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兜圈子的必要。
陳文康冷靜解釋:“沈總,不瞞你說,我心中女主最屬意的的人選是鍾杳。那次試鏡之後,我和你就此事也已經商議過多次,很遺憾,我們未能達成一致,所以我也隻能按照合同規定終止合作。”
沈青誼霎時蒙了。
他們的合約裡的確有一條是:“若雙方就選角一事未能協商一致,可在開機前終止合作關系”。
可這種條款顯然是投資方為了塞人加的,都是投資人不滿意徹底的,哪有導演主動放棄投資的?
沈青誼再看眼含笑意的靳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個人簡直是瘋子,他就為了給女兒出口氣,竟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傾家蕩產投資一個導二代的處女作,這要是折了,那可是事業和財富的雙重損失!
“陳導,”沈青誼都氣笑了,“我得提醒您一句,並不是拿了影帝就懂得如何做電影了。”
鬧到這個地步,她也懶得再指桑罵槐,直接又道:“靳老師,您這投資要是失敗了,恐怕得對賭下凡拍好幾部電視劇才能回本吧?還有,若是失敗了折損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口碑,恐怕您女兒也不會好呢。”
沈青誼都可以想象,那些噴子會怎樣罵他們父女:
“影帝之女妄圖捆綁爸爸一飛衝天,最後卻輸得一敗塗地!”
“國際影帝為替女兒鋪路做配,慘遭滑鐵盧,現實告訴影帝,揠苗助長不可取!”
她認為,靳川這根本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瘋子做法。
女人這一席話,算是將陳家父子和靳川都得罪透了。
不等父親開口,陳星闌直接說:“既然沈總這樣不看好我們的作品,那就更不必勉強合作。這是終止合作的聲明,若沒有別的異議煩請沈總籤字,我們這小陳家容不下您這位商業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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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靳川輕笑:“沈總何必如此激動?我和我女兒的前途不勞您擔心,真折了就像你說的還能拍電視劇回本。”
“所以,”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女人,“不好意思了,沈總你這筆生意我截定了。”
最後,靳川才瞄一眼沈心妍:“今天隻能麻煩你和你的演員白跑一趟了。”
沈心妍臉色一白,心裡恨得要死。
倒不是恨靳川的嘲諷,而是恨沈青誼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帶自己過來丟人現眼。如果早知道競爭對手是靳川和鍾杳,她根本不會來,此刻也不至於像個跳梁小醜般立在這裡。
如今,恐怕陳家父子和靳川都以為她是沈青誼的人,而她想到前男友席雲洲又在青誼旗下,心中火氣登時更大。
“沈總,感謝您給的機會,不過,下次沈總還是在投資十拿九穩後再拋橄欖枝吧!”沈心妍氣得眼暈。一時也沒想太多,丟下譏諷的話拂袖而去。
沈青誼兩面受擊,心裡未必就比沈心妍好過。
她氣血翻湧,也再不記得什麼風度儀態,惡狠狠對著屋內的人們詛咒:“那我隻能祝陳導和靳老師早日回本了。”
然後她籤字摔門而去,一場鬧劇總算結束。
——
沈青誼這邊塵埃落定後,宋拾經紀人那邊才突然接到了試鏡邀請。
宋拾覺得這次的試鏡很奇怪,經紀人不僅沒給她發劇本說是哪部戲,甚至連個片段也沒有。就隻發了個地址給她。
若非再三打電話和經紀人本人確認過,她簡直要懷疑這是誰的惡作劇。
宋拾帶著滿腹疑問趕去了試鏡現場,到了指定地址才發現是棟小別墅,估計是哪位導演的家。
她被吊得太好奇,連帶著摁門鈴時都有些急促。
這樣的排場,宋拾直覺是位大導,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迎接驚喜。
卻不料——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居然是鍾杳!
“杳杳?”宋拾傻眼了,“這,這……不是試鏡地點嗎?”
鍾杳伸手拉她進來,邊走邊說:“沒錯,這就是試鏡現場,快進來和兩位陳導打個招呼吧。”
然後宋拾徹底蒙了,她在屋裡看見了陳文康陳星闌父子以外,她還看見了靳川。
“不會是《女將軍》吧?!”宋拾震驚得連問候都忘了。
“你說呢?”鍾杳的反應說明一切。
“可是……你不是,你不是說……”面對陳家父子,宋拾想說女主已經定了鍾杳,卻又怕說錯話,一時有些語塞。
陳星闌這時笑著上前寬慰:“別緊張,女主角的確是定了鍾杳,但別的角色還沒定。”
頓了頓,他說:“我們制片和女主同時推薦你來反串霍石蘭的竹馬,怎麼樣,想試試嗎?”
