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斂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恨不得讓他倆在馬車裡單獨待個三天三夜,快樂的時間總是那樣短暫。
淨斂率先跳下馬車,伸出手來,準備著扶住桑窈,他恭敬道:“桑姑娘,已經到了。”
馬車內此刻僅餘桑窈和謝韫兩人。
桑窈站起身子,偷偷瞥了謝韫一眼。
男人靠在車廂上,姿態疏淡,正閉目養神。
桑窈邁出步子又回來,盯著謝韫糾結了半天。
謝韫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睜開雙眸道:“還有事?”
桑窈已經漸漸習慣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也不覺得生氣了。
反正都是裝的。
她其實方才就在想這個問題。
相比之下,謝韫已經好太多了,他有著不亞於陸廷的強權,又對她抱著那樣強烈的心思,其實他完全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對她強取豪奪。
反正她隻是一個毫無權勢的小女郎,反抗不了什麼,父親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家裡祖墳冒青煙。
他如果想得到她的身,隻要動動手指頭就好了。她力氣還小,他這人高馬大的把她稍微一按,她就動不了了,哪還需要在那手冊上發那麼大的瘋。
但他沒有那麼做,這不就意味著,謝韫最起碼尊重她嗎。
因為這份尊重,他的那份未曾宣之於口的愛突然變得可貴起來。
桑窈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謝韫,今天很感謝你,你真的是個好人。”
Advertisement
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謝韫沉默片刻,然後簡潔道:“這很顯然。”
看,又是這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
桑窈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日後你也不必壓抑自己,你若是同我搭話,我不會不理你的。”
謝韫:“?”
言盡於此,桑窈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但她才要出去時,又忽而想起一件事來。
她回頭,對著謝韫這張冷臉道:“哦對了,我不喜歡你這樣冷冰冰的模樣。”
她伸出手指比劃,“你可以對我稍微溫柔一點點嗎?”
這話聽著有點奇怪,好像是她也喜歡謝韫一樣。
她又嚴謹補充道:“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哦,我不喜歡你,你不要誤會哦。”
說完,她便下了馬車。
淨斂笑眯眯的道:“姑娘慢走。”
短暫的看了會桑窈的背影,淨斂重新走上馬車,心情愉悅的替謝韫整理車簾。
主子看起來依舊是那副薄情寡義,不太開心的樣子。
沒關系,他早已習慣。
隻是今天這神色裡多了幾分匪夷所思。
馬車駛動,淨斂糾結半晌,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多嘴詢問:“公子,屬下有一事很是好奇。”
謝韫:“說。”
“你今日怎麼救下了桑姑娘。”
謝韫隨口道:“壓壓陸廷的氣焰,想看看狗急了,到底能不能翻出牆去。”
淨斂:“……”
合著您眼裡隻有五皇子那個狗東西是嗎?
他點頭,附和道:“原來是激將法,是屬下愚鈍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
謝韫又突然開口,“但也不僅如此。”
淨斂豎起耳朵。
“你既然心悅那位桑姑娘,你我主僕多年,如此不過舉手之勞。不必謝我。”
淨斂:“……”
他義正言辭強調:“公子,您誤會了,我並不喜歡桑姑娘。”
謝韫看起來並不在意。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麼,那張清冷的面孔上又出現了那種混雜著淡淡匪夷所思的神情,他沉聲:“放下了也好。”
“她曾三番兩次誘惑於我,極盡暗示,實非良配。”
第14章 懲罰
清風徐徐吹入馬車,給沉悶的馬車內增添幾分涼爽。
淨斂默默坐在謝韫對面,內心非常之復雜。
在經過一番並不被認真聆聽的解釋後,他覺得主子可能暫且相信了他對桑姑娘的純粹感情。
當然,這不重要。
因為按照他對謝韫的了解,倘若他真的想得到誰,是完全幹的出橫刀奪愛這種事的,所以他的喜好和主子的喜好並不衝突。
不過話說回來,桑姑娘真的在誘惑主子嗎?這種好事他怎麼沒發現?
算了,這也不重要。
話已至此,淨斂按耐住心中的激動,順水推舟的道:“那公子覺得桑姑娘如何?”
淨斂美滋滋的想,不管評價是好是壞,隻要主子開金口評了,那就是他們倆感情的一大進步啊!
謝韫淡淡道:“不如何。”
淨斂哽住。
真可惡!恨你是塊木頭!
他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來。
夫人幾日前千叮嚀萬囑咐他要勸公子娶妻,就照這架勢,再過三年都娶不了。
謝韫身為世家長子,按常理看,他身上承擔著家族的榮辱興衰,婚事大多不能自主。但謝韫不同,他的天資遠超旁人,是為天生政客,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為人看似斯文實則桀骜無比。
他們必須承認,就算不去聯姻,謝韫也有能力撐起謝家榮光。
所以嚴格來說,謝韫並不受制於謝家。
逼迫不成,勸說不聽,主子的婚事儼然已經成了閣老與閣老夫人的一大心病。
淨斂又小心翼翼的勸說:“不過公子,話說回來,不管心儀與否,您身邊總得有個小意溫柔的女子照顧,這段時日夫人和閣老催的越發的緊,屬下這邊……”
謝譽微微一頷首,打斷他,繼而和善詢問:“就那麼想滾下去?”
