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桑窈大概也明白了一些桑茵玥為什麼能笑得出來。
畢竟若是僅僅著眼於桑家的話,此事之後,桑茵玥又會成為那個獨得偏寵的掌上明珠,譬如她手裡這個盤花簪,會在一開始就毫無懸念的落在桑茵玥手裡。
其實桑窈本身對此並不在意,她本身欲望極低,從不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可,也不在意這口舌之爭裡她佔了多少便宜吃了多少虧。
正如對於面前這個她不喜歡的堂姐,她雖當時生氣,但事情過去後她也不會太將之放在心裡,相較於你來我往的挑釁辱罵,她更想讓她趕緊離開。
可桑茵玥的話還是讓原先瓦解的心理準備在這一刻重新堅定起來,她必須得去找陸廷。
桑茵玥勾了勾手指:“小呆子,給我。”
桑窈收攏掌心,心一橫,道:“就不給你,你個大嘴巴,以後都不會給你了!”
言罷,她直接上手,捏著桑茵玥的胳膊,用力將桑茵玥推出了門外,在這個人人弱柳扶風的環境中,她的“肉乎”終於起了點作用,桑茵玥反抗不了她,她輕易就將桑茵玥推出了門。
桑窈還罵她:“離我遠點,看見你就煩!”
外面的桑茵玥還在憤怒大喊:“桑窈!你是想讓我把你喜歡謝韫這件事說出去嗎!”
桑窈靠在門上,木著張臉想,嗓門那麼大,估計整個府都知道了,說不說出去,還重要嗎。
怪不得府裡其他小姐都不喜歡桑茵玥,這樣人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桑茵玥走後,桑窈又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冊子。
它靜靜躺在她的手掌上,因為她方才搶奪的東西有幾分激烈,表面已經有了幾條褶皺。
桑窈看了半天。
就在她想要去思考將這討厭的冊子扔到哪裡去時,她的腦袋卻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今天那個激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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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她眼裡很激烈了。
她記得謝韫的唇有些幹燥,又溫涼,碰上的時候她莫名覺得心頭一麻,是同親人臉頰全然不同的感覺。
但其實相較於嘴唇觸碰,更叫她覺得印象深刻的,是跟謝韫的距離。
她隻記得很近,近的能聞到他身上的冷香,近的同他呼吸交纏。
她從前在話本子上看過旁人接吻,不過她看的都是些正經話本子,碰著些難以描述的,大多都用花月春風代替了。
唯一不那麼正經的,還是手中這討厭的話本子。
那上面有一回用唇槍舌戰來形容,桑窈其實一直不太理解。
親親用嘴巴不就親了,關舌頭什麼事?
還道什麼雙腿酥軟,頭昏腦脹,她忍住羞恥仔細回想了一番,更為不解了。
她也沒有腿軟啊。
而且她今天跟謝韫接的,是一個靜悄悄的吻,
可手冊上面的吻是有聲音的。
她幻想了一番,若是撅起嘴巴,的確會有吧唧一聲,可那上面半柱香的吻,總不至於一直都在撅嘴吧唧吧,這樣嘴會麻。
桑窈輕哼一聲,那上面總是說的繪聲繪色,她原還以為是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
看來謝韫也是個愣頭青,什麼都不懂就亂寫一通,這會她親自實行,才知那些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想了半天,桑窈又習慣性的將冊子藏了起來,然後喚水沐浴。
沐浴之後,她倒是開始覺得自己雙腿酥軟,頭昏腦脹起來了,但她覺著應當是熱水燻的,並未多在意。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一睜眼,便叫來燃冬問道:“可有什麼人過來找過我?”
萬一謝夫人那邊有消息了呢?
