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沒有,有的,而且非常多。
桑窈心裡默默反駁。
桑姝眨了眨眼睛,委婉道:“故而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得立足於實際,你說對嗎?不要想太多我的寶寶,這樣隻會庸人自擾。”
說到這裡,桑窈已經全然明白,姐姐這是不信她,她不由握住了桑姝纖細的手腕,道:“姐姐,我是說真的!”
她急於證明自己,也顧不得旁人是否能聽見她說話了,繼續道:“我……我真的沒有多想,謝韫雖然不怎麼同我說話,我們見面也少,但為數不多的幾次,他都在偷偷看我,他隻是掩藏的好罷了。”
桑姝:“……”
“他雖然不怎麼理我,但是淨斂……經常來找我說話的。”她頓了頓,又嚴格道:“也沒有很經常,但肯定是謝韫授意的,他就是喜歡我,隻是他不說罷了。”
桑姝:“這……”
她試圖喚醒妹妹:“你總不能因為他多看你幾眼,淨斂同你說幾句話,你就認定謝韫喜歡你吧?”
桑窈立馬道:“那當然不會!我有證據的!”
桑姝也緊跟著道:“什麼證據?”
桑窈:“證據就是——”
至此,她的話音戛然而止,急躁的腦袋突然冷靜了那麼片刻。
證據就是她身上那本手冊,如若她說了出來,就勢必要給她姐姐看,可問題是,那樣下流的東西她如何好意思拿出來示人?
再者,若是從謝韫角度來說,這手冊說不定隻是謝韫深夜緩解寂寞之作,不慎掉落被她看見已經非常窒息,她若是再給旁人看,謝韫日後還做人不做?
雖說她非常信任姐姐,但萬一這事傳出去了,謝韫這一世清名可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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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桑姝還在問:“證據呢?”
她自然是沒指望桑窈真能拿出什麼證據來,見狀又循循善誘道:“那窈窈,你說他喜歡你,那他為什麼不同你表明心意呢?”
這個桑窈知道,手冊中有提及。
她認真回憶著其中內容,爭取一字不差的回答道:“他也是為我著想,若是同我表明了心意,此事一旦外傳,恐我會成為眾矢之的。”
“況且他脾性不好,若是直說……怕我嫌棄他。”
桑姝:“……”
桑窈自己也覺得這樣說起來很奇怪,她抬頭看向桑姝,道:“阿姐,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不相信嗎?”
桑姝心道,就這她都能信的話,她在這深宮裡恐怕活不過三天。
桑窈實在是沒法證明自己,最終她撒嬌一般摟著姐姐的手臂,企圖耍無賴道:“姐姐信我,我沒有騙人的。”
桑姝神色復雜,道:“窈窈,你騙沒騙人不重要。”
反正別人也不會相信。
“重點是不要騙自己。”
桑窈抿著唇,喪氣著小臉,不說話了。
看吧,就說這件事很離譜。她都這樣說出來了,姐姐都不信。
雖然她也覺得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可它就是這樣發生了,而且她才沒有撒謊。
桑姝面上也帶著幾分愁思。
她今日原本是想趁著機會同桑窈討論一番她的婚事的,結果妹妹如今竟如此迷戀謝韫,此時再去談及讓她嫁與旁人無異於火上澆油,她哪還好意思開口。
不過她就這一個妹妹,倘若她真的對謝韫執念成魔,非他不可,那她身為長姐,自是不可能眼睜睜見妹妹愛而不得。
可問題是,旁人還好,那可是謝韫啊。
看來這事非一日之功,還須得仔細謀劃。
而桑窈則是因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這冊子上的東西一看就是精心記錄,又被隨身攜帶,如今謝韫不慎遺落,會不會心急如焚回去撿呢?
