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他就不死在她面前了,省得她看著難受。
她已經看過太多人死去。
這麼想著,薄妄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從頭頂上方抓下一件寬大的外套。
“薄妄!薄妄!”
鹿之綾喊得越來越歇斯底裡,繼續往前找,驀地,她看到有血跡延伸進一間房間,正要進去,旁邊的櫃子動了動。
她連忙低下身去打開櫃子。
“咳——”
李明淮渾身是血地從裡邊滾下來,一隻手死死捂著腰側的傷口,人氣虛得厲害,眼睛半耷拉著。
“李明淮!”
鹿之綾一驚,忙替他捂傷口,邊捂邊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快來人!有活的!這裡有傷者!”
搜救人員匆匆往這邊趕。
她身後不遠處的房間裡,男人扶著牆踉踉跄跄地走出來,背彎得厲害,一手死死捂著肚子往外走。
“快點啊!”
鹿之綾的注意力全在李明淮身上,人慌得不行,“李明淮,薄妄呢,薄妄在哪?”
李明淮倒在地上意識一陣陣抽離,聽到她的聲音,他僵硬地抬了抬手,“不,不知道,妄哥,妄哥把我塞進來的……他為救我被捅了好幾刀……救他,快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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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之綾聽得目光一緊,幾乎停止了呼吸。
等救護人員過來,她急忙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衝進身後房間,一低頭,就見新鮮的血跡正在往外延伸。
她順著血跡往外找,撲到欄杆前往下面的大廳看,就看到一個步履顫巍巍的高大身影正在往大門走。
搜救人群都在扒拉屍體找活口,誰也沒去關注一個還能走的。
他就這麼捂著肚子往門口走,一路扶東西打翻東西,一腳一腳留下來的都是深色的血跡。
門外大雨滂沱。
他身形微晃地走到大門口,正想都不想地往外走……
“薄妄!你站住!”
鹿之綾聲音發抖地大喊起來。
聽到她的聲音,門口的身影一僵,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衝進大雨裡。
“……”
這個瘋子,他這個時候還想幹什麼?
鹿之綾什麼都顧不上,轉頭就奔下樓梯,直衝出大門。
漫天大雨,警笛聲、救護車鳴在一起,擾亂著這個黑夜。
鹿之綾衝進雨裡,到處都是人,她卻看不到那個她要找的身影。
“薄妄你給我出來,你想幹什麼啊?”
鹿之綾焦急地喊出來,四下張望還是尋不到,完全不懂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雨水衝刷著地上的血,肆虐著這樁血案。
薄妄虛弱地靠在柱子後,任由大雨衝打著自己,他低頭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已經站都站不住了,人貼著柱子慢慢往下滑……
不想讓她看著自己想保護的人一個個死在她面前。
哪怕,他隻是一個她想保護的合作者。
這麼想著,薄妄清醒了下,他咬咬牙就要走。
“薄妄你出來!你不出來我自殺了!我撿到匕首了!”
女人慌不擇言的顫慄聲音忽然傳來。
薄妄的身形一僵,從柱子後慢慢探出頭來,卻見站在她雨水裡到處尋找,手裡根本沒有刀。
又騙他。
她這輩子不把他騙死不甘心是不是?
鹿之綾忽然像是感知到什麼,猛地在大雨中轉過身來,隔著砸下來的雨水對上他的視線。
看到他的一刻,鹿之綾的心髒狠狠抽搐了下,“薄妄!”
“……”
薄妄僵了僵,捂著肚子慢慢從柱子後走出來,滿身血汙朝她走過去。
一步一步虛浮。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亂來!”
受了傷跑什麼跑!
鹿之綾朝他衝過去,又心疼又惱怒,待看到他肚子處的血肉模糊時,她的身體瞬間冰涼,眼神變得驚恐。
不會,不會的……
薄妄看著被淋透的她,忽然想伸手去擦幹她臉上的雨水,手還沒伸出去,腿一軟,他整個人體力不支地栽倒在雨水中,他重重地倒下來,鮮血混著大雨往地上流淌。
他的指尖從她面前錯過。
“救人!快來救人!”
鹿之綾聲音都喊破了,直接在大雨中跪下來,一把將他摟起來,牢牢抱進懷裡,緊張地道,“薄妄,薄妄,撐住,沒事,沒事……”
這話都不知道是在安撫他還是安撫自己。
她的手指在雨水不停摩挲他的湿發,想給他安撫。
薄妄靠在她湿透的懷裡,已經感覺不到懷抱的溫度,痛意與寒意聚遍全身,讓他浸透在漫天襲來的瀕死感中。
他的目光已經散得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知道他在她的懷裡,可他看不清她,也感覺不到她。
一直都是這樣,她離他再近,都遠得像是天邊的月。
隱隱約約的,他好像聽到她聲音顫抖地罵他,罵了神經病什麼的……
她還罵他。
他都要死了還罵他。
“我是為誰才變成神經病,鹿之綾你要不要臉……”
他張了張口,聲音虛弱根本發不出什麼力量,全啞在自己的喉嚨裡。
鹿之綾再銳利的聽覺此刻也聽不到他的聲音,見他的嘴巴一直在動,她再度靠近想聽到些什麼。
薄妄已經不剩什麼意識了,說話全憑直覺。
“我就這麼不好?”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留在我身邊?”