燃冬搖了搖頭,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桑窈希望落空,默默搖了搖頭。
她透過窗牗向外看去,今天似乎是個晴天。
她起床時仍舊精神不濟,坐在妝臺前一邊發愣一邊被擺弄著梳妝打扮。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
用過午膳,桑窈便出了門。
她仍舊沒有帶丫鬟,這樣不堪的事,她隻想自己默默的去,然後再默默的回來。
這回她提前問了地方在哪,然後交代給了車夫,便獨自了坐上馬車。
她什麼都沒準備,心中還在忐忑於陸廷到時候會不會賴賬。
她捏著掌心,心想如果他敢賴賬的話……
她好像也不能拿他怎樣。
陸廷給的地方是京城南街的一處別院,應當是陸廷在宮外的私所。
一路非常順利,桑窈在叩門後,守門的小廝似乎是認得她,未經盤查就直接放了她進去。
繼而沒過一會兒,一名小太監便趨步趕過來,看見她之後,臉上露出了然的笑意,道:“是桑姑娘吧,快隨奴婢過來。”
桑窈跟上這名小太監,他走在桑窈前面,大抵是習慣性的寒暄:“殿下可等候您多時了,您可終於過來了。”
桑窈低著頭,不發一言。
她高興不起來,甚至無力回應,腦袋泛起細細麻麻的鈍痛,這讓她有點害怕。
見桑窈不回答,小太監也不再出聲,約莫半柱香,便帶她到了一處僻靜的廂房。
木門敞開,小太監道:“姑娘請進,您先準備準備,殿下稍後就到。”
桑窈愣了片刻:“準備什麼?”
小太監用一種奇怪的眼光上下掃了眼桑窈,繼而含笑暗示道:“您若是不想準備,也可以的,隨您喜歡。”
他站在門邊,繼續道:“請吧,桑姑娘。”
第24章 是他
在踏進這個房門後,對於未知的恐懼才緩緩朝桑窈蔓延過來。
小太監又問了一句:“姑娘來之前可有沐浴過?”
為了緩解這份恐懼,桑窈掐住了掌心。
她點了點頭。
小太監含笑嗯了一聲,木門隨即被緊緊關閉。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光線昏暗,窗牗處青煙嫋嫋,燻香散開,味道濃鬱,因著不太透風,使得這房間越發憋悶。
像是麝香與裡葉,又似乎摻雜別的,桑窈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並不喜歡這味道。
她在門旁站了一會,這才回頭掃視了眼房間,然後自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直到現在,她的精神仍然算不得多好。她大概後知後覺出了這小太監所謂準備的意思,但她覺得自己沒什麼可準備的。
本來她來這求人就已經很沒出息了,再準備準備豈不越發顯得她上趕著,況且她本身就對這種事很抗拒,光是過來就安慰了自己半天。
門外偶有腳步聲經過,每一次都讓桑窈提心吊膽。
她一邊畏懼於見到陸廷,一邊又在胡亂的想著,不知道陸廷會不會因為她來晚了而生氣。他那樣小肚雞腸的人還真沒準會這樣。
以前姐姐曾和她說男人沒幾個好東西,那時候桑窈還沒什麼感覺。
可如今越長大就越發覺就是如此,大多數男人都虛偽又好色,無藥可救。
比方說陸廷,自幼就得大儒訓導,博覽群書才華橫溢,在外風評甚好,結果還不是敗絮其中。
所以說,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最後會嫁給誰,是側室還是正室,那人是否喜歡她,是一件非常無所謂的事情。
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倘若可以,她寧願一輩子自己一個人,隻是她不能。
可話雖如此,她一想起自己待會要跟大青蟲親密接觸還是覺得渾身難受。
想到這裡,她忽然間明白為什麼大家會對謝韫這樣的人有好感了。
瘸子裡面挑將軍,至少謝韫在擁有一副完美皮囊的同時,並不那麼虛偽。
因為他總是表裡如一的討人厭。
不講理,不近人情,說話也討厭,做事也討厭。
約莫半柱香左右,桑窈聽見外面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
桑窈連忙坐直身體,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殿下,就在這裡。”
木門敞開,伴隨著吱呀聲,一身錦衣的陸廷從外面走了進來,桑窈下意識縮了縮身體,因著他逆著光,所以桑窈看不清他的神色。
木門又被再次關閉,因為多了一個人,房間忽而變得狹小不少。
沉默之中,桑窈連忙站起身來,垂眸小聲同陸廷請安。
可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男人說話。
寂靜讓她越發心中的忐忑,她心道不會吧,這是真的生氣了?