姐妹倆一時心思各異,相顧無言。
事實上,這回還真叫桑窈給猜著了。
隻不過心急如焚的不是謝韫,而是他身邊的淨斂。
自刑部府衙出來後,淨斂便隨同主子一同打道回府。
寬大而平穩的馬車內,忙於近日青州一案已許久沒闔眼的謝韫正閉目養神,微風拂起車簾,吹散升騰而上的茶香。
淨斂抬手,一言不發按住被風吹起一角的車簾。
“我同桑印議事時,你站在門外?”
男人突兀開口,此刻仍然閉著眼,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淡。
淨斂面色不改,知曉謝韫既然這般問了,心裡對他的行蹤就已經有了定數。他循聲望去,如實道:“回主子,屬下去尋桑姑娘了。”
頓了片刻,他又補充道:“桑姑娘在房中待了有半刻鍾,不知聽了多少去,屬下怕隨意猜測說與桑大人聽,這才前去敲打。”
謝韫一時並未應聲,就在淨斂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時,男人又緩緩道:“是嗎。”
淨斂抿住唇,脊背微微僵硬。
“公子。”
謝韫掀起眼皮看向他,淨斂垂下頭顱,不敢多言。
猶如等待審判降臨。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手心泛出細汗,氣氛凝滯,他低聲認錯:“屬下再不敢了。”
他不知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他心中驚懼,這些年裡他從來都謹小慎微,心裡的那點心思從來未曾同旁人道之,唯一留下的東西隻有那本手冊,可那手冊他平日貼身帶著,絕不可能被外人看見,更何況是他家主子。可就算如此,竟然還是被察覺了。
他家主子向來冷心冷情,對情愛之事從來嗤之以鼻,他暗中這樣臆想他跟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姑娘,這次恐怕在劫難逃。
“情愛之事最是無趣,你有這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我交代給你的事。若因此有怠慢,就給我早些滾出去。”
淨斂應聲稱是,他等著主子大發雷霆,但這是似乎就那麼輕輕放下了。
他發覺主子似乎也不是很生氣,難道就這樣說兩句就好了?
他實在是控制不住,又繼續美滋滋的想,果然啊,就知道主子對桑姑娘是有幾分特殊的,且看現在,他非常篤定,這時若是換個姑娘,他今日必定在劫難逃。
但是主子看起來根本就不生氣。
這證明什麼?
主子默認了他的行為!
這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他,主子心裡有桑姑娘嗎?
“屬下是一時鬼迷心竅,日後絕不再犯。”
謝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繼而又實在覺得難以理解:
“不過是個長得精致些的笨蛋,就那麼吸引你,三番兩次的去找她。”
淨斂不解:“公子您這是何意?”
“你就算喜歡她,這事也得三年後再議。若是情投意合,你我主僕多年。”
謝韫大發慈悲道:“三年內她若是有婚約,我替你擋了就是。”
淨斂:“……”
他坐直身體,自認為此事嚴肅無比,認真道:“公子,您誤會了,屬下對桑姑娘並無那種心思。”
“你不喜歡她?”
那當然,再說桑姑娘喜歡的是你啊!
“屬下不喜歡。”
謝韫又閉上了眼,神色間已隱有倦怠,他隨口道:“罷了,隨你吧。”
淨斂還想再多說幾句,可主子看起來已經不想再討論此事,馬車內重歸寂靜,淨斂隻能默默憋回去,抿著唇坐在原位。
他半天才從謝韫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猜測中緩過神來。他面無表情的想,這其實並不要緊,他家主子並不是愛管闲事的人,且這種事在他家主子眼裡,估摸還不如今天天氣如何重要。不出三天,主子就會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想到這,淨斂心裡放心不少。
看來今天的確是虛驚一場,他做事向來謹慎,除非主子會讀心術,否則絕不可能發現他對他倆的心思。
至於手冊,就更不可能了。
他愛冊如命,每日都習慣性的將之藏在胸口,他的歡樂與安全感皆來自於此。平日若是不小心被看見,他也能胡謅一句此乃隨筆。
想到這,他忽然覺得今日胸口空空蕩蕩不太對勁,下意識摸了上去。
第6章 恭喜
可他胸前一片平坦。
淨斂登時血液凝滯,他一下坐直身體,一向斯文冷淡的白淨面龐終於出現了幾分龜裂。
他的手冊呢?
