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十五。
一到這個日子,鹿家人不管再忙都要聚在一起吃飯賞月。
最近陰雨綿綿,看不到月亮,但不妨礙鹿家人呆在一起熱熱鬧鬧地聊天。
今日份的話題自然是小野大鬧實驗所。
“真為了小野鬧一鬧,就升級實驗所的安保?”
程桐跟在老太太姚心容、二叔婆的身後端菜,熱菜飄著煙,聽到這一出,她轉頭有些難以理解地看向幾個晚輩。
鹿之綾坐在門口的小凳上,單手託著臉道,“小野沒有狂犬病,它那麼鬧肯定有它的理由。”
“那肯定是因為實驗所有什麼它討厭的氣味或者討厭的東西,它才那麼暴躁。”
堂叔鹿信雄一進門就揉了下鹿之綾的腦袋說道。
“是啊,怎麼會信一隻貓在給你們提示?”
鹿景承跟在後面進門,有些好笑地看向靠著門站的鹿景曄,“科學的盡頭是玄學?”
貓神顯靈?
鹿景曄無奈攤手,“跟我無關,是薄棲和小七,他們兩個深信不疑,覺得就是小野在示警。”
鹿景凡站在圓桌前,忍著燙拿了塊餅吃,聽到這話立刻嘲笑起來,“薄棲,你要往這個方向發展,我很為你們薄家的將來擔憂啊!”
薄家的繼承人居然信貓示警,笑死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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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之綾看大家都不信他們兩個,忍不住道,“那你們說,如果小野不是這個意思,它為什麼現在這麼黏薄棲哥哥?”
滿堂的飯菜飄香中,大家都抬頭看去。
身為話題中心的薄棲淡定地坐在靠牆的圈椅上,蹺腿蹺得優雅,貓小野此刻蹲在他旁邊的小桌幾上,拱著紗布包的小腦袋正狗腿地舔著薄棲抬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滿身諂媚。
從醫院包扎回來後,貓小腿就這個樣子了,不停向薄棲示好,誰都不理。
長輩們相視一眼,確實有幾分奇怪之處。
二伯母端著菜走過來,見狀笑著揚聲道,“這有什麼,家族樹上可是刻著呢,薄棲是小野爸爸,兒子都黏爸爸,是吧,小七?”
“……”
薄棲本來悠哉悠哉揉著貓小野的腦袋,聞言,他的動作停下,抬眸看向門口的人。
鹿之綾坐在門口,臉砰地就跟喝了幾瓶假酒似的爆紅,又窘又羞,“二伯母……”
見她這樣,二伯母這才意識到孩子們長大了,有些玩笑不好亂開,連忙誠心道歉,“不好意思,小七,二伯母說錯話了。”
“……”
鹿之綾垂下腦袋,下巴擱在膝蓋上,盯著自己的腳,看都不敢看別人。
臉上的溫度消都消不下去。
五歲寫的字,還能讓十四歲的自己社死一回……
她小時候怎麼那麼可怕。
“……”
薄棲收回視線,揉揉貓小野沒說什麼。
他現在開口不管說什麼,都會讓門口的女孩不自在。
鹿景瀾看向自己的妹妹,舍不得她過度社死,便笑著轉移話題,“三哥,那你們實驗所安保系統升級好了麼?”
“還沒完全好,薄棲為升級實驗室的安保,甚至把薄家的產品都拿過來了,明天就到,哦,還自帶安裝工人。”
鹿景曄到現在都覺得十分荒唐,轉頭看向薄棲道,“我那就是一個研究精神疾病的實驗室,真的沒有必要弄得好像有恐怖分子要來襲擊一樣。”
再說在江南,誰敢打他們鹿家的主意?
“還是謹慎些。”
薄棲垂眸看向掌下的貓小野,對上他的眼神,貓小野又表現出格外的諂媚,吐著舌頭連連舔他,仿佛在示意他,他說的對。
“行吧,看來這破除封建迷信是件任重道遠的事情,先吃飯吧,吃完再給兩個小的好好上課。”
大伯站起來招呼大家吃飯。
“……”
鹿之綾都不敢去看薄棲是個什麼臉,她悶著頭往圓桌湊,從餘光判斷薄棲的位置,然後離得遠遠的,硬是插進四伯父和四伯母中間坐著。
小女孩的羞窘在大人們眼裡清清楚楚,大家憋著笑沒拆穿她,紛紛坐下吃飯。
吃完晚飯,鹿之綾沒像之前一樣留下來聽奶奶講八卦,而是趁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悶著頭溜了。
天氣不好,夜晚的天空陰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點月光。
鹿家也隻有路燈照著。
鹿之綾走著走著就走到畫著家族樹的牆前,她停下來,靜靜地看著上面仿佛已經融進牆體的枝繁葉茂。
她從上往下看著一道道名字,然後就羞恥地看到自己五歲時候的筆跡。
“……”
鹿之綾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有些無奈地看著上面隱隱綽綽的字跡。
她那時候字跡稚嫩,但寫的特別明朗,哪怕糊了依然能看得清薄棲、鹿野兩個名字。
還是從她這一支長出去的,明明白白的一家人。
五歲的鹿之綾到底是什麼樣的社交悍匪啊,怎麼就把自己的終身都給定完了……
“之之?”
低沉磁性的好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
鹿之綾頓時大驚,有些慌忙地想去遮住牆上的名字,但薄棲又不是不知道,沒這個必要,想遮住自己腦袋,好像也沒必要。
到最後,她破罐破摔地蹲著一動不動,隻垂下個無力的腦袋。
就這樣吧。
“還覺得尷尬?”
薄棲站到她的身邊,低眸看她。
“羞恥。”
鹿之綾都不敢抬頭去看他。
“羞恥嗎?我不覺得。”薄棲的嗓音很平緩。
第871章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的方向是繼承家業?
