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窈少有這麼強橫的時候,燃冬心中雖擔心,但也並未多說什麼。
桑窈轉身離開。
沉悶的雷聲響起,從天際蔓延,轟隆一片。
雨滴落下。
桑窈從未跟旁人提起,陸廷曾派人專程來送過信,信上隻有七個字,是一處地址。
雨水打湿了她的鬢發,她心情沉重的加快了腳步,不就是被大青蟲摸一把嘛,這有什麼,總該為族中做點什麼。
可那處地方她並不常去,並不熟悉,隻得憑著記憶繼續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桑窈的腳步也越來越快,可走著走著,她覺得不對勁起來。
等等。
她似乎又迷路了。
她找不著那個地方了。
……
她要被自己蠢哭了,怎麼會廢物成這樣,上趕著被狗啃都找不著地方。
她崩潰的想,不會再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海棠花瓣被雨水澆打,萎靡的落了一地,好似她的心情。
桑窈頹喪的盯著滿地的海棠,忽而腳步一頓,想起了什麼,她側頭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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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蕩隅街。
眼前是幾乎同上次一模一樣的場景。
謝家朱紅色的大門前,一位身材颀長的男人走下來,神色溫和的同旁邊的侍從說了一句什麼。
桑窈記得,他是謝公子。
是謝韫的兄長謝檐。
桑窈一眨不眨的盯著謝家那高高的牌匾,遲鈍的腦袋裡終於誕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心髒狂跳,來不及多想,冒著雨跑了過去。
“謝公子!”
謝檐應聲回頭,看見了一個形容狼狽的女子,可雨水並未阻擋她豔麗的美,所以謝檐一下就想起了她是誰。
上回偷看阿韫的小姑娘。
而且阿韫認識。
他藏起詫異,彎著唇角彬彬有禮道:“姑娘有什麼事嗎?”
桑窈喘著氣,捏緊了裙擺,她道:“謝韫……在家嗎?”
很少有人直呼阿韫大名。
謝檐面色不改,語調越發溫和:“應當是在的,姑娘想見他嗎?”
桑窈連忙點頭,然後小心問:“……我可以見見他嗎。”
謝檐想起他那薄情又寡義的弟弟,突然生了幾分好奇,猶疑不過片刻,他便頷首,柔聲道:“自然可以。”
小廝遞給桑窈一件鬥篷,叫她披在身上,然後桑窈便跟在謝檐身後進了謝家大門。
府內碧瓦朱檐,層樓疊榭,青皮古松錯落有致,比之桑窈想象中還要大的多,可她現在無暇欣賞。
謝檐帶她進了一處廂房,道:“姑娘且在這裡稍等片刻,阿韫待會就過來。”
“在下還有事要忙,姑娘有什麼事吩咐下人即可。”
桑窈有幾分局促的點點頭。
謝檐走後,房內便隻剩桑窈一人。
她捏著手中的茶杯,壓下心中的緊張,不斷思索著待會應當怎麼同謝韫開口。
而此刻,青煙嫋嫋升騰的房間內,男人面前時一摞已經抄錄好的佛經,面前一樽手臂高的肅穆觀音像,雍容慈母的婦人正坐在他身側,手中持一串檀木佛珠。
可他的耳邊並不清淨,婦人口中正不厭其煩的訓導著他。
謝韫低眉,臉色極差。
“怎麼,你還不高興了?”
“你看看你兄長,不過比你大個兩歲,如今已是兒女雙全承歡膝下,可你身邊竟無一個知心體貼之人,你說你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便是,我同你父親總不會逼你。”
她苦口婆心:“罷了,娶親之事就暫且不提,你如今這個年歲,身邊沒有女人這不是讓人詬病嗎?”
她已經聽過無數關於他兒子不舉或斷袖的傳言了。
真是荒謬至極!
淨斂默默侯在一旁,不敢吭聲。
從前夫人還怕主子不高興,鮮少提及,如今越拖越久,夫人也管不了那麼多,逮著主子都要教育一會。
這些話連他都快會背了。
不過主子活該,多訓會。
也恰是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謝韫立即道:“什麼事。”
小廝聲音傳來:“公子,二公子說秋水苑來了位貴客,邀您前去相見。”
謝韫沒有半分猶豫,當即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迅速的看向淨斂道:“既然如此,淨斂你先陪夫人在這吧。”
淨斂弓身應是。
謝夫人話還沒說完,謝韫便快步走了出去,她語調不滿:“是什麼貴客,非要現在就見?”
