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兒忙出忙進,另兩個坐著瞧著。也心照不宣為啥要拆伙了,不過她們既然說了“關心”的話,冬灰還是和和氣氣回了話。“沒什麼,這學期我經常不在學校,佔著這樣好的床位也不好。”方程默不作聲搬東西,心裡盡是厭惡,一分一刻不想再留這裡的心情……
終於搬清楚了,
曹婧合上了寢室門,“好了,那兩土帽兒終於搬走了,還算有自知之明。”
張譯語靠在床邊看著手機,哼一聲,“太不講信用了,沒辦成真一毛錢都不給……”
曹婧嘆口氣,坐到自己椅子上,“人家勢大,捏著我們這些小蝦米玩還不是現成的,什麼時候我能進國防大,入得了那個小圈圈,也能呼風喚雨……”
兩人還在回首上次的“失敗”,
哪裡又知,
不久的將來,
會有那樣駭人的陣仗來調查她們!
且,到了那時,
別說她們的前程,她們裡外一個家族的命運全被連根拔起,盡毀!
隻因為,
她們均被“列為幫兇”,
列為了,蕭十兒失蹤的“幫兇”……十兒不見了,說山河變色都不為過,何況你這些無名小卒小族了……
☆、4.215
孟冬灰失蹤前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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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進來,看見她盤腿坐床上翻著書,身前一隻小箱子。孟冬灰明天就要出發,他們“訪美交流團”再次集聚,將赴各軍團基層做交流學習,為期五日。和“老將軍聯誼會”一樣,本次“訪美交流團下基層”同屬“建軍百年獻禮”活動之一,直屬總策統籌安排。
冬灰正在清她的行李。
因這段時間都是走讀,她一些書都拿回宮裡,現在正在斟酌帶哪本路上讀。
元首走到桌邊喝了口水,端著茶杯走過來,站她旁邊微歪頭看看,
冬灰仰頭,把書也遞給他看,手指頭在書頁上直點。
“你可不能這麼做皇帝。”搞得像個老學究一樣,
她有時候就半桶水,但是愛往外倒,元首寵她,任她瞎掰。總比肚子裡沒貨好,
“嗯,你說。”他倒似虛心在聽,
她正看的是司馬遷的《報任安書》:
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所笑,以汙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
這段自述通俗似白話文,不必解釋了。那個時候的司馬遷,才出牢獄,精神狀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過去的意氣風發再也找不到了。他常常處於神不守舍的狀態之中。無法擺脫強烈的恥辱感。越是高貴的人越會這樣……
孟冬灰也是下過牢獄的,
讀到這段文字,忽然特別感同身受,
她手指不再點,
看著一個點,似特別有神,
“他在監獄裡關了三年多,那個時代真是奇怪,他剛出獄又升官了,而且升成了官職不小的中書令。漢武帝好像不把受刑、監禁當一回事,甚至他並沒有把罪人和官員分開來看,覺得兩者是可以頻繁輪班的……不少雄才大略的君主是喜歡做這種大貶大升的遊戲,他們好似在這種遊戲中感受著權力收縱的樂趣,”她搖搖頭,“我不希望你這樣。人的屈辱感是需要緩衝的,低頭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真正的屈服,一種是正在試練著扛起泰山的姿態,但看起來也像是屈服。陡然你將它昂揚起來,太輕浮了……”
書讀多了。是容易想得多,也多愁善感得多,
這樣沉浸在似乎不屬於她這個年紀本該有、也絕對不多成年人會去深思審視命題裡的孟冬灰,著實非常吸引人,那樣獨一無二……
元首放下手裡的茶杯,坐在她對面,很誠摯地回答她,“不會,我不會。”
冬灰又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獨扎的馬尾辮攏到了一側垂下來,陰影裡,還是看得見她清澈的眼眸裡不掩飾的傷心,
嗯,終究還是由牢獄想起了舅舅,
她也不瞞他。
“司馬遷大概是在四十六歲那年完成《史記》。據王國維考證,最後一篇是《匈奴列傳》,應該是公元前九十年寫就的。這之後,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他到底活了多久,又是怎麼逝世的,逝世在何處,都不清楚……我想我舅舅不會像他這樣吧……”
元首從她手裡抽走書,“又瞎想,才說你讀書有建樹,轉眼就開始說孩子氣的話。我答應過你。好好學習,總有見到舅舅的一天,老這生死埋怨的,沒得書讀多倒成負擔了。”
冬灰抬起頭,恢復古怪,撅嘴巴,“我不這明天要走了,讀到這兒又應景兒,發發感慨嘛,”
元首不知怎的,聽到這“走了”……看著小姑娘爬過來從他手裡把書又拿回去,躺下來枕他腿上,隨便翻著又嘚啵說起來,“……有學者從衛宏的《漢書舊儀》、葛洪的《西京雜記》和桓寬的《鹽鐵論》等著作中的某些說法判斷,司馬遷最後還是因為老有怨言而下獄被殺。但我看來。這些材料過於簡約和曖昧,尚不足憑信……”恢復老學究的顯擺樣兒,