聞言,鹿之綾慢慢仰起頭,隻見薄棲站在那裡,一雙眼平靜地看著牆上的家族樹,驀地,他低下頭來,直直凝視進她的眼睛裡。
他的目光溫和而認真,沒有一絲揶揄。
鹿之綾的心裡定了些。
“其實五歲的之之身上有強過很多人的東西,包括現在的你。”薄棲道。
“什麼?”
鹿之綾愕然,五歲的鹿之綾都沒學過太多的知識,怎麼會有強過別人的東西?
“你上次和張博思說,你還沒找到你的方向。”
薄棲低眸看她,一字一字道,“可五歲的之之,當時很明確自己將來的方向。”
“啊?”
鹿之綾愣了下,隨即想到五歲時候的她,方向就是和他結婚養孩子,頓時臉又紅了,語氣懊惱到不行,“薄棲哥哥……”
他真的不是在取笑她嗎?
薄棲站在那裡,片刻後,他學她的樣子蹲下來,盯著她的眼睛,“和薄棲哥哥結婚,是個丟人的方向?”
“什麼?”
鹿之綾怔在那裡,隨即有些慌,“不是,哥哥,我沒有說你不好,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最好看最厲害的,比我優秀太多了。”
這社死著社死著怎麼還誤傷了。
她真沒那麼個意思。
看著她著急澄清的樣子,薄棲深色的眼底掠過一抹笑意,很快,若有似無。
他依然耐心,“那為什麼一整晚都不敢抬頭?”
“五歲就想著結婚養孩子……太早熟了。”
鹿之綾道。
長輩們總喜歡拿這個事來揶揄她,她都麻了,但今天正主在,她就特別特別羞恥。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蹲在家族樹前。
路燈的燈光幽黃溫暖,在牆上隱隱綽綽地投出兩人的身影,仿佛伴著家族樹生長……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薄棲道。
“……”
鹿之綾不解地看向他,什麼意思她不明白?
“之之,你有沒有想過,你明明有自己的熱愛、興趣,也為之努力,為什麼還是覺得自己沒有方向?”
“不知道。”
鹿之綾抿了抿唇,眼中有些黯然,“所以我才特別羨慕你和大哥、二哥他們,你們都有能為之追求一生的目標,比如哥哥你,你的目標是薄家,所以你十歲就進出財團,我大哥說你開竅得比他早多了。”
聽到這話,薄棲盯著她低笑一聲,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鹿之綾沒看明白他這個笑。
她還沒問,薄棲便先開了口,“開竅最早的是你,你五歲時就找到了自己要的方向,隻是時間一長,你開始否定它。”
“……”
鹿之綾恍然。
“你有很多愛好,也會去做很多你感興趣的事,但那些能燃燒你的努力、熱情,燃燒不了你的生命。”
薄棲盯著她清澈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有個特別好的深造機會,但需要你出國離開家人……”
“我不去。”
鹿之綾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個答案在薄棲的意料之中,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我知道,因為之之從小最想要的就不是長大成為一個多有成就的人,而是要一世不變的溫暖。”
“……”
鹿之綾呆呆地看著眼前英俊的年輕男人,他的雙目深邃,似漫漫夜空,漆黑卻溫柔,就這麼一點一點,慢條斯理、溫和堅定地將最真實的她講述給她聽,在她的生命裡注入豁然開朗的光……
他說她不是早熟,她隻是在很小的年紀就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所謂要老公要養小孩,是她急著想定下自己未來的方向,她對未來的期許,就是溫暖,很多很多不會變的溫暖。
確實,比起將來要去從事什麼職業,做些什麼事,她更想要守在自己的家人身邊。
永永遠遠守著。
鹿之綾近乎是崇拜地凝視他的深眸,看了很久才小聲地道,“那我這樣的理想是不是有點沒出息?哥哥你十歲開始就進財團努力,將來必定能遊刃有餘地繼承家業,這樣的方向和努力才不凡。”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的方向是繼承家業?”薄棲道。
鹿之綾有些驚訝,“不是這個是什麼?”
他十九歲,九年工作經驗。
她起初還以為都是薄叔叔逼的他,後來聽雪阿姨的意思,不是這樣,都是他自願的,所以她和家人都覺得薄棲給自己定好了這條路。
“和你一樣。”
薄棲盯著她的眼睛道,目光格外幽深。
鹿之綾怔怔的,隨即笑起來,“你在安慰我啊?”
“沒有。”
“……”
鹿之綾看不穿他深邃的眼,但認定他是在安慰自己,便道,“好啦,我不難受了,這個方向沒什麼不好,要守住身邊的溫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對嗎?”
也是需要她為之努力一輩子的。
“嗯。”
薄棲點頭。
“和哥哥聊天真好,我居然都弄清楚自己要什麼了。”
這問題困擾她太久,她一直努力呀努力呀,也不知道為些什麼,現在終於明白。
真好。
鹿之綾喜笑顏開,邊說邊站起來,下一秒她就直直往薄棲身上栽去,表情都扭曲了。
薄棲飛快起身,眼疾手快地託住她的手,“蹲麻了?”
“嗯。”
鹿之綾鬱悶地點點頭。
薄棲託著她的手陪她站了一會,鹿之綾等兩條腿不怎麼麻痺後才往前走,但可能血液不流通太久,走起來有種腿剛裝上的即視感,一步一僵。
見狀,薄棲走到她面前低下身子,“我背你。”
“不用了。”鹿之綾連忙道。
“上來。”
“……”
鹿之綾感覺自己好像招架不住薄棲偶爾出來的強勢感,她停在那裡兩秒,還是乖乖攀上他的背,抱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