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宋姑娘沒有懷孕呢?」
「什麼?!」
他怎麼知道的!
程錦言顯然把我的驚詫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連忙開口勸慰:
「嫂嫂你先別生氣!其實一開始我也隻是懷疑,畢竟宋姑娘月份大了,肚子卻始終平坦一如往常,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
「我便讓郎中在給她調理身子時,偷偷測了一下她的脈,果真毫無有孕的跡象。」
我大驚。
這就是學武之人與學文之人的腦子差異嗎?
程家還能生出這麼心思縝密的人來?
親生的?
程錦言繼續道:「我怕我哥知道這件事情後會對宋姑娘大發雷霆。嫂子你也知道,宋姑娘本來就身有殘缺,日子過得如此不易,若是還被趕出程府,那她真是……」
「等下。」我打斷他,「她身有什麼殘缺了?」
程錦言接話得理所當然:「眼疾啊。」
我:……我收回剛剛誇你的話。
「若真如你所說,宋姑娘是在裝孕,那恐怕程家是留不住她了,除非……」
除非蹦出個什麼人,承認自己喜歡她,好讓程府容得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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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用高高的杯壁掩蓋自己卑鄙的笑容。
是的,這就是我和程奚懷琢磨了一整日想出來的餿主意。
用宋柳處境的窘迫,逼得程錦言意識到自己喜歡她。
「除非我帶她私奔!」
等等……哈?
程錦言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臉堅毅道:
「我在朝廷也有一官半職,自立門戶不是問題。如今我哥與宋姑娘的事情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隻有讓她隱姓埋名,才能阻隔流言蜚語,也不會有損程府的名聲。」
不是兄弟,這事兒沒那麼復雜……
沒人在乎程府的名聲……
程府有名聲?……
我擦了擦額上的虛汗,道:「錦言你先別激動,你聽嫂嫂說……」
程錦言一臉嚴肅地打斷我:
「嫂嫂你不必相勸了,宋姑娘是可憐人,我不能坐視不理,我心意已決,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說罷,他像等不及了一般,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留下一臉凌亂的我,還有那隻已經伸出,卻來不及阻攔的手。
直到人影消失,我才忍無可忍地深吸一口氣,喊道:
「程奚懷——!」
屏風後轉出一道人影。
「我在呢夫人。」
程奚懷抱著胳膊,慢悠悠地走上前來,一臉欣賞地往門外望過去。
「夠癡情,有我當年的風範……啊!」
他一臉委屈地回頭,捂著屁股道:「你踹我幹什麼?」
我暗自松了松隱隱犯疼的腳踝。
這臀,真緊實。
哪哪都緊實。
「你弟都要出去自立門戶了,還不快追回來?」
程奚懷一臉無所謂:「有什麼好追的,走就走唄,還落了個清靜……唉唉別踹了,我去就是!」
【屁股被踹得一大一小了,娘子還會愛我嗎?】
「趕緊滾啊啊啊!」
12.
我和程奚懷趕到宋柳的院子時,天色已晚。
程錦言挎著包袱,看到我們之後,像是做錯事被發現的小孩,滿臉無措:
「哥,嫂嫂。」
雖然如此,他還是將宋柳往自己身後掖了掖。
程奚懷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正要開口坦白:「錦言,其實……」
卻被程錦言打斷:
「哥,其實宋姑娘沒有懷孕,但你先不要生氣,我會帶著她離開的。
「況且你與嫂嫂青梅竹馬多年夫妻,宋姑娘夾在中間也不會幸福的,與其淪為妾室,不如從此改頭換面做個普通人,逍遙快活。」
這話說完,除了一臉豁出去的程錦言,其餘三人都是一臉欲言又止。
直到宋柳突然反應過來:
「等下,你要帶我走?你喜歡我?」
程錦言的臉猛地一下子紅得像蝦頭:
「我……我是看你可憐……怕你受罰罷了!」
嗯,嘴硬也是他們程家的傳統之一。
可是宋柳不管,她一下子拽住程錦言的袖子:
「你喜歡我!你就是喜歡我!耶耶你喜歡我!」
就在這時,程奚懷猛地咳嗽了幾下。
程錦言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程奚懷看向宋柳,企圖用眼神交流。
【你沒告訴他真相?】
宋柳站在程錦言身後,擠眉弄眼。
【你沒告訴她真相?】
「行了。」我站出來,「其實你哥和宋姑娘本就沒什麼關系,隻是請她來演一出戲,自然也就沒有懷孕一說了。」
程錦言一愣:「為什麼要演戲?圖什麼?」
我把目光投向程奚懷,等同於把問題投過去。
是啊,圖什麼?