他手冊呢!
那上面寫了什麼他是在清楚不過,這東西若是讓別人看見實在不如直接殺了他。若是熟悉的人倒還有救,若是不熟的該不會誤以為是他主子所寫吧?
……等等,不必慌張,他安慰自己問題不大。
他家主子威名在外,那上面的內容雖說是他按真實情況編造臆想,但對於不明真相的人來說基本等同於全篇胡謅。
這東西在花街繡坊並不少見,他家主子在男主人公選定上也非常熱門,隻是他的創作手法相對不同,且摻雜大量真實罷了。
試問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了解謝韫和桑窈之間發生過什麼?
所以不會有人當真的。
額上不自覺泛出冷汗,淨斂握緊拳頭,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興許是他今天沒帶。
肯定是沒帶。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淨斂隻覺得這馬車內分外煎熬,他又不由猜測,莫非其實就是被主子發現了,隻是內容太過失禮主子根本說不出自己看過,所以才給他偷偷扔了。
今日所為其實就是在暗中敲打他?
他猜不下去了。
他根本無法想象他的冊子丟了他該怎麼辦。
被別人看見是一回事,那可是他精心創作,潛心研究一年多的成果。
無數日夜的挑燈疾筆,翻查典籍,東躲西藏戰戰兢兢……身為高門伴讀,他每日都早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候在謝韫身側,更是要時刻打起精神,他不能有弱點,要八面玲瓏要做謝家的合格利刃。
他的手冊,就是他唯一緩解壓力,獲得寬慰的東西。
淨斂蒼白著一張臉,表面毫無起伏,心中已經十分絕望。
而此刻,寂月宮內的桑窈胡思亂想了會後,又想起臨行前父親的囑託。
她自覺自己不應該將時間浪費在試圖讓姐姐相信謝韫喜歡她這件事上。事實上,這也不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對了阿姐。”
桑姝望向她,道:“怎麼了?”
桑窈總覺得這事難以啟齒,她悄悄看了眼旁邊的宮女,繼而低聲道:“父親臨行前囑咐我提醒你,要注意子嗣。”
桑姝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桑窈抱著桑姝的胳膊,又悶悶開口:“姐姐,其實我隻想你在宮裡快快樂樂的。你要是不想生小孩,就當沒聽見好了。”
桑姝聞言輕笑了一聲,她抬手輕柔的捏了捏桑窈軟乎乎的臉蛋,“窈窈,你不懂,這個孩子必須得懷。”
其實桑窈不是不懂,她倒是能猜到一二,無非就是後宮權利傾軋,皇嗣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張底牌。
她隻是覺得也沒有那麼重要吧,現在這樣就很好,站的愈高,愈有摔下來的風險,況且生兒育女並非一件簡單的事,她不想拿姐姐的命去冒險。
桑姝一看桑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並沒有跟桑窈解釋那麼多,而是挑了個最次要,卻最直白的理由。
她壓低嗓音,在桑窈耳邊嚇唬她道:“按慣例,聖上若有意外,沒有子嗣的妃嫔一律殉葬。”
殉葬兩個字幾乎炸開在桑窈耳邊。
她倏然瞪大雙眸,然後握緊姐姐的手腕:“那那那那怎麼辦!”
聖上年歲雖不大,這幾年看著卻越發體虛了,雙頰凹陷,腳步虛浮如不系之舟,說不定哪天就駕鶴西去了,那她姐姐還是大好年華……
“別擔心。”
哪能不擔心,她越想越覺得可怕,手心泛出冷汗,如果真懷不上總不能就這樣殉葬吧。她咽了咽口水,開始想一些歪門邪:“要不……要不我們騙騙陛下?”
桑姝捏了捏少女的臉頰,道:“腦袋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