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的唇角徹底冷下來,側過臉去再不理他。
軟之慢慢直起腰,多麼地不可置信,又多麼地……欣羨吶,
禾滿,
這才是人生贏家哇,
睡過這麼多……
腦子又一滯,不對!小春怎麼會和他有交集!……再一滯,禾滿禾滿,禾……他和禾晏是什麼關系?
軟之又俯下身去,仰頭急切問美女,“禾滿和禾……”
禾晏名字還沒說出,就聽見麥克風裡傳出一個溫柔的女聲,“謝謝大家能百忙裡來赴宴,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請大家來……”
隻見,小禮臺站著一個女人,
單手執麥克風,
白淨知性,
美麗的眼睛裡,沉定,靜謐,似,胸懷若谷,也自有她的堅強與穩重,
這是一個智慧與美貌兼並的女神級人物,
可想,也有氣魄、手段,否則,這麼些復雜的女性能叫她聚集一處?
接下來,再聽到她的自我介紹,軟之更是驚不可言!
“我叫鍾毓,是禾滿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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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禾滿結婚逾二十年,深知他是性情中人,
我相信在座各位,在與禾滿相處的時光裡一定也是付出了真情,應該也看得清,他是一個追逐功利、唯利是圖的人麼!
如今,禾滿被人陷害,深陷囵圄,這自是他的又一劫,
今天我在這裡拜託大家,”
女人向後退一步,雙手握住麥克風,深深鞠了一躬,
起身後,眼神盈憐,卻又帶著動人心魄的堅定,
“如果哪位能幫禾滿渡過此一劫,……我願和他離婚,成全你們百年好合。”
全場這時候才聽見小小的細碎的議論聲,大多數人還是沉默不語。
軟之因剛兒彎下腰去歪頭看前座的美女,聽見麥克風傳出聲兒後也沒起身,這會兒正好聽見美女自語……也許,她也不是自語,發泄式地說給他聽呢,
“作給誰看?能被你強拉硬拽來的都是些小鶯小燕,禾滿玩過的豈止這些?真正的大騷你敢動嗎!無非也就殺雞儆猴,借我們這些人的嘴傳給那些更有背景更有野心的女人聽。看來禾滿這次確實窮途末路了,他這樣清高世外的老婆都逼得用這招兒救人了……”
軟之除了驚嘆還能如何?
同為男人,
這個叫禾滿的難道不是前老幾百輩子積下無上大德啦!
這輩子一股腦洪福全湧他身上,
有個這樣大度仗義的老婆,
如此忍辱救夫!……
聽明白沒,
禾滿這位賢妻都做到何等份兒上了,
隻要能救出禾滿,我願立即讓賢,隻要能救出禾滿……
☆、65
他真是說話算話,把她“關得死死的”。木蘭峰刀削陡坡幾棟爛房子,沒想,現在還保留著。
……
“小春,我們兩以後就老死在這種地方最好。過山風吹過褲襠,空氣酥軟,頓覺肉體美好,你我單純,生和死像褲襠下的石頭一樣普通而實在,咱們可以一屁股坐在上頭。也可以拍拍屁股離它而去……”
……
小春放下對講機,放下空膛的槍,放下警用腰帶,放下手機,放下錢包。一人走過來,通通收走。
袁毅坐在她對面的小凳子上,對一個大男人而言,如此窩坐著有些憋屈,有點像受訓的新兵。
可是這裡隻有一隻竹靠椅,那是她愛坐的,一直以來,誰也不敢去坐。
袁毅看著收走的槍。“向前總說你當有一天一定能成妖魔鬼怪,沒想,都是會使槍的妖魔鬼怪了。”
……
“小春,知道不,《西遊記》裡說唐僧總是遇上妖魔鬼怪。其實,那些不是妖魔鬼怪。妖魔是各種壞天氣和倒霉地形,妖精是夢裡摸他各種凸起的各種女人。他隻是一路行走而已……”
……
“坐啊,”袁毅揚下巴指了指竹靠椅,
小春走到窗邊靠著,“屁股疼,不想坐。”
袁毅低笑。“你看我們都老了吧,而你……怎麼說,還是如此青春貌美。小春,你說向前要再看見你會不會後悔?”
