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她正要垂目睥睨鍾杳,譏諷她:“為什麼不能?我偏要說。”
鍾杳猛地一愣,宋拾自己改動了這場戲,原劇本裡楚逸隻是居高臨下冷漠問,並沒有此刻這般睥睨之感。
但這樣一改,似乎更有張力。
她便也跟著宋拾改,將發愣的霍石蘭,改成現在。
鍾杳咬一下唇,天真又倔強:“因為你救了我,你是好人,好人不會罵我爹爹。”
霍石蘭越是天真爛漫,楚逸越是煩躁。
宋拾又笑了,就和她剛才返身回來救她那時一樣,滿眼譏諷:“霍石蘭,那你正好長點記性。我救你卻依然要罵你父親,我不是什麼好人,同理,你父親上過戰場,他依舊是懦夫。”
話畢,她伸手推開鍾杳,很重,仿佛發泄,仿佛在不斷說服自己的楚逸。
至此,整個試鏡片段結束。
兩個女孩一個閉眼,一個深呼吸調整自己,然後都緊張而期待地將目光投向了在場的三位長輩。
她們都想知道結果如何。
這又不是什麼公開試鏡,內部推薦應當無須考慮太久。
隻見陳星闌露出笑容,連連贊嘆:“不錯,不愧是一對演技派好朋友,這是約好了一起改戲玩?”
他半開玩笑半是真的問:“老實交代,這段戲你們是不是提前對過?”
這也正是陳文康和靳川所想知道的,因為兩個女孩剛才的表演太有張力,宋拾的演技是有些匠氣,卻比當初柏恆和鍾杳搭戲有張力得多。
尤其是她們方才互相改變的那個互動,使楚逸些許扭曲的性格躍然紙上,令他不再僅僅是一個助力竹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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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孩第一次搭戲能有這樣的火花,著實妙也,難免讓人懷疑她們提前溝通過。
“沒有!”
“絕對沒有!”
卻聽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否認。
宋拾和鍾杳一個對視,又默契地笑了。
鍾杳解釋:“陳導,爸爸,我們絕對絕對沒有提前商量過劇本。我的劇本根本不是最終試鏡的版本,給我的那個也沒有今天陳叔叔挑的這張完善,我都沒見過完整的這段戲,宋拾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宋拾也附和道:“是,我的劇本是從沈青誼那裡看見的,剛才改那一幕戲,是我那天看劇本就覺得楚逸這個角色總是淡漠無神有些乏味。”
說完,她還小心翼翼解釋:“當然,我沒有說劇本不好的意思,就是我覺得演員個人也該對角色有自己的理解。如果我是楚逸,我會覺得霍石蘭的話在動搖自己的世界觀,表現得就也應該更偏激一點。這隻是我個人的一點愚見,希望陳導們不要笑話我。”
是了,別說試鏡階段,就是拍攝期間劇本也可能一改再改。
先前發出去的《女將軍》劇本都未經深度雕琢,基本隻體現大綱情節,以及基本人設。
“好!很好!”一直沉默的陳文康突然開了口,他說,“好一個動搖世界觀的理解。”
而就在他話落音的同時,靳川也笑著向前,朝宋拾伸出手:“宋拾,歡迎加入《女將軍》。”
——
宋拾參演《女將軍》的事也塵埃落定後,鍾杳便沒再關注其他選角的環節,她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這是她第一次拍古裝、拍打戲,儀態和身段要練,臺詞風格要練,舞刀弄槍的打戲場面更要練。
與此同時,七月迫近,期末考試也越來越近,她還得花費時間搞學業。
最近的一周,鍾杳又恢復了鐵血作息,每天的睡眠已經縮減到隻有五個小時。
她一邊閉關衝刺期末,一邊還要抽空和宋拾提前練劍,雙臂每天累到連拿筆都在顫抖。
這樣的日子隻持續了十天,七月上旬,桃李高中便舉行了期末考試。
若非已經是高二階段的最後一次考試,鍾杳簡直又想直接請假,因為她最近練習的長矛太重了,已經到了影響她書法的地步。
語文考試寫作文的時候,她手酸到差點沒給自己寫哭。
而且看她寫得眼含熱淚的,監考老師還以為這個小演員情感已經充沛到,連寫作文都能把自己感動哭的地步,惹得老師全程都站在她旁邊觀摩她的作文創作……
好不容易才撐到期末考試結束,鍾杳以為終於隻用擔心新電影的準備和拍攝事宜,不成想——班主任潘高峰將她約到辦公室,和她談起了動員會的事。
動員會是桃李高中的傳統,每屆高三學生在正式開學前,都要先進行一場動員會,以鼓起大家衝刺的幹勁。
潘高峰找鍾杳過來,問她:“鍾杳,老師想推舉你做動員會的學生代表,這個得上臺講話,你到時候方便來嗎?”
