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眼角輕擦,想擦掉那並不明顯的一點淺淺淚痕,“別做我的情人,去做鹿之綾。”
“……”
鹿之綾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
“放心,我不會再自殺了。”
薄妄向她保證,將羽絨服收攏,盡可能地蓋住她冰冷的身體,“我在門外等你,把衣服穿起來,我陪你去梧桐院收拾東西,然後送你回江南。”
“不要……”
鹿之綾不住地搖頭,纖細的手指顫抖地抓緊他的手腕,“不要,薄妄……你別這樣……”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薄妄會和她說分手。
分手,在很多人裡可能是稀松平常的字眼,可這一刻,鹿之綾卻感到滅頂的絕望。
她是把自己弄沒了,可她的人生計劃裡,全是和他的以後……
“乖。”
薄妄揉了揉她的臉。
他最後一次的親密。
他轉身往外走去,鹿之綾僵坐在床上,面白如紙。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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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妄關上房門,站到了冗長而寂靜的走廊上,膝蓋處的疼痛一遍遍地跳動,他彎下腰去按了按。
然後,他再沒站直起來。
他就這麼躬著腰,手按在膝蓋上,低著頭,一雙眼紅得歇斯底裡。
他這輩子最恨人背叛、背離。
到最後,他竟然親手推開了她。
過去許久,房門從裡邊打開來。
薄妄忍著疼痛緩緩站直,轉眸看她,鹿之綾已經將身上的衣物穿整齊,她白著臉站在那裡,連唇都失去顏色。
“走吧。”
薄妄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尋常,他如往常一樣牽過她的手離開。
鹿之綾雙腿機械性地跟著他往前走。
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分手。
封振一直等候在樓下的車裡,抽了幾根煙,不時往酒店的門口看去,他猜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但沒有前去阻止。
這幾年,小姐對薄妄的依賴有多深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小年輕的事不是他能多管的。
他這麼想著,卻看到兩人的身影出現在酒店的門口。
感應玻璃門往兩邊打開。
薄妄一手牽著鹿之綾,一手撐開黑色的雨傘,踏進漫漫雪色中。
“……”
封振的吃驚持續到兩人坐到車上。
寒氣被兩人帶進車裡。
鹿之綾沒有聲音,薄妄道,“送我們去神山。”
“神山?”
封振怔住,自投羅網嗎?薄崢嶸的下屬正滿江北地找他們,要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還主動回去?
“嗯。”
薄妄沒有半點猶豫。
封振從後視鏡裡看向鹿之綾,隻見她一直沉默著,看不出兩人在酒店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封振皺了皺眉,還是啟動車子,在雪夜中駛離酒店。
車子緩緩行駛在公路上。
車裡寂靜得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封振連音樂都沒敢開。
鹿之綾歪頭靠在冰涼的窗玻璃上,一雙眼沒有任何的光澤,手指一點一點攥緊袖口,用力到指甲泛白……
窗外,已經沒有行人。
落雪的夜晚,隻有寥寥幾輛車與他們擦肩而過。
封振開著車都感到窒息,他望了一眼遠處,忍不住開口道,“前面就是神山。”
有些主意現在改還來得及。
一回到神山,等著他們可就是薄崢嶸的強硬手段。
“我有點暈車,想下車透口氣。”
鹿之綾聲音淡淡地出聲。
封振連忙剎住車,鹿之綾出於慣性人往前撞了下,身前被薄妄伸來的胳膊擋了擋。
“……”
鹿之綾沒有說話,徑自推開車門。
今晚的江北已經徹底淪為冰天雪地,車門一開,風雪就撒歡地往她領口裡鑽。
奇怪的是,她沒什麼感覺。
她踩著潮湿的地面走到路邊,鞋尖踢到一點臺階,她轉身便坐了下來,靜靜地坐在路邊臺階上,整個人沐在路燈下的雪光中。
薄妄坐在車上,隔著車窗側目看向孤零零的她。
鹿之綾坐在那裡,身體微微縮著,她伸手環抱住自己,可依然獲得不了溫暖。
傘面在她頭頂上方撐起。
風雪被擋住一部分。
鹿之綾緩緩仰起頭,她知道薄妄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紅著眼眶,有些聲啞地開口,“我不是覺得你做人上人最重要,而是你一旦跌下來,鬱芸飛和薄棠都不會放過你。”
第778章 我們結婚吧
到時,他不止擁有不了圓滿的人生,甚至連命都可能會丟掉。
“我知道。”
薄妄撐著傘站在她面前道。
“那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讓我陪著你。”
她輕聲問出口,軟調子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
“不好。”
他道,聲音比雪更冰冷、更決絕,“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就夠了。”
她得把屬於鹿之綾的碎片一片一片撿回來。
“……”
鹿之綾咬緊了唇。
“走吧。”
薄妄伸手去拉她,鹿之綾往後縮了縮,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不肯跟隨他。
再坐下去她得凍死在這裡。
薄妄的目色一厲,一把丟開傘,直接上將她橫抱而起。
鹿之綾掙扎著,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咬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發泄什麼。
她隻知道,她接受不了他不要她,一點都接受不了。
薄妄吃痛地頓了頓,沒有松開,也沒有停下,仍是強勢地抱緊單薄的她往車子走去。
她嘗到一絲血腥味。
他抬起一條腿踢開本就沒關嚴的車門,低下身子把她放進去。
真回到神山,他們就回不了頭了。
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鹿之綾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抵觸進車的動作,她有些激動地在他耳邊喊出來,“光明正大下的腥風血雨路根本不如暗中籌謀的康莊大道好走!”