淨斂哪知道,但還是要胡謅一個:“回夫人,應當是劉大人吧。”
至於是哪個劉大人不重要,反正夫人不會問。
“哪個劉大人?”
“……”
她站起身來,面色不善,道:“就知道你們是合起伙騙我。”
“隨我跟去看看,我倒是要瞧瞧是什麼劉大人。”
茶水變得溫涼。
謝韫遲遲不來,桑窈就越發忐忑。
她記得姐姐說過,謝韫有能力幫他們。
她不由想起謝韫那張不近人情的冷臉,可他會幫她嗎?
應該會的吧。
他要是不幫,她就得被狗啃了,上回他知道她要給陸廷當小妾都氣的懶得瞧她,這會她都送他面前了,這人應當不會坐視不管吧。
謝韫應該知道,隻要他幫她,她就不用再去當陸廷的小妾了。
桑窈默默的想,謝韫好歹那麼喜歡她,一定會幫她。
大不了她以後對他好點兒。
但想著想著,她的腦袋又開始不受控制起來。
可謝韫看起來不太像個好人啊。
他該不會趁此機會對她攜恩圖報然後把她關起來強取豪奪吧?
這……
桑窈想起父親的教導,她羞憤握拳,如若當真如此,也不是不行。
木門就在此刻,被吱呀一聲推開。
桑窈趕緊住腦,噌的一下站起身來,看向那個蒼白俊美的男人。
他仍舊一身玄黑,氣質清雅矜貴,在看見是她時眉頭稍稍蹙眉,顯然有幾分意外。
謝韫的確意外,他眼眸輕闔,上下掃視了一眼眼前這個堪稱狼狽的少女。
“你來做什麼。”
房門被輕輕闔上。
桑窈原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結果這會看見謝韫後不知道為什麼竟全給忘了,壓了半天的委屈咕嚕咕嚕冒了上來。
她又開始掉眼淚了。
桑窈實在難過極了,她抽抽搭搭的朝他走近幾步,潋滟的雙眸含著淚,看著尤為可憐。
謝韫默不作聲的垂眸看她。
少女委屈巴巴低著頭,小心拉住他的衣袖,聲音很低的叫他:“謝韫……”
第22章 撒嬌
帶著鼻音,與百轉千回的尾調。
謝韫覺得自己耳膜震蕩。
他對此無甚經驗,但他想了想,猜測這大概就是傳言中的撒嬌。
很詭異。
也很陌生。
房內未曾燃香,可謝韫又聞到了那股清淺的茉莉香。
她像一隻被淋湿的漂亮小貓,在潮湿的春日裡被遺棄,小心的縮在屋檐下,對著素不相識的行人喵喵叫。
柔弱,又出乎意料的大膽。
不過話說回來,她為什麼那麼愛哭。
每次見面都在哭。
她是水做的嗎?
見謝韫不曾出聲,少女抬起雪白的小臉,紅唇嗫嚅著,既委屈又不滿的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謝韫唇角繃直,眸中沒什麼情緒,他緩緩抽出自己的衣袖,然後同桑窈拉開距離,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看著她,雙腿交疊,緩聲道:
“你來這兒就是跟我撒嬌的?”
“……”
什麼鬼東西。
撒什麼?
他是不是又在偷偷想什麼下流東西了?
桑窈的眼淚憋回去一點,鼻音未退,她道:“我沒有。”
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語調。
還不承認。
謝韫目露不滿:“你能別這麼哼哼噯噯的說話嗎。”
什麼哼哼噯噯,他準是自己又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了,這會倒是反過來怪她了。
桑窈面露羞憤,可又不敢兇他,憋了半天,隻紅著臉軟軟的警告了句:
“你……你可不可以別再想那些東西了。”
謝韫:“哪些?”
這讓人怎麼好意思開口?
“就就就那些啊。”
謝韫沉默片刻。
不解。
但這不重要。
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同桑窈多費口舌,男人隨手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道:“能讓謝檐帶你進來,你也算有幾分本事。”
“所以現在能說是什麼事了嗎?”
桑窈心道這有什麼難的,你哥哥可比你好說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