有本事你就當你弟面承認,你就是幼稚到要用吃醋的方式測試自己夫人的愛。
這下終於輪到程奚懷臉紅得像蝦頭了。
又是我出來打圓場:
「你哥經常做這種不帶腦子的事情,你也知道。」
聞言,程錦言露出了然的神情,一點沒再懷疑。
……你們兄弟倆在彼此心中到底是個什麼印象。
看著眼前兩個握著雙手互通心意的年輕人,程奚懷湊近輕聲問道:
「你是怎麼發覺錦言對宋姑娘有意思的?」
我抱著胳膊一臉得意:
「他?以往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人影,宋姑娘剛進府那會兒天天找我請安,他就天天往我屋裡竄,真當我傻呢?」
那會兒犯了眼疾的,可不止一個人哦。
我越想越得意,斜著身子就往一旁的柱子靠。
卻忘了自己正身處庭院的橋中央,哪裡有什麼柱子。
撲通一聲。
「夫人!」
「嫂嫂!」
「程夫人……啊不,嫂嫂!」
13.
這次落水並未像上回那麼嚴重。
隻是惹上了風寒,休養幾天便好。
郎中走後,程奚懷湊上來:
「夫人,身子還好嗎?」
我盯著他的臉愣了幾秒,這才意識到耳邊變得格外清靜。
「我聽不見了。」
程奚懷急忙撲上來捧著我的臉:
「落個水還能聾了?
「傻子,笨蛋,白癡,我罵你你能聽見嗎?」
我抬起頭狠狠剜了他一眼。
是我聽不見心聲了!
程奚懷見到我的表情,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聾,不然以後都聽不見我說喜歡你了。」
我臉一熱。
「差不多得了。」
「你倆煩不煩。」
一旁的程錦言和宋柳幾乎同時開口。
程奚懷似笑非笑道:「弟媳的身份還沒解決吧?」
「打擾了!哥哥嫂嫂繼續,我們先退下了!」
門嘭地一聲關上。
倆人像兔子一樣跑得飛快。
還真是一對。
……
幾日之後,我小病初愈,上街遊玩。
偶然聽見街邊婦人們的談話:
「聽說沒,前幾日程小將軍接回去的女子是他的遠房表妹,與程家二公子一見鐘情,都快訂婚了。」
「是嗎?當初不是說那女子還懷孕了嗎?」
「害,我聽說啊,就是吃太多了,肚子撐的。」
「原來是這樣,當初到底是誰傳出程小將軍要納妾的啊,真是荒唐。」
幾位婦人邊說著邊走遠,隻有我如被雷劈般呆在原地。
遠方表妹……吃太多……撐的……
到底是誰想出這麼離譜的闢謠啊!
14.
程府大婚,張燈結彩。
老夫人坐在堂前,淺笑吟吟。
當初我還在思慮,該怎麼與婆婆坦白,誰知程奚懷拍拍我的肩:
「直說就行,我娘內心很強大的。」
想到這兩兄弟的缺心眼程度,這句話莫名地很具有說服力。
內心不強大,早就被氣死了吧?