是的,今天叫宋拾來,正是要她試鏡戲份隻比將軍霍正少的男性角色。
竹馬楚逸從小和霍石蘭相識,教她習武,霍石蘭後來能成一代女將軍楚逸也功不可沒。
這個角色可謂是半個男主,爭搶的人隻多不少。
今天的試鏡之所以搞得這樣神秘,其實也是在幫宋拾。
鍾杳推薦宋拾反串,靳川再默許和陳導父子商議,就已經是種縱容。
她想幫朋友,卻不是要搞真正的資本入場那套,《女將軍》已經是大家共同的心血,她希望宋拾憑自己的本事拿到這個角色。
若提前告訴宋拾,和她對戲準備得非常充分,未必能體現她的真實水平,是變相的作弊。
反正宋拾先前已經看過一遍劇本,所以鍾杳他們採取了這樣的方式約她來試鏡。
即便如此,陳文康也擔心兩個小女孩之間難免有聊過。
他沉吟一瞬,在宋拾還沒回過神時,就抽出一張紙遞給宋拾說:“你就和鍾杳搭這段戲吧。”
鍾杳垂眸,發現陳導直接指了段,本不該她們飾演的一段戲。
那是幼時霍石蘭和楚逸的一段對手戲,彼時,兩人大約六七歲,電影中將由兩位演員演繹。
是就算鍾杳和宋拾提前溝通過劇本,也不可能對過戲的一段,更遑論是隻迅速掃過一遍劇本的宋拾。
鍾杳頗有些擔心地看向朋友。
宋拾一笑,顯然已經消化整件事情,她並未展露半點怯意,反而雙目盛光地問:“陳導,可以給我幾分鍾準備下嗎?我水平比不上鍾杳,得花點時間入戲。”
竟是非常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
陳文康欣賞她的坦誠,頷首:“沒問題,給你十分鍾熟悉這段劇情。”
十分鍾後,兩個女孩一左一右分別而立。
鍾杳還是那嫻靜的模樣,而宋拾顯然已經進入狀態,方才她眼裡的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什麼都不關心的漠視。
儼然已經是那個哥哥戰死沙場,家庭支離破碎,跟隨母親隱居鄉野,對外界的一切都毫不關心的小少年楚逸。
這天,他背著背簍,本是要去幫母親摘菜。
行至半途卻見前方小路上,一個小女孩正和幾個同齡小孩爭辯,是霍石蘭又在同別人爭辯她參軍爸爸的問題。
別人都說霍家的霍正做了逃兵,又拋妻棄女,所以才既無法在軍營裡找到他,也無法在家中等到他。
村裡人人都罵霍正叛徒懦夫,唯有他的女兒霍石蘭,逢人就說她的父親是徵戰沙場的英雄。
對此,大人都一笑置之,但小孩子們卻總要戳著她脊梁骨笑話她,必要之時便用拳頭讓她承認父親是懦夫。
霍石蘭從不肯低頭,所以總是和人打得頭破血流。
客廳裡,隻見鍾杳的面容忽然堅毅,而她雙目又含著幾分天真。
她為了模擬孩童,甚至故意用了有些嬌嗲的聲音說話:“你們住口,不許說我爹爹的壞話,我爹爹才不是懦夫,他是大英雄!”
“就說就說,霍正就是大叛徒,就是懦夫小人!”
霍石蘭急紅了眼,也不管自己是個姑娘,主動上了手:“你這隻蠢牛,你再說?我要替爹爹撕爛你的嘴!”
總愛和她作對的幾個臭小孩又怎會服氣?立刻便合起伙兒來扭打她。
全程都是“無實物”表演,鍾杳卻一個人演出了一群小孩打鬧的氛圍。
她半跪在地上,一手護住自己的頭發,一手去撥開撕扯自己的小孩。她雙手難敵四拳,眼睛紅紅的,也不知是著急或是委屈。
而這雙通紅倔強的眼,此時此刻正直直盯著背背簍走來的楚逸。
霍石蘭昨天剛聽大人們說了,楚逸的哥哥就上過戰場,所以她投去了期盼的目光,投去了求救的信號。
她以為楚逸能理解自己,會幫助自己。
少女表演得太好,以至於宋拾完全被她所感染。
她就像真正的楚逸,隻淡漠掃一眼,仿佛根本沒看見這裡有人,就與他們擦肩而過。
現在的楚逸,隻是代替哥哥陪伴母親的行屍走肉,他痛恨這個世界,漠視這個世界的所有人。
這些打鬧聲隻令他心煩,他隻想快點離開。
卻不料——
身後的小姑娘突然叫住他說:“楚逸,你知道的。你哥哥也上過戰場,你知道我爹爹不是懦夫,是大英雄對不對?”
楚逸腳步猛地一滯。
自從哥哥死了,身邊的人都很小心翼翼,都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他猛地回頭,死死盯住地上的霍石蘭,他臉上眼裡終於不再隻是淡漠,出現了諸如驚訝和嘲諷這樣更鮮活的表情。
楚逸想,霍石蘭果然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丫頭,所以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提起別人的傷口。
扮演楚逸的宋拾突然笑了。
她明明很生氣,卻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返身回去。折柳為劍,一招一式幹脆利落,全部打在痛處,三兩下就將霍石蘭周遭的臭小孩們打得作鳥獸散。
霍石蘭立刻破涕為笑,起身蹦跶到他身邊,連臉上的灰也沒抹掉。
女孩一雙烏目亮晶晶的,正欲開口道謝說點什麼。
卻見楚逸又冷了眼,用比剛才那些臭小孩更冷漠的聲音說:“他們說得沒錯,你爸爸不是英雄,是拋妻棄女的懦夫。”
話畢,他將柳枝隨意一扔,轉身就走。
宋拾舉手投足,竟真有股殺人誅心的狠勁。
“楚逸,”鍾杳蹬蹬跑到他面前,張開雙手攔住她,“你不可以這樣說,你把話收回去。”
宋拾從小摸爬滾打,本就比鍾杳還高一些,這也是她先前約戲份很難的緣故,能和她搭戲的男演員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