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聒噪得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那什麼……」
程奚懷猛地睜開眼睛,皺起眉頭,神情中摻雜著一絲不耐。
你小子在裝什麼啊!
我深吸一口氣,道:「前兩天的事情,抱歉,我不該叫你滾出去的。」
程奚懷一愣。
隨後淡淡道:「沒事,小事一樁,我沒放在心上。」
你沒放在心上?
在一片如鞭炮般噼裡啪啦炸裂的心聲中,我呵呵一笑。
6.
程奚懷的副將叫嚴杉,是個眼睛很大的小伙子。
比程奚懷小上三歲,與他同生共死出入戰場,親如兄弟。
我和程奚懷剛進野練場,嚴杉就看見了我們,揮著手跑了過來。
怎麼感覺周圍涼颼颼的……
我一回頭,發現身邊這人又開始散發黑氣了。
【就是你……天天在我耳邊念『你娘子都不給你寄書信,你娘子不要你嘍,你娘子要和你和離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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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得我心慌不已,這才找宋柳來演戲,落得如今連句話都不敢跟夫人說的地步。】
我默默無語,原來是因為這樣。
轉過頭,看著那個一無所知、咧著大白牙跑過來的小伙子。
我誠心祈禱。
祝你好運,願大殿前的柱子保佑你。
「程兄!等你好久了,嫂子好啊!」
我點點頭算作回應。
嚴杉一上來就摟住程奚懷的肩膀。
他的語氣躍躍欲試:「怎麼著,等會咱哥倆比比?
「我可是兩個月前就開始練武了,今年可不見得會輸給你。」
程奚懷眉一豎,眼睛瞇了起來。
我在心裡暗念阿彌陀佛。
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他涼涼道:「好啊。」
……
野練的對手是由抽簽決定的。
一輪比賽淘汰一半人,剩下的人再進行抽簽對決。
嚴杉敢說和程奚懷比試自然是有道理的。
作為整個京城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程奚懷的實力有目共睹。
但是嚴杉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若非程奚懷實在名聲太盛,如今整個京城最得意的將軍,就該是他了。
而每個抽到他倆的人,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經變得垂頭喪氣。
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失敗。
事實也確實如此,幾場比試下來,場上就隻剩下這兩個人。
自然也成了唯一的對手。
我有些期待。
畢竟前幾次比試,程奚懷都打得風輕雲淡。
對面大汗淋漓氣喘不止,他卻如同閑庭散步,慢悠悠地贏了比賽。
看得我很不爽。
又被他裝到了。
所以當嚴杉走上戰臺的時候,我心裡無比激動。
揍他!狠狠揍他!
「等下。」嚴杉滿臉嚴肅。
隨後他走到站臺邊,一把脫下自己的上衣,還活動了幾下筋骨。
這才轉過身,一臉謹慎地走過去,擺出了防御之姿。
看著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腹肌,我的眼淚差點從嘴角流下來。
「哇哦~」
大概是沒控制好音量,惹得前面幾個女眷紛紛回頭捂嘴偷笑著看我。
笑什麼笑!
難道你們不想看嗎!
若非有夫君跟著,此時恐怕眼珠子都要掛上去了吧?
等下……夫君……
我是不是也有夫君來著……?
突然,一陣寒風刮過,我忍不住抖了抖。
抬頭就對上程奚懷淡淡的目光。
完蛋,好像被他聽見了。
7.
「程兄,承讓……啊!」
沒有人看清程奚懷是怎麼出手的。
隻是隨著一身慘叫,嚴杉就已經如道殘影般飛了出去。
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好笑又狼狽。
但我笑不出來。
我總覺得他的悲慘之中,我佔了一半的功勞。
野練場靜默了兩秒鐘,這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好啊!程小將軍果然是好身手!」
「原本隻知道程小將軍武力高強,卻不知道他強悍如斯,連嚴副將都接不了他一招。」
「蒼天,感謝程小將軍剛剛讓我在臺上待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把我打下來,否則老夫可就要顏面盡失了。」
在一陣感嘆中,嚴杉費力地爬了起來。
他的心態倒是好,一點都沒生氣,反而依然笑嘻嘻道:
「程兄的武功見長,小弟自愧不如。」
【嗚嗚嗚丟死人了,人家還沒娶妻呢,說出去哪家姑娘還看得上我啊嗚嗚嗚……】
你們軍營盛出嗚嗚怪嗎?