等到桑窈回府時,已是日映時分。
她所住的地方是當年桑印親自給她選的,春日時和煦的日光會均勻的灑在院落內,不算大的院子裡種了滿園錦簇的花朵,甫一進來,清香怡人。
桑窈才一推門,燃冬就從裡面迎了出來。
她腳步飛快,臉上帶著欣喜的笑意,上來攙住了桑窈的胳膊,問道:“小姐小姐,怎麼樣了?”
桑窈的心情仍算不上多好,但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幹淨,現在隻是眼眶微微發紅。
她聲音悶悶的,不解道:“什麼怎麼樣?”
言罷,她又想起了什麼,不等燃冬說話便小嘴一撅,低聲抱怨道:“燃冬,你今天怎麼沒有在外面等我。”
不然她也不會興致衝衝的鑽進馬車,結果一下看見陸廷那張臉。
宮宴不允許貴女帶自家的下人入宮,所以以往桑窈參加這些時,燃冬都在外面等她,今天她以為也是這樣,結果燃冬居然先回來了。
燃冬解釋道:“小姐,奴婢原本在那等您,是殿下過來叫奴婢先走,他說有事要同您私下商討。”
“五殿下態度堅決,奴婢沒辦法這才按他說的做了。”
這也怪不得燃冬,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自然反抗不了陸廷。若是她執意不走,弄的太難看,反倒會連累桑家。
況且陸廷偽裝的太好,幾乎在所有人的眼裡,他都是個翩翩君子,根本用不著怎麼防範。
燃冬又問道:“小姐,你去的時候五殿下是不是在那等您?”
桑窈嗯了一聲。
燃冬緊接著道:“那五殿下可同您說了什麼?”
桑窈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燃冬惋惜道:“奴婢還以為殿下會跟您說什麼呢,畢竟瞧殿下似乎對您好像有點有些那方面的意思。”
桑窈心中一哽,又想起了陸廷那張臉。
她不喜歡陸廷,可是似乎在所有人眼裡,陸廷能多看她一眼,都是她的福氣。
她心中氣悶,可又不能否認。
旁人不會知曉陸廷會有意無意的用怪異的眼神審視她,也不知道他看似溫和實則強橫,隻知道那是個風頭正盛的皇子,手握實權,又儀表堂堂,溫和守禮。
桑窈並未再多說,隻道:“那你下次要等我啊,燃冬。”
燃冬點點頭,嘆了口氣,隨口同她道:“不過小姐,您同五殿下若是成了,也是一門好姻緣。”
桑窈不語,她的手臂此刻還隱隱作痛,趁燃冬不注意掀開袖子一瞧,紅痕仍未消退。
她在想,這對她來說真的算是一門好姻緣嗎?
桑印今日回來的晚,直到戌時末才回府。
才一回來,就把桑窈叫進了書房。
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事後,桑印坐在太師椅上,清了清嗓子,然後狀作隨意的入了正題:“聽聞五殿下送了你一塊赤玉?”
桑窈點頭,乖巧道:“叫我放在房間裡,爹爹要看嗎?”
桑印擺了擺手,道:“我看那東西做什麼,我是想問你同五殿下可有接觸過?”
桑窈並未細說,隻是道:“說過兩回話。”
“那窈窈你覺得殿下如何?”
話已至此,桑窈已經明白桑印的話外之音,她想了想,有些別扭的道:“我覺得殿下有些可怕,興許並不如表面那般溫良。而且他對太子殿下……”
桑印嗐了一聲,打斷道:“你年紀小,不懂。”
“這朝堂上能有哪個是真正溫良的?這倒不是什麼大事,至於太子,殿下同太子的確一直不合。”
桑窈心想,這哪裡是不合,太子都憋屈死了。
但她又覺得父親說的有幾分道理。
仔細想想,五殿下其實也並未真正做出傷害她的事來,況且身為皇室子弟,他必然是有著不為人知的狠辣一面。
但她忽然覺得很煩。
桑窈素來最聽父親還有阿姐的話,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婚事處境,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所以倘若真的要她去當小妾,她也沒法拒絕。
桑窈低著頭,索性道:“爹爹,您幫我看吧,我都聽您的。”
他爹有時候雖然勢利眼了點,但卻對她很好,倘若爹爹讓她去,那應該也還行吧。
桑印嘆了口氣,並未給桑窈明確的答復,他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了,你且出去吧,這事不急。”
等桑窈回到房間時,窗外已是繁星點點,孤清的月亮懸掛在浩大的夜幕之上。
她沐浴之後,一個人坐在窗邊,撐著臉頰看向窗外,夜間的清風吹拂這少女湿潤的鬢發。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她的生活一向簡單,過一日是一日,不怎麼考慮自己的將來。
她心中無心悅之人,所求不過吃飽穿暖,最後嫁於誰其實無所謂的。
況且往好處想,眾人眼中的陸廷,溫潤俊朗,天資聰慧,知節守禮,尤其是跟當朝太子比起來更顯得其熠熠生輝,日後說不定就有繼承大統的可能。
所以如果她能當陸廷的側室,也算是尋了個好歸處。
但話雖如此,她還是克制不住的心煩,又說不上來是哪兒煩。
百無聊賴之際,桑窈躺回床上,又從枕頭底下掏出了那本破舊的手冊。
原先卷邊的書皮已經被舒展平整,因為保存得當,如今看著比桑窈剛撿它時還要新一些。
桑窈試圖將自己白日見的謝韫代入這手冊主人的敘事方式。
翻開第一頁,代入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