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蜜一怔,她還以為鹿之綾會再熬一個通宵。
“嗯,家裡有人等。”
她想回去陪陪他,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隻是陪著。
鹿之綾往外走去,有人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衝進來,白著一張臉扶門,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兩位鹿總,剛剛景華州的警力全部出動,廖家遭人屠殺了!”
鹿之綾僵在原地,“廖家?”
又扯上廖家了?
阮蜜也是一驚,忙道,“明天是廖家老爺子的大壽,今晚按我們長林的做法是廖家自己人給老爺子暖壽。”
也就是說,廖家今晚到的人會和羅家滅門一樣齊全。
“不止如此!”那人激動地道,“我在警局的朋友和我說,他聽到,聽到……薄總,薄總也親自去廖家賀壽了!”
“啪!”
鹿之綾手中的包掉落在地,臉上一片慘白。
……
正月十六,天上沒了圓月的痕跡。
一場大雨瘋狂而又靜默地衝刷著黑色的夜幕,淋透整個江南,過年的氛圍來不及散,就已經變得死氣沉沉。
大量的車子往廖家開過去。
沿路的樹木被打落無數葉子,有廣告牌被刮到路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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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刮調到最快的頻率,車玻璃還是被雨幕衝得看不清前路。
窗外寒意逼人,車裡靜寂無聲。
鹿之綾坐在車裡,一遍一遍撥打薄妄和李明淮的電話,一個都沒接。
她轉眸看向被雨水迷糊的車窗,根本看不清外面的場景,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
江南在雨水中死寂。
直到擾人心弦的警笛聲劃破這樣的寂靜。
車子一停,鹿之綾就迫不及待地衝下車。
“小七,傘!”
阮蜜一驚,連忙推開車門想打傘,發現這樣的鬼天氣連傘都打不了,隻能接過司機準備的雨衣。
越是家族大,豪宅越不願意選址在鬧市區。
廖家也一樣,遠離市區,更是遠離普通住宅區以顯家大業大,以至於此時此刻,由綠木圍起來的廖家像是雨夜中的一座巨大孤墳。
警戒線從廖家拉到路口。
警笛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彼此環繞。
雨水都衝不散空氣中的血腥氣。
羅家的事出在姑蘇區,這次出在長林區景華州,這樣的血案驚動到整個景華州的警力,連交警都出動前來維護現場。
鹿之綾衝到警戒線前時身上已經被淋透,頭發湿嗒嗒地黏在臉上。
有交警過來攔她,“裡邊正在辦案,請遠離警戒線。”
阮蜜追過來,展開一件厚重的雨衣就往她身上披,見她神色有些失魂落魄便道,“他們不可能讓我們進去,現在裡邊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她們趕來的時間也就比一部分警方晚一點點而已。
死了多少人,殺手還在不在,這都不清楚呢。
湿透的衣服冰冷地貼在身上,鹿之綾呼吸極重地看著眼前的廖家。
忽然,有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從裡邊走出來,她急忙撲過去,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是廖家人。
“還有人沒死。”
鹿之綾逼自己冷靜下來,“蜜姐,廖家的情況比羅家好。”
這是好事。
聞言,阮蜜連忙衝到交警面前,問道,“您好,我們想問下薄氏財團的薄妄救出來了嗎?是送醫院了還是怎樣?”
負責外圍的交警哪裡知道這麼多,隻有一臉茫然。
“蜜姐,能不能疏通下,我想進去。”
鹿之綾知道自己這麼做不理智,可她想見到薄妄,現在就想見到!