“我死了,你會再找男人嗎?”
“你找一個,我打一個,我就不讓你找……”
不管怎麼近,她都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這讓她焦急,急得眼淚都掉下來。
鹿之綾死死抱住他,柔軟的唇在他冰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吻,身體戰慄地告白,“薄妄,我愛你,我好愛你……”
“……”
“你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
“我不求什麼長久的結局了,咱們能在一起過一天就一天,能過一輩子就一輩子,好不好?”
她緊擁著他,唇貼著他的額頭剖白自己,眼眶酸澀中淚水不斷淌下來,和雨水混在一起,什麼都分不清楚了。
“人呢?救人啊——”
鹿之綾抱著人歇斯底裡地大喊,眼底滿是無助。
第375章 薄妄還沒過危險期
如同多年前的化工廠爆炸,她拼了命地求救,指望奇跡把她的家人帶回來。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急匆匆跑過來。
薄妄躺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長睫覆著閉上的眼眶。
雨水衝洗整個江南,衝不盡底下的暗流湧動。
……
薄妄進了搶救室。
和上次她中刀小打小鬧的縫線不同,薄妄進去後四個小時都沒能出來。
早在薄家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薄家就出動不少人前往江南。
薄崢嶸,薄清林、丁玉君夫婦,姜浮生,還有薄家二叔公、四叔公一家全都來了。
醫院戒嚴。
鹿之綾靠牆蹲在地上,雙手環住滿身是血的自己,一雙眼惶然不安。
她希望搶救室的門打開,又不希望它打開。
她害怕裡邊傳出任何她不想聽到的消息。
“之綾——”
一個聲音傳來。
她轉頭,丁玉君就在姜浮生的攙扶下急急地走過來,正擔憂地上下打量著她。
“奶奶——”
鹿之綾見到丁玉君,身體發冷地從地上站起來,眼眶瞬間通紅。
“別哭別哭。”
丁玉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你看醫生了沒有?怎麼衣服還是潮的?”
“我沒事,血不是我的。”她轉頭看向搶救室的門,“薄妄進去四個小時了。”
還沒出來。
聞言,丁玉君的身形顫了顫,差點倒下去,她拉著鹿之綾的手勉強站穩,強行鎮定地道,“薄妄會沒事,他會沒事的。”
“秦醫生,去找相關人員,了解下薄妄的情況,看要不要進去協助手術。”
薄崢嶸穿著大衣站在一旁,臉色鐵青地看向跟他們一起來的秦醫生說道。
“好。”
秦醫生匆匆走了。
鹿之綾對上薄崢嶸的視線,薄崢嶸的臉色更差了,但什麼都沒說,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之綾……”
姜浮生站在丁玉君身旁看著鹿之綾。
兩人有兩年沒見了,再見卻是這樣的情形。
鹿之綾朝她道,“李明淮的手術已經完成了,在加護病房,你去吧。”
聽到這話,姜浮生臉一白,然後轉身就走。
鹿之綾扶著丁玉君和薄清林在一旁坐下來,薄清林神色有些呆滯,似乎不懂發生了什麼。
薄家的四叔公跟著薄妄做事久了,對這個晚輩有信任也有關愛,現在見薄妄進了搶救室,不由得道,“這到底怎麼回事?薄妄和江南這幾大豪門不是一向不對付,好端端地怎麼會跑去賀壽?”
“我不知道。”
鹿之綾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薄妄怎麼會突然去廖家,他什麼都沒告訴她。
“不知道不知道,薄妄是在江南出的事,你作為鹿家人不要負責?”
二叔公青著臉低吼出來,“你要是推快一點江南計劃,讓我們薄家的手伸得再長一點,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這些人就是仗著他們薄家在江南沒那麼大的勢力才這麼囂張!
“好了,之綾在江南計劃上做得還不夠?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
丁玉君冷著臉道,把一隻手搭在鹿之綾的手臂上,安撫地拍了拍,“別理你二叔公,他就是急了。”
這兩年,薄妄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薄家上下都認他是未來的薄家主事人,對他的安危看得很重。
鹿之綾哪裡有心情和二叔公打嘴仗,她站在一旁悶聲不吭。
“你去換身衣服吧。”
丁玉君擔心地道。
“我沒事。”
鹿之綾什麼地方都不想去。
丁玉君看出她的執拗,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坐在那裡等。
過了片刻,就見秦醫生和幾個醫生從外面走過來,推著血袋車走進搶救室,顯然是要進去協助手術了。
要是手術順利,不會還讓秦醫生進去。
頓時,走廊裡的氛圍更加緊張起來。
“媽的!江南這到底是什麼風水,滅門這種事還能連串著出!別讓我知道是誰搞的鬼,讓我知道,我屠了他全家!”
四叔公的一個兒子憤怒地踹了下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