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靚撐著腰,盤腿坐在床上,嘴撅著低頭,“原澈說垂了點……”
“咳,你還在乎他說什麼……”估計是見到餘媽在一旁,忙改了口,“別老看微信,又是魏媛發什麼美容經招你了吧……”說著,母女倆開始聊美容了。
餘媽伺候姜靚喝完湯就回來了。
半日下來,老老實實做自己該做的事兒。
她家少主人看起來真是喜怒無常,
溫和起來,實在仁善。兒子的手術費確實妥善解決了,讓餘媽對他更是感恩戴德。
卻也想不到,冷臉下來這樣嚴酷。這少主人,猜不透。最近看著他對夏又也溫和一些,起碼再吃飯,讓人坐上桌兒了,看著依舊交道不多,可想著態度到底有些轉變,能對夏又好些了吧……沒想,好東西還是拘著,就一碗湯,發那麼大的火……咳,餘媽想著也是嘆氣,比較起姜靚,夏又還是個媽不疼爹不愛的可憐孩子……
正默默感慨的,突然司機老王匆匆走進來,“餘媽,有溫水麼,給喝一口,渴死了。”
餘媽忙給他倒水,還笑著,“這是急什麼,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老王咕嘟嘟灌下一大口,一抹嘴,神情十分肅整,甚至驚慄,左右看了看,低聲,“出大事了!少夫人在醫院裡搶救,我剛把原先生送去醫院,這會兒回來拿點東西……”
“什麼?怎麼會,早上還好好兒的……”餘媽當然也是一驚,
老王更低聲,指了指自己的胸,“聽說,她把自己這兒剪了,”
“啊?!”餘媽都瞪大眼,哪個女人會無緣無故剪自己那兒……
“我聽少夫人的母親在嚎啕大哭,說少夫人著了魔想不開,最近總嫌自己那裡不夠美,”
“是的是的,今天我去送湯時她還在抱怨呢,可那也不能自己就,剪了呀……”
“我聽那些醫生們小聲議論,這叫個什麼‘精神完美破壞症’,哎,太追求完美了,受不得一點刺激,哦對了,她母親是哭,說她看了微信,估計她那些閨蜜調侃了她,一時受不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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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匆匆又走了,留下餘媽再次搖頭感慨,什麼“精神完美破壞症”,就是富貴精神病,看看我們這些窮人,看看夏又,會有那功夫管那裡美不美麼,能活好就不錯了……
☆、2.24
努爾哈赤發家在撫順,關溥儀的戰犯管理所也在撫順。撫順上空估計經常能空傳這樣一個蒼涼的聲音: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要……還……的……
好吧,一天裡,姜瀾腦袋都是懵的,他自己也是研究歷史的。此一刻,能塞進腦子裡的話,想想,也就撫順上空飄揚的這句“至理名言”最合適了。
選在什麼地方跟原澈攤牌,他兒子姜湛都經過深思熟慮,最後決定,不拖泥帶水了,官方一向原澈下達調令,他們就帶著律師上去和原澈籤署離婚協議,趁熱打鐵,許多話都可以順嘴說了……
坐在車裡的姜瀾本還顧及顏面。這種擺明“落井下石”的局面他實在不想參與,可姜湛說,您老人家不出面,也震懾不住原澈。爸,這時候了,您得拿出威嚴來,他並沒有護周全您閨女兒。經不住兒子勸,加上著實也該到破釜沉舟之時,姜瀾肅著老臉上去了。
顯然原澈還沒從突然的調令裡緩過神來,一見老丈人帶著大舅子攜一幫子律師直接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姜瀾本還有一瞬的不忍,也被兒子扶著胳膊的一捏定了神。
“爸爸,有事麼,怎麼突然上來了……”原澈走過來,姜湛卻是一抬手似阻住他來攙扶老爺子,聲音冷淡,“原澈,今天爸爸親自過來也表達了對你的尊重,畢竟你和靚靚也有這麼些年了,還希望你能理解。好聚好散。”
原澈眉心蹙起來,腳步停了,“什麼意思,”
姜湛冷眼看他,不掩飾敵對了,“離婚。原澈。我妹妹自嫁給你就沒有一日是快活的,再委曲求全也沒得到過你真正的憐愛,這次更是離譜,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傷,靚靚從小到大可是我父母捧在手心裡呵護著長大的寶貝,怎麼你就這樣不珍惜?”
