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醫院外面,鹿之綾不方便出現在薄崢嶸保鏢的視野裡,便讓封振戴個帽子、口罩去打探消息。
鹿之綾抱著小野坐在車上,聽著窗外的動靜。
過了近一個小時,封振才回到車上。
他裹著外面的寒氣坐進車裡,用力地拉上車門,道,“守得太嚴密了,我跑去偷聽護士談話才知道薄老太太剛剛醒了,醒了就沒事。”
“那就好。”
鹿之綾松了一口氣。
“好什麼,老太太這一垮就要養病,也不知道要多久,這樣一來,在薄家連幫你說話的人都沒了,那支持薄妄的三叔公、四叔公……恐怕也更讓他娶季家的女兒吧?”
封振道出殘忍的事實。
鹿之綾聽著,臉上的神色沒什麼變化,語氣仍然淡淡,“去薄家祠堂吧。”
封振摸不準她此刻的心情,隻好開車離開醫院。
去薄家祠堂的路程有點遠,等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車窗外的天空暗下來,烏蒙蒙的顏色罩在薄家祠堂的上方。
“祠堂有人看著,近了會被發現,我隻能在停遠一點。”
封振停下車望了一眼薄家祠堂的方向道。
“好。”
鹿之綾摔開車門下車,冷冽的空氣爭先恐後地鑽進她的衣領中,冷得她有些麻木。
她的鞋踩在枯草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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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小野從車上帶下來,蹲下身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說話間都有白氣呵出,“小野,去找薄妄。”
小野搖搖腦袋,像是聽懂了一樣,立刻如離弦的箭般衝出去。
鹿之綾站在車門前聽著動靜,遠遠的,她聽到看守薄家祠堂的人惑然出聲,“哪來的狗,趕出去,诶……诶……快去抓啊……”
“……”
她的手捏得緊了緊。
“小姐,外面冷,看著像是要下雪的樣子,上車等吧。”
封振從車上下來勸道。
“我稍微站一會就上車。”
鹿之綾擠出一抹笑容安撫封振,然後繼續一個人站在外面。
她看不到天色越來越暗,隻感覺到空氣越來越冰寒刺骨,她把手伸進羽絨服的口袋裡,依然沒感到多暖和。
她沒戴帽子,任由風掠過長發,發梢拂在臉上的溫度都是冰的。
冷有冷的好處。
鹿之綾感覺自己此刻格外清醒,清醒地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夜越來越深。
黑暗環伺一切,包括她。
鹿之綾安靜地站在原地,忽然聽到有人踩在枯草上的聲響,下一秒,伴著一股寒風帶過,她被人擁進懷裡。
“這麼冷的天,站外面幹什麼。”
薄妄站在她的身後,摟著她笑了一聲,聽不出什麼被罰跪的失意。
“等你。”
鹿之綾側目面向他,笑了笑。
黑夜下的白淨笑容很甜,薄妄在她唇上親了親,才把她帶上車。
車裡的溫度和外面是一個天一個地,突如其來的溫暖反而讓鹿這綾有些不適應。
薄妄脫下外套,握過她凍得已經沒什麼知覺的手慢慢搓揉,捂暖她冰涼的每根手指。
封振坐在駕駛座上回頭,就見薄妄的膝蓋處布料有著褶皺,顏色還比別的地方深一些,似乎是血色浸透……看來他連罰跪都受了些苦,他還有老寒腿……
封振的眉頭皺起來,剛要說話,薄妄就抬眼涼涼地瞥他一眼。
“……”
一起生活數載,封振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了,他閉上嘴坐正,不再摻乎他們的事。
“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得過來看看。”
薄妄捂著她的手說道,很是得意。
隨後,他咬了咬牙,有些艱難地挪動自己跪得快廢掉的腿,疼痛銳利入骨,他連呼吸都不露出破綻。
鹿之綾睜著一雙眼睛,眨了兩下,“我覺得好冷,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聞言,薄妄的目色凝了凝,道,“我帶著小野強行跑出來的,祠堂那邊正在雞飛狗跳地找我,我不能留太久。”
“你要跪到你父親同意為止嗎?”
鹿之綾問道。
“不是你說的,要柔和,不要和薄崢嶸對著幹。”
薄妄雙手捧著她的手放到嘴邊吻了一下,嗓音低沉磁性,“薄崢嶸要面子,我已經當眾推翻他的聯姻主意,要是再不認罰,他就直接瘋了。”
“你吃過東西了嗎?”鹿之綾又問。
“吃過。”
薄妄回答得飛快。
但鹿之綾猜他沒有,他說過,當年薄崢嶸娶戚雪靠的就是絕食,他既然選擇不和薄崢嶸絕裂的方式,那就肯定會選擇這一套自虐的方式。
認跪、絕食……直到薄崢嶸同意。
可他不知道,丁玉君進醫院了,薄崢嶸也沒有任何同意的跡象。
鹿之綾任由他幫自己捂著手,隻聽遠處傳來尋人的一點聲響,便道,“我想和你多聊一會,封叔,我把一個地址傳上導航了,你帶我們過去。”
“……”
薄妄擰了擰眉,看她一眼,還是沒舍得直接下車。
“好。”
封振應了一聲,一邊啟動車子一邊看向導航,待看到上面的終點是某個酒店時,他差點把車搞熄火。
封振呆在駕駛座上,直到後面有燈光照過來,他才回過神,踩足油門駛離。
……
車子停在一家舒適型酒店門口,不是薄家名下的產業。
薄妄一路捂著她的手,黑眸掃向車外的酒店大門,又看向她,勾了勾唇,有些邪氣,“上這聊?”