……
“小春,後悔是最不爺們兒的事兒,但是,我會為你後悔一輩子,後悔遇見你,搞得我向前都不像向前了……”
……
袁毅起身,他腳邊放著一隻黑色塑料袋,
提著,走到她跟前,
一樣樣撈出來放在窗棂上,
有Davidoff,有奶粉,有巧克力,
Davidoff是白色過濾嘴的,很衝的德國煙,她的入門煙,至此,小小年紀,煙不離手。
奶粉得用開水化開,不是用來喝的,用來泡巧克力,她喜歡吃軟軟的浸著奶香的巧克力。
袁毅也靠在窗邊,
拆開煙包裝,抽出一支,遞給她,
小春搖頭,“戒煙十年了。”
袁毅一抬眉,放下煙,又去拆奶粉袋子、巧克力包裝,
小春幽幽看向窗外,“別費事兒了,這些東西太甜,我牙不好,吃了難受。”
袁毅看向她,“小春,你現在一點都不可愛了,向前要看見現在的你該多慶幸啊,得虧甩的早。”
小春正視他,
“誰沒個青春叛逆,我不過叛逆得有點過,變成了失足。別再拿他說事兒了。你們以前雖混賬,可有一點我至今佩服,黑是黑,白是白,事兒會弄清楚後再做安排打算。剛才美玲劇院的事,我是被陷害的,不如先查清楚,再來冤枉我,起碼我服氣。現在這樣對手都不知道是誰,我沒心思和你懷舊。”
袁毅看著她,
歪頭靠在窗棂,
“怎麼都會變呢……你變了,其實,小春,這幾年向前也變了……怎麼說,好像就失去了曾經的感覺,還記得他跟我們講肉蒲團麼,能把活神仙都迷瘋!現在呢,……小春,你想他麼,想他一抱抱你走一天,我們那麼長長的車隊後面跟著,他抱著你走到日落……”
……
“你們知道麼,我見小春第一面,手裡拿著四本書,金瓶梅、紅樓夢、三國演義、肉蒲團,叫她閉眼抽。小春抽了肉蒲團,我的最愛。我教她,李漁該是我兩的精神導師,他寫這本書的態度非常好:壓著壓著,筆壓不住了,滿紙氤出鬥大的芍藥花。除了李漁之外所有的作者都狠呆呆地認定,能否不朽就靠一本書了,一身學問、腦汁兒、膽汁兒、淚珠兒、汗珠兒、鼻涕,對著一本書往死裡吐,往死裡填,往死裡整,完全不顧姿勢。我教小春,他寫的每一種姿勢,我們都會。”
……
袁毅看她一眼,
“小春,你當時跳江要死了就好了。我有種感覺,你要死了,向前會一直不變。看看,都是你的錯,你叫向前現在變得有時候我們都不認識了……”
正說著,突然遠遠傳來車輛駛來聲,因為在山頂,風大是大,異響還是傳過來得快。
袁毅站直,正色,手伸出去將窗戶關好,並熄了燈。走到門前時說,“誰來你都別出來,我說是把你關得死,都以為把你丟進牢裡去了……瞧瞧,你真說對了,我們處事確實如此,事兒查清楚後再定奪。想弄清楚誰害你就別輕舉妄動。”沉著臉出去了。
黑黢黢,
屋裡再不見一絲風,一脈人氣,
小春終於受不住,從窗棂邊滑落在地板上坐下,
她現在是變了,
變得這麼能裝,這麼能忍,
其實,早已扛不住了,
扛不住,
骨頭裡那個叫“向前”的十五筆,才真正如妖魔鬼怪破繭而出!
瞧瞧,袁毅說什麼,她就如本能般憶起他曾經啟唇的每個字,
“小春,抽煙喝酒,不抽衝不喝烈,枉世為人。我可能因為這些死得早,你願意陪我麼……”
“小春,巧克力就那麼嚼,苦苦的,硬朗的,不是個小姑娘的做派。我小時候家裡人當我是姑娘養,他們會這麼泡著巧克力喂我。我現在這麼喂你,把你當我閨女養……小春,都說閨女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我這麼生搬硬套,無非求個心裡舒坦,你是我閨女,我的前世也屬於你……”
小春抱著頭埋在雙腿間,她多想哭出來,
但是,
眼淚枯竭了,
為他所流的淚,好像都留在了前世,
今生,再也沒有了……
“小春,你哭個什麼,你一哭就是折我的壽,我抱著你走好不好,咱們說好,一旦我邁開腿走,走出一段之後,就什麼都不想了,不想種種苦,不想種種樂,隻是走……”
“小春,我不累,唐僧取經袈裟不離身,我要一直這麼行走的話,就隻希望你披在我身上不離身。多好,累了,你給我暖被子;渴了,你把口水渡給我喝;餓了,我把你整個吞下去,立地成佛,心無牽掛,一了百了了……”
小春手指插入了自己的發,
疼痛,蔓延,蔓延……
和袁毅一樣,她也不明白啊,
人為什麼要變,為什麼要變啊……
☆、66
“馮總記!”樓下袁毅一聲吼驚動了小春,小春撐著一身深苦還是慢慢起了身,回憶再滔天,她終還是要回到現實裡來,她得脫身。她不能這樣任人宰割……
小春單手扶著腰走到門邊靠著,側耳聽。
“你這麼攔著越發說明你把她帶這兒來了。”小春震驚,真是一州之長馮玄齡的聲音!
如何連他都能驚動?小春心懸著,越發覺著眼前深不見底,但是,隨著越往下聽……小春緊緊揪住了自己的領口。眼神大駭!原來,有些人是不會變的。小春也終於想起了馮玄齡到底是誰……
“玄齡大哥,沒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小春。”袁毅的聲音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