“靚靚她……”
姜湛再次抬手,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既然不珍惜。趁著你們還年輕,還是好聚好散得好,免得日久天長下去,難免成怨偶,也白叫我父母年紀一大把了還心疼自己的小女兒。”最後,看著原澈,連警告的意味都出來了,“原澈,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婚肯定是得離的,還是理解些,給彼此留有餘地,鬧僵鬧大,不好。”
“我要見見靚靚。”原澈眼也冷下來,
“沒必要,靚靚已是下定決心和你離。”
“我得見見她,是她要和我離婚,就得當面跟我說清楚……”
“原澈,”老爺子終於開口了,“事已至此,還是好聚好散吧,多年的緣分既然到了頭,我也希望你們各自有更好的歸宿。”
此時,原澈的眼神徹底黯淡了下來,站那兒,如一個冰冷了下來的木頭人。
姜湛看一眼律師,
領頭的律師會意,疾步上前走到原澈的辦公桌前,
“原先生,這些是經姜靚女士委託擬好的離婚協議……”守則地還一頁頁翻給他看,“您和姜靚女士共有的財產,姜靚女士分文不取,全交由您處理……”哼,這是“淨身出戶”了哇,好似分毫和他沾上邊兒的都是晦氣……
“原先生,”律師筆都遞到他跟前,
原澈停了許久,
拿起筆,
沉穩地在籤名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原澈。
在場所有人好似同時松下一口氣,
姜湛不廢話,拿過律師遞來的協議特意在他籤名處又看了一眼,低垂的眼神裡似有笑意,再沒看他一眼攙扶著老爺子就要走,老爺子似乎還想和他說幾句,被兒子隱隱強拽走了,最後留下的,是依舊立在籤名所站原處,似乎被掏空了一切的,被羞辱得隻剩下骨氣的,孤漠身影……
卻,
待到這些勢利眼的蝗蟲徹底一離開,
什麼被掏空一切,
什麼被羞辱,
什麼孤漠……
原澈骨血裡就沒有這些,
冷淡,靜默才是他的本源,
人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放松地靠向椅背,
抽屜裡拿出一支手機,首先翻了翻微信看看,盡是些女人閨閣裡的世態炎涼,最毒婦人心,這話不假,特別是虛榮心盛日的毒婦,她們比起美來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啊……原澈模擬她們的言語發了幾條微信後,掀起浪來,就成功隱退了……
手機丟到一邊,仰躺在椅背上合眼休息了下,
沒睜眼,手從褲子荷包裡又撈出自己的手機,這才眯開眼,拇指輕輕滑動,
小傻子下班了,
又買了新書,包兒往地上一丟,人單盤腿坐床邊就低著頭隻顧拆包裝,
拆了包裝,就如飢似渴地讀,
頭,一直低著,
單腿盤坐的姿勢就一直沒變過……
這個定格般的畫面估計得一兩個小時。原澈知道她要看上新書就跟入了定的,牛奶都喚不了她,你把她的書搶過來,她真的跟你哭鬧,腳不依地在地板上直跺,手前後擺,身子扭得像鴨子,甚至,她能騙賴到地上!……原澈有次坐床邊不哄她,居高臨下睨著坐地上直蹬腳的她,“你現在是摸著人的性兒了是吧,跟我就這麼鬧,敢跟夏元德這麼鬧麼。”結果,她確實怕她爸爸,一聽爸爸的名字,小肥鴨子幹脆往地上一蜷,身子一抖一抖,好像在哭……原澈扒過來她的肩頭,一看,真淚流滿面,受了好大好大委屈一樣……原澈發誓,自己真的能對任何東西狠得下心,那一刻,她一抽一抽,眼睛淚盈盈裡似乎住著個媚媚憐憐的小妖精……狠不下心,因為,心都被潤化了……書還給她,她也就那麼側蜷著繼續翻著看,還一抽一抽呢,神情卻早已又迷進書裡……原澈已無力去抱她,怕一抱上,可就真沒完沒了……
果然,這單腿盤坐,低頭,一直如此,除了翻書,她動都不動一下,
餘媽進去了,
原澈這時候稍起身,兩指一劃畫面,屏幕放大,想看清楚她送進去的晚餐,
是的,家裡沒人時,餘媽都是把晚餐送她屋裡吃。看得出,餘媽是打心眼裡心疼這個傻孩子,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看顧著……
看清楚沒有冬瓜燉鴨湯,原澈好像才放下心來。合了手機。
這時候,才合上的手機響起,