第775章 手串盤到第十八遍
“我想喝口熱的。”
鹿之綾淡淡地道,眼底沒有任何雜念。
“行。”
薄妄頷首,拉著她下了車。
鹿之綾怕薄崢嶸的人太快查到他們,便讓封振去開一個房間。
封振聽到後幾番欲言又止,想想還是順從地往裡走去,開到房後將房卡送出來交給他們。
“嘀——”
房門被打開。
江北供暖,整個房間連地面都是暖和的,像是一下子將她身上的冰雪融化掉。
站在陌生的酒店房間裡,鹿之綾脫下身上的羽絨服,微笑著道,“這裡暖和多了。”
“今晚要下雪。”
薄妄脫下大衣扔到一旁,目光從白色的大床上一掃而過,拉著她在窗邊的沙發椅上坐下來,“你先坐會。”
正說著,門鈴響起。
前臺送來剛買到的嶄新電水壺,薄妄解開袖扣,卷起衣袖,利落地打開包裝盒,又擰開兩瓶礦泉水倒裡邊。
鹿之綾坐在那裡,抬手便摸到的玻璃。
她也看不到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樣子,隻淺淺笑著,“江北的雪下起來比江南厲害好多。”
江南的雪淅淅瀝瀝像雨水一樣,要在燈光下才能看到雪絲。
江北則不一樣,一夜過去就能積個沒過腳踝的厚度……
“嗯,去年冬天你一出門就摔雪堆裡了。”
薄妄插上電道。
去年冬天下了雪,她就想摸摸江北的雪是什麼樣的,結果她怎麼都沒想到,一夜的積雪厚度能到那種程度,一腳踩進去直接在雪裡摔出人形輪廓來……
回憶到自己的窘狀,鹿之綾的笑意更深,“你還記得我們堆的雪人嗎?”
“嗯,一共就堆了兩個,還被薄清林一屁股坐壞一個。”
薄妄嫌棄地說道,人走到她面前坐下來,視線從她臉上移到窗外,有燈光朦朧地投射在窗戶上,映出外面的雪絲,“開始下雪了。”
“是嗎?”
鹿之綾笑,“今年江北的雪來得還挺慢的。”
往年的初雪要更早一點。
“今年不在梧桐院堆了,我們去茶樓堆。”
薄妄盯著她的臉道,目色深邃寵溺。
“好呀。”
鹿之綾乖順地點點頭。
她幾縷頭發落在衣領裡,薄妄伸手將發絲撈出來,看著她道,“老太太那邊怎麼樣了?”
“還好。”
鹿之綾微笑。
“有老太太頂在前面,這事能順利一些。”
薄妄道,他現在在財團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薄崢嶸也承認他的能力,加上老太太助攻,他就不信薄崢嶸能堅持太久。
不就費點腿麼,他認了。
“……”
可老太太已經倒下了。
鹿之綾笑笑沒說話。
水壺很快燒開,聽著動靜,鹿之綾抬眸“看”過去,薄妄起身,“別急,我把第一壺倒了再燒。”
“我想洗個澡,你帶我進浴室吧。”
鹿之綾也跟著站起來。
話落,薄妄猛地轉頭,一雙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你想在這過夜?”
鹿之綾的神情仍然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不是,剛才在外面太冷,這裡又太熱,身上不太舒服,想衝一下。”
“這酒店太差了。”
薄妄擰眉,“我讓封振送你回梧桐院。”
“等不得,身上真的難受。”她一臉真誠地說道,眼神幹淨清澈。
“那你等一等。”
薄妄重新煮上一壺水,然後進浴室檢查一番,確定沒有隱蔽攝像機後開始擦拭清潔整個浴室。
他跟強迫症似的將浴室擦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後又用消毒酒精噴了下,等一切弄完,酒店送的一次性洗浴套裝也到了。
“走。”
薄妄牽著她的手把她帶進浴室,給她調好水溫。
花灑的水落下,溫度攀升。
鹿之綾伸出手指,水溫正適合。
“隨便衝下就行了。”他帶著她的手摸了摸浴室裡的陳設,然後拆開洗浴套裝,“這個是一次性的浴巾,還有清潔用品,還有睡……”
沒有睡衣。
這個套裝裡不含。
薄妄擰了擰眉,道,“你先洗,我讓酒店送。”
“沒事,我還穿身上的就行。”
鹿之綾說著就開始伸手解扣子,小巧的鎖骨清晰地露出來。
“……”
薄妄的目光蕩了一瞬,清了清嗓子離開浴室,替她關上門。
水壺的水已經燒開。
熱氣從壺嘴裡往外冒,白色的熱氣不斷往上飄。
薄妄坐到床尾,床很軟,他深深地陷下去,他重新坐了下,坐穩後兩條胳膊隨意地搭在腿上,十指相叉。
浴室的隔音不好,水聲不停地傳出來,勾動著人的歪念。
薄妄盯著面前說舊不舊、說新不新的電視機,抬起手松了領間的一顆扣子,讓自己呼吸順暢一些。
並沒有順暢。
靠。
之前在北港的破旅館裡他也沒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