,但她不能這樣做,所以今天她跟謝韫必須失憶一個。
隔了半天,桑窈抬起頭來,用盡畢生演技懵懂的看著他:“你在說什麼?”
謝韫靜靜不出聲。
桑窈覺得自己實在是聰明壞了,她繼續自己的表演,虛弱的撐著腦袋,道:“實不相瞞,我感覺……我的病可能還沒好,暈倒之前的事我好些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桑窈忙不迭點頭,道:“真不記得了。”
“所以我要是說了什麼不合適的,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她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就差沒把求求你了寫臉上了。
再說了,其實她也沒冤枉他啊。
他天天夜裡都在都在想什麼,自己不是很清楚嗎。
她都失憶了,就讓這事過去吧。
謝韫看起來不像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想必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肯定不會再繼續了。
她都道歉了。
嗚嗚嗚總不至於給他磕個頭吧。
謝韫依舊是一張對什麼都渾不在意的冷臉,他雙腿交疊,垂眸單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繼而慢條斯理道:“那既然這樣,我便說給你聽聽吧。”
桑窈傻眼了。
她微微張唇,很難相信謝韫居然就是這麼斤斤計較。
“我看……不必了吧。”
謝韫微微頷首,道:“不必謝我。”
男人的聲音冷冽,帶著股不可言說的低沉,在靜謐的房間裡徐徐響起,竟然還有幾分好聽。
——如果忽略他說話的內容的話。
“我去時,你正坐在地上,聲稱自己中了□□,非要我救你。”
桑窈尷尬的笑著:“啊……是嗎?”
“我本不想理你,但奈何你哭的太可憐。”
桑窈不滿,她明明記得自己沒有哭。
“眾目睽睽之下又抱著我不松手,大有我不救你是誓不罷休之勢,在場那麼多人,神志不清的你就偏偏挑中了我,還道你的藥除我以外無人能解——”
忍不了了,這男人怎麼越來越離譜了。
“我哪有這樣說!”她實在沒忍住出聲辯解。
男人沉默了。
“……”這破嘴啊!
桑窈默默閉上了嘴,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謝韫低頭飲了口茶,然後將杯子放在手邊,面無表情的贊嘆道:“桑姑娘記憶恢復的很快。”
桑窈繼續捏著自己的手指頭,又縮成了鹌鹑。
要不還是給他磕個頭吧。
內心崩潰了半天,桑窈已經有幾分麻木了。
她不知道謝韫今天怎麼就那麼碰巧過來抓陸廷,但她確實很感謝他,不小心冒犯他她也的確覺得很對不起。
可是她都道歉了,這人還要她幹嘛啊。
總不至於要罵回來吧?
他到底什麼意思,大半夜的不睡覺,跟她面對面坐著,就為了跟她算賬?
當了半天的鹌鹑,桑窈小聲道:“那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要我怎麼辦嘛。”
“桑姑娘,請不要隨便對我撒嬌。”
桑窈哽住了,他想的好多。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關於這個問題,她已經懶得再辯解。
謝韫雙手松散的扣著放在腿上,道:“不管怎樣,今天的確是要跟你把這個問題說清楚。”
桑窈道:“什麼問題?”
等等,他不會是要跟她表明心意了吧?
桑窈突然緊張起來,她真的很不想再這樣不明不白下去,也曾下過決心以後就當那個冊子不存在。
可是他這一本正經的架勢的樣子真的讓人有點害怕。
桑窈的內心始終如一,她從未對任何人有過男女之情誼,私心裡也並不覺得愛情是一種多麼必須得東西。
在她的觀念裡,她最後必定逃脫不開要嫁人的命運,那個是矮是胖在她眼裡根本無所謂,所以她才能沒什麼心理壓力的過來找陸廷。之前謝韫一直未與她明說倒還好,這要是說了,她是答應還是拒絕啊?
按桑窈本身的意願,她定然是不願意的,可是謝韫這般位高權重,她的拒絕看起來也沒什麼用。
萬一他惱羞成怒了怎麼辦?
謝韫看著她,道:“桑姑娘,你喜歡我,是嗎。”
他果然!
最後還是問出來了,他甚至直接跳過了表明自己心意的一步,直接問她的意願。
這讓人怎麼回答?
說不喜歡的話,他真的不會惱羞成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