阮蜜正犯難著,有個警察從裡邊匆匆走出來,在交警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就拉開警戒線,道,“大隊長讓你們進去,如果你們有隨行的醫護人員也可以帶上,裡邊傷者眾多,醫護不夠了。”
現在救人才是頭等大事,她們這些大家族、大公司的都有自己養醫護。
“有,我們帶了。”
鹿之綾率先走進去,讓阮蜜去找隨行的醫護。
那警察領著她往裡走,邊走邊道,“廖家地處偏僻,我們趕來的時候已經打得不成樣子了,那些殺手四散而逃,我們不得不分出警力去追,現在廖家上下傷的傷、死的死,一塌糊塗。”
“薄妄呢?”鹿之綾焦急地問道。
“就是沒找到他大隊長才讓我帶你進來。”
警察皺著眉頭道,“我們在外圍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但房子裡房間太多,我們人手不夠地毯式搜索,你和薄總熟,說不定能憑借些什麼找到他。”
薄妄是什麼身份,他們哪敢耽誤搜救。
“好,我去找。”
兩人說著話就進了廖家的大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和硝煙味撲面而來,滿地的雨水裡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這些都是試圖逃出去的廖家人,死在院子裡。
他們有的甚至就倒在門口,腦門上是一個慘不忍睹的血窟窿,離生路隻差一步;有的則是想爬上樹,然後被擊斃在樹上,人就掛在那裡。
鹿之綾直面血案現場,一雙瞳孔猛地緊縮,仿佛看到多年以前鹿家的那場大火。
冰涼的雨水拍打在她身上,她驟然清醒過來,往裡走去。
廖家的院子很大,警察和醫護人員正到處尋找活口,鹿之綾直奔廖家的豪宅。
大門口有人抬著擔架出來,她不想影響別人,看了下路便從院子裡繞去偏門,剛要進去,她的腳踝就被人一把抓住。
第373章 這一關,他可能過不去了
“……”
磅礴大雨中,鹿之綾有些心驚肉跳地低下頭,就見一隻血手死死抓著她的腳。
“救我……”
微弱的求救聲傳來。
鹿之綾蹲下身來,用盡力氣將一具屍體往旁邊推了推,才看到屍體下面壓著的人,頓時一怔,“廖家鳴?”
廖家鳴渾身湿透地倒在雨水裡,一張臉慘白,沒有血色的唇不停地抖,肚子上血色模糊,正有血不停地湧出。
見狀,鹿之綾連忙伸手捂上他的傷口,衝著遠處大喊,“來人!這裡有人活著!快點!”
聽到她的聲音,廖家鳴虛弱地睜了睜眼睛,瞳孔渙散地看向她被雨水打湿的白淨臉龐,聲音弱得隻剩一點,“鹿、鹿之綾……”
鹿之綾捂住他的傷口,低眸看他,“你堅持住,救護車就在外面,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
“我媽,我媽……”
廖家鳴說著嘴裡湧出一口血,將他的聲音嗆回喉嚨裡。
鹿之綾怕他嗆到,伸手摟起他的脖子抬高,然後轉眸看向旁邊廖家鳴母親的屍體,心下不大好受。
她衝廖家鳴笑了笑,“我剛看到你母親了,她剛剛被抬上救護車,沒事。”
聽到這話,廖家鳴顫抖著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出事的時候,他母親一直擋在他身前,他好害怕。
阮蜜帶著隨行的醫護衝過來,鹿之綾連忙松開手,將廖家鳴交給專業的人,剛要走,手又被虛虛地抓了下。
她回頭,廖家鳴靠在醫護人員的身上,滿是血的手虛抓向她,渙散的眼裡有著濃烈的愧疚,“對、對不起……”
他不該帶人去鹿家墓鬧的,他不該羞辱鹿家逝者。
“好好活著。”
鹿之綾衝他點了點頭,轉頭衝進豪宅。
阮蜜緊追上來。
鹿之綾問著人找到暖壽的宴會廳,裡邊的情況比外面更慘,到處都是來不及收斂的屍體,血流成河,廖家老爺子就死在主位上,胸口露著一個窟窿,臉上還被人劃了兩道奶油。
可能就是在正歡慶大壽時出的事。
“嘔——”
阮蜜實在受不了這樣血腥的味道,差點吐出來,隻能捂著鼻子和嘴拼命忍住。
鹿之綾走到主桌前,如果薄妄前來祝壽,以他的身份地位,廖家人肯定會安排他坐主桌。
主桌上的菜還沒撤下,全被血色濺滿。
鹿之綾在一張張鮮血布滿的臉上看過去,然後數了數屍體,主桌缺人。
薄妄不在。
忽然,桌下傳來極細微的動靜,鹿之綾彎腰一把掀開長長的桌布。
裡邊是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女孩坐在裡邊死死捂住耳朵,她的腿上還壓著一個男孩的屍體。
見鹿之綾掀開桌布女孩嚇得尖聲叫起來。
阮蜜靠過來看,頓時一驚,“裴顏?你怎麼在這裡?”
