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景凡很想張口罵她,讓她別胡鬧,別讓他們家保護了這麼久的一個寶貝去隻身犯險,可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好像誰都沒有開口問過,小七,你想不想做這一塊綾。
他們沒有任何人問過她,要不要被這麼沉重的愛保護著……
他想問,卻問不出口。
其實越到後面,他們越意識到,真相不能告知小七,因為這些對她來說是被迫承受的,太沉太重,可她,還是知道了。
在雕像草坪上,真相解剖的那一瞬間,她真的差點離開他。
“小七,六哥……”
話到一半,鹿景凡說不下去,隻能偏過臉去,任由眼眶再次湿起來。
鹿之綾沒有追問,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紅著眼睛看向她,有些用力地道,“不能失去你。”
“……”
鹿之綾的目光凝了凝。
“在國外的時候,我天天晚上看星星,天氣不好的時候,我跑幾個城鎮也要找一個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鹿景凡坐在那裡道,“老五就問我幹什麼,我說我覺得星星像小七的眼睛,他就笑我,說我比他還能酸。”
說到這裡,鹿景凡低笑一聲,有些苦澀,“可是我真的隻有看到星星,第二天才撐得下去。”
這些年能撐他挺過來的不是仇恨,是她。
是家裡還有個妹妹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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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的立場,他不需要她去做任何事,隻要她在那裡,對他來說就是一份信念,隻要她在那裡,鹿家就還在。
鹿之綾聽著,長睫濡湿,她從床上撐著坐起來,“六哥,抱抱。”
鹿景凡站起身來,彎腰將她摟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上,雙臂用力。
她雙手攀上他的背,頭靠在他的身前,能聽到他這一刻仍是慌亂的心跳。
“六哥,信我一次。”
她會處理好一切。
“到這一步我還能說什麼?”鹿景凡摟著她道,“我隻有一個條件,讓我陪著你。”
“好。”
鹿之綾欣然答應。
聽到這話,鹿景凡才稍稍放心一些。
……
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鹿之綾沒有病床上呆多久,就下床和知情的活死人聊天。
她費了一番唇舌才讓他們同意隱瞞下此事。
得到活死人們的保證,鹿之綾去往季可愛和薄媛的病房,她輕輕推開門,裡邊就傳來兩個稚氣的小奶音。
鹿之綾站在門口往裡看去,隻見季可愛已經蘇醒,躺在病床上懵懵的,右邊耳朵上的白色紗布格外明顯刺眼。
而小野跪坐在床邊的椅子,陪著她說話,就像平時她照顧薄妄一樣,在水杯裡插上吸管送過去。
“不要喝,謝謝。”
季可愛顯然還沒恢復痛覺,沒有喊痛,就是稚嫩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無力。
她有些吃力地抬起還插著輸液管的小手,摸向自己的耳朵,卻隻碰到紗布,她眨了眨眼睛,滿是迷茫,有些呆呆地問,“小野,我耳朵沒了嗎?”
“有,有的,醫生都補好了。”
小野有些急切地道,說得特別大聲,生怕她聽不見。
鹿之綾沒有打擾,靜靜地看著他們。
“太好了,沒耳朵好醜。”
幼小的季可愛很滿意這個答案,她怕自己沒了耳朵,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聽小伙伴說話這麼累。
說著,她忽然看向小野的耳朵,眼裡生出羨慕,“小野,你耳朵長得好漂亮呀。”
聞言,小野小小的身體往前傾,努力把小腦袋往她面前湊,讓她能更近地看向自己耳朵。
他肅著一張小臉,一本正經地道,“季可愛,我把我的耳朵給你。”
季可愛被逗笑,笑容都是蒼白的,“不要,三個耳朵好醜。”
“那我做你不長在身上的耳朵,你讓我聽什麼我就聽什麼。”
小野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說道。
不長在身上的耳朵。
季可愛想了想,伸著小手摸摸他的耳朵,越看越覺得他的耳朵漂亮,於是笑著同意,“好呀。”
“那我耳朵以後就是你的了。”
小野說著,伴隨著這一句話,他心裡的負罪感終於少一些。
太好了,他把耳朵賠給季可愛了。
“那我這兩隻耳朵不能再受傷了哦。”季可愛認真地道。
“好!”
小野應得大聲,然後又道,“你想不想看電視?我剛剛找到遙控器了。”
“好。”
小野立刻順著椅子爬下來,從沙發上找出遙控器開電視,問她,“季可愛你想看什麼?”
“我要看《羊羊村》。”
季可愛道,小野便認真地在電視裡尋找動畫片。
鹿之綾看著他們兩個,伸手輕輕地關上病房門,往薄媛的病房走去,還沒進去,就聽裡邊傳來“砰”的一聲響。
她怔,連忙推開門,就見一張椅子倒在地上,鹿景凡一腳將季競踹翻在地,又立刻撲過去。
季競抬手抵抗,但他是養尊處優出來的少爺,比不上在國外訓練過的鹿景凡,鹿景凡撲過去就騎跪到他身上,抡起拳頭就砸下去,“我他媽弄死你!”
“六哥。”
鹿之綾出聲阻止他。
“……”
鹿景凡的拳頭停在半空,想想還是要揍下去。
“你把他臉上弄傷了,薄妄會懷疑。”
鹿之綾道,她可不敢質疑薄妄的智商。
聞言,鹿景凡隻好作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季競才放過他,起身站到一旁。
“……”
季競面色難看地從地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視線掠過鹿之綾和鹿景凡,沒有說什麼。
“大嫂。”
薄媛的聲音傳來。
鹿之綾轉頭,這才發現薄媛已經醒了,正坐在病床上,狀態還算不錯,隻是有些憔悴。
“你感覺怎麼樣?”