這基本也是學校的意思,畢竟鍾杳有名氣成績也好,讓她上臺講話既有說服力,帶動能力肯定也比別的學生要強。
鍾杳當然不會拒絕,一口答應下來。
卻沒想到,班主任緊接著又說:“行,老師會提前把時間表發給你和家長。對了,先前學校留的是你經紀人的聯系方式吧?既然現在已經公開了和爸爸的關系,到時候方便的話,最好能讓你爸爸也來參加。動員會鼓勵的是學生,卻也是在提醒家長,非常時期,一切得以高考為重,你盡量讓爸爸也來參加行嗎?”
鍾杳:……
是了,動員會要求學生和家長共同出席,旨在讓學生全家都明白高三的重要性,以便為走讀生營造一個良好的家庭學習氛圍。
讓靳川來參加動員會麼?這跟讓他來替自己開家長會有什麼區別呢?
鍾杳從小學起,就一直幻想過,如果她有爸爸,然後爸爸去替自己參加家長會將是怎樣的情景。
但她沒想到,當這一天真正要到來時,她居然會覺得緊張和難為情。
——
鍾杳答應了潘高峰會讓爸爸和自己一起去,並且,她期末考試後也一直和靳川在一起進行封閉訓練。
但她卻一直沒有找到幾乎和爸爸說起這件事,倒也不全是難為情,而是因為他們每天的訓練任務太重了。晚上結束後,別說談正事了,她連和祁昱視頻的力氣也沒有。
劇組替他們請了專業的武術指導老師,鍾杳每天在劇組舞劍弄槍的同時,終於也第一次體會了吊威壓。
因為靳川那一場意外事故,她後來對“威壓”二字,一直都心存忌憚。
但這次,她要飾演的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其中不發從馬背上空翻這樣的劇情,若不借助威壓根本不可能完成。
於是——
在靳川的鼓勵下,在工作的壓力下,鍾杳終於要直面內心的恐懼。
她穿上了威壓的裝備,才發現其實防護的繩索繞了一層又一層,勒得又緊,大夏天的隻穿T恤就已經勒得人喘不過氣起。
還踩在地面上時,鍾杳的心跳如擂鼓,比她當初表白時還要緊張。
是爸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靳川也穿上了威壓,他對她說:“別怕,爸爸和你一起飛。”
一股微妙的情緒自心底流過,剎那,腳底一輕,她好像一隻小鳥突然就展翅飛向了天空。
地上的人越來越遠,耳旁的風聲大了些,就連天上的雲也好像近了。
這是一種新鮮而又奇妙的體驗,當鍾杳懸於空中時,她的心反而霎時落回了實處。
她些許激動地看向靳川:“爸爸,我好像不怕了。”
靳川這時松開她的手:“那就自由翱翔吧。”
鍾杳初次體驗吊威壓的感覺就愛上了,所以後來每天她都主動要求吊威壓,外力拉著,她腳尖踩在柳葉上,仿佛一位真正會輕功的武林高手。
快樂是真快樂,卻也同時給她帶去了很多的“副作用”。
吊一次威壓很費勁,所以她每次吊上去了,就會進行好長一段時間的威壓戲練習,經常一吊好幾個小時。
而這導致,鍾杳每天晚上躺倒在床上時,身上的勒痕和擦傷都疼得她嗷嗷叫。
鍾杳還沒進組,就已經沉醉在了武戲的世界。
她忘了和靳川聊高三動員會的事,和祁昱聯系的時間也急速下降,甚至比她當初又拍綜藝又拍戲又準備期末考試的時候還要少。
於是——
她的男朋友祁昱,親自過來堵人了。
這天正午,大家要午休,剛將鍾杳從訓練場的威壓上放下來。
祁昱便從天而降。
少年和宋拾並肩而來,兩人同劇組的許多人打了招呼,一副是來探班宋拾的模樣。
鍾杳遠遠地看著,心就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祁昱的眼神每次偷偷投過來,她都莫名有一種偷偷幽會的緊張刺激感。
訓練場上人多,兩個人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隻時不時偷偷看對方一眼。
像極了補習班偷偷談戀愛的小情侶。
漸漸地,日頭更加毒辣,訓練場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
鍾杳也拿著劇本,裝模作樣的往涼亭的方向走,假裝自己是要過去趁著午休的時間研讀劇本。
她身後,祁昱避開耳目,亦步亦趨地跟上。
終於,兩人周圍不再有第三人。
祁昱利落翻進涼亭,仿佛連多走兩步都嫌浪費時間。
他攬少女的腰,拉她的手,將她一把帶進懷裡,低低地問她:“杳杳,想不想我?”
鍾杳本該回應他,想,好想好想。
可是少年剛好拉到了她手腕上的傷痕,她吃痛,沒忍住“呲”了一口氣,又縮了縮手。
祁昱微頓。
一垂目,就看到了她手上青紫的傷痕。
當他再抬眼之時,鍾杳也正好看他。
她知他會心疼,不等他問出口便微笑說:“其實也沒有那麼疼的。”
祁昱心中一軟,也不再肉麻地問“想不想他”這類的話。
他低頭,輕輕去吻她手腕的傷口,然後溫柔地說:“這是我們杳將軍的勳章,女將軍定將凱旋。”
第88章
時值七月,正午的日頭最是毒辣。
整個訓練場的人都回屋午休了,唯有涼亭裡,一對少年少女不懼炎熱,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