元首之後一直沒再怎麼開口,不過應著“嗯”“是的”“怎麼了”,手輕輕撫她額上的發。低頭看她活靈活現的神態,小丫頭有時候特別有興致,有時候又特別懶洋……他知道自己這沒來由的“不好之感”很荒唐,難道現在聽她“走了”兩個字都這麼忌諱聽不得了?肯定是不對的……到底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掠過去了,不過,這一晚陪著她說話、看書,很盡心……
第二天,
元首親自送她去的國防大,
車裡坐著,
元首右腿壓左腿靠著椅背,看著晨呈,
冬灰彎腰手肘擱膝蓋上兩手撐著下巴,扭頭像蠻高興地看著他,“啦啦啦,元首送我上學啦。”
元首看她一眼,唇邊也是慢慢彎起,小孩子,還是個小壞孩子,
著實壞。見他這樣,她得寸進尺,
冬灰趴他腿上,像個小老鼠穿過晨呈報告擠他懷裡,仰著頭,
“既然來了,送我進去吧,把我抱上樓,抱進教室裡,對所有人說。‘這是我家的孩子,看你們誰還敢欺負她!’”咯咯直笑,
元首神色不變,視線又回到晨呈上,慢慢說。“好啊,不如還抱著沿著街走,舉個大喇叭,這是我家的孩子,都不準跟她玩。她隻能學習,跟她玩就是動國本,傷社稷……”冬灰早zhe他脖子上摟著了,“你明知道我說著玩兒的!專門拿學習壓我……”元首單手摟著她,“你呀,小混蛋。”冬灰就一直摟著他的脖子挨著一起看晨呈了,有時候也說兩句,盡是胡話,元首也任她。
你知道,這些在之後回想起來。都是多麼大的痛!
他看著她下車,
看著她背著、拖著行李,戴著軍帽,
立在車門外,還恭恭敬敬向他行了軍禮,
之後又恢復小孩子氣,笑著跟他揮手……
這些,
昨晚那些,
走了,
啦啦啦。元首送我上學啦,
送我進去吧,把我抱上樓,抱進教室裡,對所有人說。“這是我家的孩子,看你們誰還敢欺負她!”……
均能到痛徹心扉的地步!
因為,
他確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這世上,
真有人敢欺負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偏偏,
他的小冬灰,
丟了……
☆、4.216
孟冬灰失蹤前三天。
餐桌對面,殘陽見七哥也沒吃什麼,除了喝了點紅酒,基本上就是專注在手機裡的溝通上。
殘陽曾瞟了一眼,都是時裝周秀場上的圖片,時裝、包兒、珠寶……而自時裝周開始,七哥也就沒闲著,低調出沒,大秀基本親赴觀看,這些圖片均他親自挑選拍攝。足見十分了解那位的喜好……
殘陽發現七哥和那位聯系大多都這個點,倒到國內的時差,差不多清晨五六點吧,也是有意思,那位從來不睡懶覺……
殘陽看向門口,
一個穿深灰中長外套的男孩兒走了進來,戴著棒球帽,
殘陽稍抬手朝他招了招,男孩兒快步走來,取下棒球帽,微笑著,“九帥。”
一看,
還真叫人想不到,
竟然是林小言!……原來小言是殘陽的人……
殘陽指了指一旁座位讓他坐,未立即多言。小言也不慌著多話,安靜斯文挪開座椅坐下,因為看見七帥正在低聲和人通話,
“好,知道了,黑白拼色的緞面棒球衫,那雙紅鞋子,……知道,鞋跟會做防滑處理,……嗯,我後天就回去了,……好,見了面說……”
關漫掛了電話,唇始終彎著,看來十分愉悅。
殘陽這時候才介紹,
“七哥,這就是小言。”
顯然之前跟七哥已經提及過他的背景,知道是四嫂的侄兒子。
“七帥,”小言規矩起身,喊了聲,
關漫壓壓手,微笑著,“坐,客氣什麼,說來我們還是遠親,你是林煜第幾個兒子?”
“我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下面一個妹妹。”小言坐下,也是面露微笑,敬謹答。
“嗯。你父親也是有福氣的人。你爺爺身體還好吧,”
“還好,不過畢竟年事已高,總有些……”
簡單聊了下家常,服務員端上來小言的牛排,關漫淡笑點點頭,“先吃吧。”“謝謝。”小言斯文拿起刀叉,餘下,他再是邊吃邊跟殘陽聊,關漫沒再說話,靠著椅背,闲適地翻著手機看。
顯然,他跟殘陽要親近許多,有敬意,也有知無不言的熟稔感。
既然殘陽都不避關漫,小言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我小姑和四帥已經協議離婚了。”
無疑,這是顆重磅炮彈!
“是麼,”殘陽和也從手機移過來視線的關漫互看了一眼,再看向小言,眉心輕蹙起來,
小言抬起一手背輕抵在鼻息側,聲音也不大,
“我小姑一直和我最親近。她應該不會騙我,這次我回紐約她還託我從家帶好些東西,去英國。離婚這事兒,他們沒公開,對外,我小姑是去英國進修。”
一時,都沒有說話,
關漫,已將視線移了回去,看上去。注意力還在手機上,其實,仔細看,松弛的狀態已經漸漸沒有了……
小言也停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