但是看著嚴杉微笑之下暗藏的落寞,我實在沒辦法把這句吐槽說出口。
更何況他今日沒有家眷相伴,下了戰臺還得自己一瘸一拐走回去。
實在是,惹人憐愛。
我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嚴杉的方向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看到我走來時眼前一亮,發現我隻是路過他後又開始散發黑氣的程奚懷:
【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抱歉嚴杉,我隻是太生氣了沒忍住,回軍營就讓你打回來……誒,夫人朝我走過來了!她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厲害呀~】
【……剛剛我怎麼沒再打狠一點。】
聽到這句話,我扶著嚴副將的手一哆嗦。
嚴杉好不容易平穩了身子,一下子又跌坐回了地上。
【你們夫妻倆故意的吧!】
我訕訕笑著,回頭對程奚懷道:
「你過來搭把手啊,我扶不動他。」
程奚懷「哦」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他幾乎是把嚴杉從地上拽起來的,痛得嚴副將哇哇大叫:
「胳膊沒受傷都要被你拉骨折了!你都拿第一了還在不爽些什麼!」
程奚懷哼哼一聲:「我沒不爽啊,我都拿第一了還能有什麼不爽。」
我跟在倆人身後,努力了很久才忍住了沒翻白眼。
這就是我朝最有天賦的兩個武將?
爹爹,辭官吧。
感覺我們王朝要覆滅了。
8.
毫不意外,今年又是程奚懷捧著千兩黃金回了府。
車廂內,我用手支著臉道:
「話說,你都贏了三年了,其他將領不會看不慣你,把你暴揍一頓嗎?」
程奚懷抱著手看向窗外,淡淡道:
「那也得打得過我才行。」
我:……
一天不裝會死是不是?
程奚懷轉過頭來:「那箱黃金你拿走吧。」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磕磕巴巴的:
「天氣涼了,給自己添置點衣服首飾。」
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
狗嘴裡終於吐出象牙了?
這還是那個天天跟我吵架的程奚懷嗎?
我有意逗他,便道:「那宋姑娘呢?若她拈酸吃醋了該怎麼辦?」
程奚懷一愣,似乎才想起還有這號人物。
他躊躇了一番,隨後擰著眉道:「阿姜,其實我……」
我聽到了他的心聲,便知道他是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了。
莫名地,我就是想逗逗他。
於是我插話道:「其實吧,若你真的喜歡宋姑娘,就不要辜負她,等她生完孩子,你要是想與我和離,也不是不行……」
話還沒說完,程奚懷就猛地靠近攥住我的手腕,黑著臉,咬牙切齒道:
「和離?你是想和誰在一起?嚴副將嗎?」
關他什麼事啊!
我故作吃痛,擰起眉頭:
「放手,疼!」
程奚懷一頓,隨後松開了手。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嗚,給夫人呼呼,我就是太生氣了,我不想和離哇,夫人你別不要我……】
我還是沒忍住,白了程奚懷一眼。
有嘴不能直說嗎?
把自己心聲說出來很難嗎?
跟我撒個嬌怎麼了!
裝什麼霸道公子!
正好這時,馬車停在了程府門口。
我拉開簾子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9.
我怒氣沖沖地回了房間,徑直甩上門。
等了很久也沒聽到關門的聲音。
回頭一看,是被程奚懷接住了。
「你跟來幹什麼?」
程奚懷終於不是頂著張臭臉了。
他的表情稍有柔和,道:「夫人,你的手還疼不疼?我是來道歉的。」
其實本來也不疼。
但我還是故作生氣,道:「你別過來,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程奚懷眼神求饒般地走近,我撇開臉一步步後退。
在我的後背撞上櫃子的一剎那,我想著時機到了,可以不必再演了。
我要一臉囂張地對程奚懷道,哈哈!其實我早就知道宋柳是假的了,被我騙了吧!