她的腦袋在這一刻想了許多東西。
若是這人有一點不認賬的意思,她就要趕緊逃。如果他要抓她,她就大喊大叫讓他丟盡臉面,若是不甚被他得逞,等到她回到上京城也要四處散播五皇子不是好東西敗他名譽。
總之今天不能白來。
桑窈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一張陰沉的臉龐映入眼簾。
陸廷正垂眸盯著她,目光帶著幾分狠毒。
桑窈心中一凜,這人就這麼記仇嗎,至於氣到現在嗎?
她顫著聲音,開門見山提起她父親的事:“殿下,上次我爹……”
話未說完,頭頂便傳來一道低沉的質問:“你昨日為何沒來?”
桑窈一愣,腦袋飛速思考,然後胡謅了個理由道:“昨……昨日我身體不大舒服。”
難道他真的為此生氣了?可他不是說三日之內嗎?
她今天來也不算遲到吧。
男人輕笑一聲,彼時房內隻有他們兩人,陸廷臉上已經沒有平日那偽裝起來的溫和,那張溫潤的臉龐和上面陰毒的神色矛盾無比。
桑窈不太敢直視他,隻能祈禱他別再生氣,早些還她父親清白。
可他的笑聲幾乎令桑窈不寒而慄。
他又問:“你昨天去做什麼了?”
桑窈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執著於這個問題,可是她總不能去說自己昨天先去求了謝韫,於是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道:
“昨日下了雨,我不大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會,殿下,我以為今天也可以的。”
陸廷半闔著眼,道:“原來你知道我在等你啊。”
這話說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來。
“殿下,那你——”
話音未落,男人忽而抬手,扣住她的下巴。
他的力道不輕,桑窈吃痛驚呼一聲,她被迫仰起頭,因為痛楚而雙目泛紅。
他盯著她的眼睛,靜靜陳述道:“你去找謝韫了。”
男人白皙的面龐上透著憎恨,眼裡隱有血絲,他這幾日過得並不好。
一開始是一向對他唯唯諾諾的太子突然變了態度,開始不把他的話放在耳裡,甚至拒絕見他。
緊接著是這幾個月費力拉攏的大臣,都在不約而同的疏遠他。
這也就罷了,這幾天大理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開始查莨山刺史李脈。
莨山地處西部,水草豐沛,戰馬強健,又南接蠻夷,是為軍事要道,李脈在這個位置上做了有十年,這十年來借職務之便扣下了整整三萬兩白銀,近幾個月來,因為即將升遷,在交接時賬務對不上,慌亂之中找到了他。
他便因李脈所允太過豐厚,又念著他即將入京,此番說是助他,也是在揪他的把柄,這才冒險出面擺平了此事。
當今任大理寺少卿的乃謝家謝檐,正是他主理此案,他實在很難不多想。
可詭異的是,他已經透過這件事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卻並不知謝韫還會怎麼對付他,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拉下面子去見他,這人卻半分臉面不給直接回絕。
這是陸家的天下,而他是皇子,身上是陸家的血,謝韫不過是臣子罷了,說到底就是陸氏家奴,他到底在猖狂些什麼。
拉攏不成,威逼不成,謝韫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他,如今也沒想放過他。
他跟謝韫原本就算是同齡,平日總是被比較,他搶走屬於他的榮光,還要萬眾矚目的目光。明明他能做出跟謝韫一樣的成績,可就算如此,他在眾人眼裡仍舊比不上他。
真是可笑,他一個皇子,為什麼要去跟一個家奴比。
包括眼前這個女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