她的聲音都在發顫。
薄妄在車門前停下,低眸看向懷中的人,脖子上的血緩緩淌下,“可這條路上,你不用看著我和別人結婚,還得在私底下陪著我上床。”
她還是激動,“比起你的命來,這些都不重要,隻要我們以後還能在一起,過程怎樣不重……”
“重要。”
他直接打斷她的話。
“……”
“鹿之綾的尊嚴,比我薄妄的命重要。”
他一字一字從喉嚨裡擠出這一句話。
鹿之綾完全呆住,靠在他懷裡說不出話來,隻呆呆地睜著雙眼,雪落進她的眼裡,像針刺一般的疼。
薄妄俯下身要將她抱進車裡。
鹿之綾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仍是不肯上車,她的聲音最終軟下來,“我不跟你犟了。”
她輸了。
她舍不得和他分開,真的舍不得。
薄妄低眸睨她,眸子深邃如夜。
然後,他聽到她妥協的聲音——
“我們結婚吧,薄妄。”
“……”
薄妄抱住她身體的手一下子收緊,幾乎是勒著她。
他長睫下一雙凝滿血絲的眼定定地看向她,喉結滾了滾,“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他連她的尊嚴比他命重要這種話都說得出來,那她還有什麼想不清楚的。
腥風血雨也好,滿地荊棘也好,她陪著他一腳血一腳血地踩過去就是。
薄妄松開了她,把她放下來,然後不顧一切地在雪夜裡吻住她。
她的唇間還帶著一絲鮮血的腥甜。
他隻嘗到了甜。
……
車子停在路邊,離神山入口大概一兩公裡的位置。
路燈下的雪花搖晃。
坐在駕駛座上的封振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野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狗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小野,如果他沒記錯,十分鍾前這後座的兩人好像還是一副吵過架的樣子,對吧?
封振用眼神和小野溝通。
小野吐著舌頭,點點狗頭。
那現在怎麼就變成這個畫面了……
封振默默地抬起眼看向後視鏡,就見薄妄一派得意地坐在後面,蹺著一條腿,正在那裡翻身份證明,薄唇勾著不太值錢的弧度——
薄妄已經把他和鹿之綾的身份證明來來回回看二十多遍了。
這東西還能看出朵花來?
“你怎麼還隨身把這些帶著?”
鹿之綾也沒想到薄妄的大衣口袋裡居然還裝著他們的各種證件,很是驚訝。
“不帶著給薄崢嶸偷了怎麼搞。”
薄妄理直氣壯地道,他誰都信不過,還是放在自己身上保險。
“……”
薄崢嶸壓根也想不到他會這麼逆鱗吧。
鹿之綾想著,伸手去摸他的脖子,薄妄捏了捏她的手,“沒事,不疼。”
他現在是什麼疼都沒了。
快活的很。
……
夜越來越深,一道遠光燈打向路邊停著的車。
車上有人激動地嚷起來,“就是那車,我記得,就是那車從祠堂帶走了大少爺……快追!”
司機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江北的雪越下越大,不停地敲打在車窗玻璃上,雨刮器掃來掃去也掃不出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