所以當程奚懷在她面前提及宋姑娘時。
老夫人隻是微微笑道:「怎麼,你要納妾了?」
隨後,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眠兒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和離?你看我那二兒子怎麼樣?」
程奚懷臉色大變,急匆匆道:「是錦言要娶宋姑娘!」
老夫人又把眸子轉了回去,慢悠悠道:「為什麼,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
程奚懷:……
我:確實很強大。
孝出強大。
解釋了一番,終於在老夫人面前把事情說通了。
她拉著我的手,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
「你看吧,我就說奚懷還是很專一的。」
……您說是就是。
成婚當日,我爹也來了。
他的表情有些不爽:
「還以為這次你們能和離了,怎麼結果是他弟弟娶親啊?」
我佯裝無奈道:「爹,你還記不記得你寄給我的書?」
我爹點頭,十分理直氣壯。
「那些書被程奚懷發現了,他說你再攛掇我和離,就把它們原封不動地寄給我娘。」
我爹臉色猛地一變。
他急得就像是當即要與我割袍斷義一般:
「姜眠,爹爹一直告訴你,奚懷是個好孩子,你可要跟他好好過啊,別老想些有的沒的,聽到沒!」
我翻了個白眼,對他變臉的速度感到無語。
於是轉身離開,不想聽他胡扯。
還沒走出幾步,就撞上一個人。
抬頭,是程奚懷。
他順手將我攬在懷裡:
「夫人,這樣真好。」
我在他懷裡悶笑道:「怎麼好了?」
「我們這樣坦誠相待,真好。我發誓,從今往後,我一定什麼事都不瞞著你,有什麼心事說什麼。」
我沉默了一會兒,笑了。
程奚懷還以為我不信他,有些著急。
「你不信?」
我說:「我信你,所以你能跟我說說,當初是怎麼死皮賴臉求聖上賜婚的嗎?」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程奚懷一下子跳開,整個人紅彤彤的。
我像是那種調戲小姑娘的紈绔子弟,一臉壞笑著逼近:
「不是說什麼都不瞞我了?告訴我啊~」
「這個不行,你問點其他的!」
「好,那我櫃子裡那幾件衣裙怎麼沒了,是不是你拿走的?」
「啊啊啊你別問了!」
「覺得香?抱著睡?」
「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別問了!」
程奚懷眼見形式不對,撒腿就跑。
我自然不饒人,跟在他身後追。
賓客笑,黃昏盡。
此生安好。
番外:
「你撒手!」
「你先撒手!」
草地上,我與程奚懷互揪著頭發,誰也不肯讓誰。
我瞪著程奚:「男子漢大丈夫,你這麼欺負一個女孩,長大後肯定連媳婦兒都討不到!」
程奚懷也不甘示弱:「你算哪門子愛猛踹人家屁股的女孩!這麼暴力,長大後肯定沒人娶你!」
「你!」
「你!」
兩個人又一起用力,直到齊齊跌倒,四仰八叉著躺在地上大喘氣。
這時,一個小奶團子走上前來。
他衣袍幹凈,與我和程奚懷形成強烈對比。
小奶團子伸出手:「哥哥,起。」
我往旁邊瞪了一眼:
「看見沒,你弟都比你懂事。」
程奚懷冷哼一聲,沒搭理我。
他借著程錦言的力爬了起來。
程錦言拉起他哥,又把手伸向我:
「嫂嫂,起。」
我剛要伸出去的手一縮,像被踩中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
「誰是你嫂嫂,不許亂叫!」
程奚懷也急了:「誰會喜歡她啊!不許叫!」
我自顧自爬起來,臉還在發熱:
「不跟你們玩了!我要回家了!」
程奚懷的臉也紅:「誰要跟你玩!趕緊走!」
我三步並作兩步,隻想趕快離開,壓根沒細想自己如此著急的原因。
自然也沒聽到那段被我甩在身後的對話。
程奚懷彎下身子,似乎在教訓程錦言:
「以後不可以叫姜眠嫂嫂,聽見沒,我不喜歡她。」
程錦言皺起小臉,似乎很是不解:
「可是哥哥書房裡掛著的,都是姜姐姐的畫像啊,還是哥哥親手畫的……唔!」
程奚懷飛快捂住弟弟的嘴巴,急急忙忙往身後看了一眼,確認已經沒有人後,才松了口氣般將手放了下來。
他像是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心事,松了肩膀,敗下陣來:
「至少……現在不許叫。」
小程錦言歪頭:
「那什麼時候可以叫?等哥哥娶姜姐姐嗎?」
程奚懷再一次捂住他的嘴,臉紅到快要滴血:
「誰要娶她啊,不許問了,不許問了!」
樹林裡靜默了幾瞬,這才傳來輕輕的一句:
「你真是……跟她一樣討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