但是程奚懷的眼神突然往下,神色變得很不對。
讓我下意識地沒有開口。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下,隻看到一本從櫃子裡掉落出來的書——
《萬花樓小倌名冊》。
那一刻,我的腦海裡隻有三個字:
完、蛋、了。
程奚懷氣笑了,一斂剛剛無辜委屈的表情,嘴角彎起一個危險的弧度:
「為什麼要去找小倌,我讓夫人很不滿意嗎?」
「不是……你聽我說……啊!」
程奚懷伸手,將我攔腰抱起。
無視我的驚呼,他的語氣意味不明:
「放心吧夫人,今晚為夫一定讓你滿意。」
之前不還躲躲閃閃的嗎,怎麼突然自信起來了。
我太心虛了,腦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想到什麼便問出了口:
「你跟副將比過了?」
程奚懷轉過頭,終於不再淡定。
他咬著後槽牙道:「你還知道副將行不行?」
該死,說漏嘴了。
他還不知道我能聽見他的心聲。
我尷尬地笑笑:
「呵呵……今天目測了一下。」
一陣天旋地轉,後背觸到了柔軟的被子。
程奚懷欺身而上,俊朗的面龐瞬間被放大、再放大。
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不許看他。」
我被堵得話都說不出來。
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腳,程奚懷這才堪堪停下。
雙手撐在我身側,居高臨下地望下來。
……吃了炮仗了今天火氣這麼大。
我忿忿地擦了擦嘴,怒火之下口不擇言:
「憑什麼不能看,我看誰是我的自由!不看他難道還看你的啊!」
「好。」
簡短的一個單音節,讓我都愣住了。
程奚懷坐起身來,淡淡道:
「看我的,我給你看。」
什……什麼?
下一秒——
「啊啊啊變態啊,不許脫!穿上!我不要看啊啊啊啊啊!」
10.
翌日,日上三竿。
我從床上掙扎了三次才爬起來。
大概是動作幅度有些大,身旁的人也睜開了惺忪的眼睛。
他側身支著腦袋,笑道:「這麼早就醒了,還有力氣?」
我臉一熱,惱羞成怒道:「你滾出去!」
程奚懷掀開被子看了看,懶洋洋道:「出去了啊。」
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奚懷見我一副羞到恨不得把頭埋進被子裡的模樣,終於正了正神色:
「阿姜,我要跟你道歉,其實宋柳沒有懷孕,與我也並無關系,隻是我找來氣你的。」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隨聲附和道:「哦。」
程奚懷挑了挑眉:「你不生氣?」
不對!我不該這麼平靜的!
我怒目而視,叉腰道:「哈!你居然騙我。」
程奚懷急了,他翻身將我抱住:
「我錯了,我就是不確定自己在你心裡的地位,所以才會想讓你吃醋。我也終於嘗到苦頭了,沒有你跟我拌嘴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
我被這一段袒露的心聲砸得頭暈。
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開竅了。
難道是被嚴杉刺激到了?
我心裡突然升起幾分好笑。
就這還想讓我吃醋呢,如今自己倒是被醋得七葷八素。
見我不說話,程奚懷更著急了:
「今日我就讓宋姑娘離開,至於母親那邊,我自會給解釋的。」
我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沒發現你弟和宋柳之間有什麼不對?」
程奚懷的表情有些蒙:
「啊?」
11.
「宋姑娘一直這麼沒名沒分地住在家裡也不是辦法,我和你哥商量著,打算正式將她抬進門了。」
屋內,程錦言坐在我面前。
聽到這話,他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小心翼翼試探道:「你同意這事兒?」
我佯裝無可奈何,嘆道:
「不同意又能怎麼樣,懷都懷了,總得給宋姑娘一個名分吧。」
程錦言欲言又止,他掙扎許久,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