原澈看了眼屏幕,
唇邊,這才有真真正正稱之為謔笑的情味,
接起,
那頭,嚎啕大哭,
“小澈,你快來呀,靚靚見不到你就要死了!……”
☆、2.25
原澈叫老王將自己和管家張合送來醫院,先在側門外下了車,車繼續往裡開,餘下的,張合進去處理。
隻見原澈如常穿過川流不息的急診樓一樓大廳。向右側一個小花園走去,一處僻靜處坐下,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鄭主任您好,我是原澈,不知您是否有空單獨下來一見,我這裡有件東西想呈現給您看看。”
他另一手摩挲著一個小小的U盤,神情靜穩。
和鄭林這老狐狸交道不是一時了,原澈算定這檔口他會撇下眾人隻身下來,但凡有聞聽一絲一毫的好處可言,這種人都不會錯過……
果然。那頭鄭林似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好,你在哪裡。”
原澈遠遠見人走來就起了身。
“鄭主任,”微笑伸出手與之握住,
鄭林自也是帶著微笑,“原澈啊,叫你受委屈了。”
嘖嘖,變臉之快呀……
好吧,這就是段數極高老狐狸的應變之術了。
明明上面此時鬧得一塌糊塗,姜家一大家子哭天搶地盼著眼前這位,他的結發枕邊人命在旦夕,卻,這位厲害的年輕後生,穩穩妥妥隻遣上去一個管家,那番居情居理的“義正言辭”,愣把前老丈人一家打發得恨怒偏偏一個屁都反駁不出來!
鄭林見此算也徹底灰了心:這樁“月牙痕姻緣”,黃了。
想想,一個沒了胸的女人拿什麼去吸引那樣獨一無二的天之驕子?好吧。就算摒棄貌相之見,堅持玄學的姻緣說,一個精神都有問題的女人,身上布滿一百個月牙痕也沒用啊,這可是將來的國母!
顯然自己這一番忙活竹籃打了水,既然原澈這裡或許還有點圖。鄭林是不會走這場空的。
“鄭主任,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關照,這次,我和靚靚緣盡,也是我們個人的原因,叫您操心了。”
聰明人隻說聰明話,一句就把明明在裡面“扇陰風點野火”的人撇清是非外,鄭林當然受用。
“原澈,這是和你說實話,我這也是為難,為何有此一劫,其中的緣由我也不方便細說,隻是從這件事一路看下來,你真是個不錯的孩子,沉穩,有擔當,有家族遺風……”
這不是睜著眼說鬼話,不過成者為王敗者寇,原澈心中冷笑,面上恭承依舊,
“哪裡。”將U盤幹脆遞向他,“這是《宦改》的後續,許多地方還需要您去豐實,也隻有您,才能從實例裡駕馭支撐起裡面一些政見了。”
顯然鄭林一時不敢相信……激動得不敢相信!
他原澈就是靠這本《宦改》徵服了元首,叫元首欽點他來一處!
沒想到還有後續……這,這是把心血之作給了自己啊……無疑,像自己這般年紀的智囊,真有了江郎才盡之感,沒有巧思和卓見,遲早會被淘汰。可說,手上這張小小的U盤,就是自己今後的飯碗,靠它續財續望續命了……
鄭林接過U盤,突然腦中一錘:這樣的一把人才我為何此時不趕緊籠絡在側!瞧瞧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手段……別說,此一時鄭林想個不敢想的,隻怕樓上他那結發妻突然的變故和他都脫不了關系……且不談個人能力了,他的家世著實也不凡,梁一言到底就這麼兩個外甥拿得出手,保不準哪日就扶搖直上……
鄭林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這次,握的有力,握的實在,
“小澈,”聽聽,連稱呼都改了,“我看,你還是走高參的料,放心,這樣的人才是不會叫你闲職度日的……”
鄭林也沒有再上樓去,他親自趕往原澈的單位去攔截調令了。看來這次,原澈是得升,還是原職正升,扎扎實實位列局級了!
人生就是若此,
起起伏伏,
有時依神依天,狗屎運一樣砸你頭上,
有時,如假包換,就是事在人為,要不,世上何來翻雲覆雨手。
原澈此時依舊如常穿過急診大廳,一樁事了結,喜怒哀樂倒都平淡,見不著解恨升遷後的喜,也看不出婚姻失敗的悲,也許,也就是太明白“人生若此”的道理了。
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