見到阮蜜,女孩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推開腿上的男孩哭著爬出來,撲進阮蜜的懷裡,“二嬸嬸……”
七八歲的孩子也不小了,阮蜜抱得有些吃力,極力地安撫她,然後向鹿之綾說道,“裴顏,裴默大哥的女兒,和廖家的一個小孫子廖子林是好朋友,估計是跟過來玩的。”
說著,阮蜜遺憾地看向桌底下。
那男孩子就是廖家的小孫子……
“……”
鹿之綾心情沉重,但現在也顧不上這些,她看看裴顏,朝阮蜜示意。
阮蜜明白她的意思,安撫著懷裡的小女孩道,“裴顏,幫我們認個人好不好?”
鹿之綾連忙拿出手機,搜索出薄妄的照片給裴顏看。
裴顏一看到薄妄的照片就激動地道,“叔叔把我和廖子林按到桌子底下,叫我們不要出來,可廖子林看到他太爺爺被打就爬出去,然後他也倒下了,我、我把他拖進桌子底下,他不動了,他就不動了……我叫不醒他……怎麼叫都叫不醒……”
說到最後,裴顏哽咽得直抖。
“那叔叔人呢?”
鹿之綾緊張地問道。
裴顏惶恐地轉著一雙眼珠子,想了又想然後指向樓上,“那邊,叔叔往上跑。”
鹿之綾轉頭就往樓梯的方向跑。
阮蜜也想追,忽然發覺手上摸到一抹湿意,她一低頭,就見裴顏的腿上也中了槍,頓時心底一寒。
孩子在巨大的恐懼驚惶下,都察覺不出腿上的痛了。
阮蜜連忙抱著裴顏往外走。
鹿之綾衝上樓,看到幾具明顯是殺手的屍體,他們身上都穿著防彈衣,武裝周全,不像沒什麼防備的廖家人。
“薄妄!”
她越過屍體邊走邊喊,刺鼻的血腥味幾乎吞沒她的所有感官。
驀地,她的步子一停。
鹿之綾停下來,看向其中一個殺手的手,那隻手裡抓著一顆袖扣,是薄妄的。
她頓時慌起來,幹跪一路扒著屍體去看每一張臉,“薄妄!薄妄!你聽得到嗎?你在哪裡?”
寂靜無聲的衣櫃裡,聽到那個焦急的聲音傳來,埋在衣服後面的男人虛弱地睜開眼,蘇醒過來。
漆黑中,薄妄的長睫輕顫,目光有些散。
他伸出一隻血手推開面前的衣服,將衣櫃門推出一點縫隙。
一絲光亮從外面泄進來,落在他慘白的臉上。
他呼吸微弱地望出去,衣櫃的縫隙正好對著房門,從房門望出去,雜亂的搜救人群裡,他一眼望見在遠處到處找人的一抹身影。
“薄妄,薄妄——”
他第一次發現她還能喊出這麼大的聲音,生怕吵不醒他似的。
她不時蹲下來,在一具具屍體上檢查著,檢查得自己的身上滿是血色。
找不到他急了吧,鹿烏龜。
他低聲笑了笑,笑容苦澀而蒼白,呼吸變得綿長無力。
良久,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鮮血正不停地湧出來,用手捂都捂不住,銳利的疼痛牽扯著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這回真他媽是踩在鬼門關了。
薄妄虛弱地靠在衣櫃裡,憑借那一絲縫隙望著那個不停呼叫自己的人。
每聽她從嘴裡喊一遍的自己,他就莫名地舒坦。
看他被人砍成這樣,她要不要可憐他一下,回到他身邊算了。
這麼想著,薄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疼到弧度都掀不起來。
好疼啊,之之。
這一關,他可能過不去了。
第374章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留在我身邊?
薄妄喊不出聲來,隻能看著那個身影邊找邊喊,朝他這邊走來,他望見她越來越惶恐、焦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