鹿之綾走到床尾,關切地問道。
第610章 小野最近有點怪怪的
“我沒事。”薄媛看著她,眼中盡是自責,“大嫂,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很糟糕?”
她醒來時,季競就坐在她的病床前。
她還來不及問是怎麼一回事時,鹿景凡突然衝進來,抡起椅子就朝季競砸過去,在兩人的打鬥間,她才漸漸拼湊出一點信息。
她開始後悔,如果她不是那麼自以為是地為大哥好,而是一開始就將實情託出,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
“你是很糟糕。”
鹿之綾看著她的臉道,聲音溫柔,“為了幾顆藥就把自己的婚姻和人生賭上,傻不傻?”
聽出她的語氣沒有一絲責怪,薄媛有些繃不住,眼眶當即湿了,“我以為,隻要我做一點點事,大家就都能更好一些。”
“……”
“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薄媛垂下頭,哽咽得道。
“不是你沒有這個能力,是你沒看清人而已,我們都看錯過,不是麼?”
鹿之綾說著看向一旁的季競,目光冷然。
“……”
季競一僵,伸手整理著衣袖,垂著眼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該說的他都說了,他已經不做自己,隻做季家的掌門人。
鹿景凡靠在一旁的牆上,冷冷地盯著季競,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幾個洞來。
“薄媛,我和季競談過了,現在讓你們離婚薄妄肯定會生疑,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先安排你出國留學,等到了時候,你們再離婚,可以嗎?”
鹿之綾站在床尾說道。
季競抬頭看她一眼,沒有異議。
薄媛有些莫名地看著她,又看向季競,“你們……談?談什麼?”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
季競冷聲說道,這樁交易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
薄媛看向鹿之綾,鹿之綾露出一抹微笑,“薄媛,你為薄家,為薄妄做的已經很多了,接下來就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吧。”
“……”
薄媛有些茫然,又看向鹿景凡。
鹿景凡臭著臉瞪向季競,隨時都想上去再揍一頓。
讓薄媛不要再提所有的事後,鹿之綾、季競、鹿景凡先後從病房裡離開。
三人走到一個沒有活死人盯著的休闲區域,鹿之綾主動開口,平靜地道,“季競,我們之間直接聯系比較麻煩,我六哥以後會成為我們之間的傳話者。”
“……”
他還沒質問鹿之綾為什麼要牽扯更多的人進來,她就自己解釋了。
季競沉著臉看向鹿之綾,“隻有他一個?”
“隻有他一個,我不會再讓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薄妄。”鹿之綾道。
季競最害怕就是整樁事被薄妄知道,他太知道薄妄的手段了。
季競還是不放心,“綁架案一日沒找到背後主使,妄哥不會放棄。”
“這個你放心,我們的婚禮在即,我會讓他更重視婚禮的籌劃。”
隻要不讓薄妄把所有的精力放到綁架案上,加上他身體的時不時作粹,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就查得清楚明白。
鹿之綾繼續道,“你應該知道,在薄妄徹底康復之前我比你更不希望節外生枝。”
讓薄妄知道她同變了質的季競交易,他恐怕連藥都不想吃一顆 。
聞言,季競的眉宇之間舒展一些,好一會兒,他道,“嫂子,我不想害任何人,隻是想做大季家,所以,隻要你不亂來,我也絕對會遵守契約。”
“呵。”
鹿景凡站在鹿之綾的身後冷笑一聲,“拿我鹿家的技術去做大季家,你還真是鐵骨錚錚啊。”
“……”
季競的臉再次冷下來。
“無所謂了,這個技術對我們鹿家來說是個災禍,脫手也未必是件壞事。”
鹿之綾淡淡地道,“隻是季競,你答應我的,你隻是要用這個技術牟利,而不是做惡。”
“當然,我又不是周勁。”
季競想都不想地道,他看中的是這個技術背後的商業價值。
“好,那等你聚齊研究班子後聯系我六哥吧。”
鹿之綾點點頭,抬起腳離開。
鹿景凡跟在她的身後,走出幾步又返回來,抓起季競的衣領一把將他按到牆上,冷厲地瞪著他,“聽著,你敢拿我三哥的技術去禍害小七,禍害無辜的人,我就親手弄死你!”
放完狠話,鹿景凡才離開。
季競站在那裡,低眸看向自己被抓皺的衣領,那麼好的面料被抓得皺巴巴的,好像無論他多努力,永遠有人可以輕而易舉地踐踏。
他抬起手抹平褶皺,眼神更涼了些。
……
隨著綁匪的死亡,這樁綁架案的線索中斷,人證、物證皆查無可查。
礙於薄家給出的壓力,警方無法把案子定為懸案,但也查不下去,就隻能拖著,綁架案的點點滴滴逐漸消沉在城市的繁華背後。
江南、江北,一切如常。
所有的人和事再度平靜下來。
半個月後,黃昏。
一輛黑色的車在薄家門前停下來。
裴顏坐在車上緊緊抱住懷裡的書包,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看向身旁的薄楨,“薄楨,你以後別再在學校裡說我是你罩的好不好?我拜託你。”
她真的不想在學校裡邊做大姐大。
今天都有同學來給她送“保護費”了——兩袋薯片和三瓶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