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前往故宮所抵達的公交站,宋書詞打著透明傘,已經連續來這兒等了三天。
三天前,她和餘燃約好,要一起來故宮看雪,寫生。但餘燃卻因為母親再次家暴受傷,他不想讓宋書詞看到自己傷痕累累的樣子,不得不失約了。但宋書詞不知道這一切,她每天放學都來這兒等他。
前兩天,餘燃痛到走路都難,直到第三天不那麼痛了,他才獨自乘公交前往故宮。
公交車抵達站臺,餘燃站在玻璃門後,還沒下車就看見少女穿白羽絨服撐傘站在那裡。
少年少女隔門對望,鍾杳看見祁昱堅毅臉龐上的傷,幾乎瞬間與宋書詞共情,心裡陣陣的疼。
呲一聲,車門開了,宋書詞對他笑:“餘燃,你遲到了。”
白衣白雪和微笑的少女,與祁昱記憶中明豔的紅裙少女形成鮮明對比,剎那,他也進入情緒。
她是宋書詞,而他此刻隻是餘燃。
餘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的,他垂目,定定看著面前的女孩:“你——”
他想問一問,她不會傻到每天來等。
“你怎麼又受傷了?”宋書詞卻打斷他的話。
少女不問他為什麼失約,隻關心他為什麼受傷。
餘燃心上被什麼狠狠一擊,身上那些刺痛的傷口,好像被一雙溫柔的手治愈。
他不說話,宋書詞褪下書包,從裡面拿出片創可貼。
她墊腳,一邊替他額頭貼上創可貼,一邊問:“餘燃,痛不——”
最後的“痛”字還沒能說出口,少年驀地低頭,打斷了宋書詞接下來所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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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雪花落下,雖有透明的傘格擋,唇角也像落下一片雪。
宋書詞看見餘燃臉上的傷痕放大更清晰,看見他落了灰的長睫,看見他眼中的渴望與克制。
她也是喜歡他的。
然而——
宋書詞卻一把推開餘燃,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Cut!”
徐風叫停:“前面都很好,宋書詞最後那巴掌力度不夠。鍾杳,這是餘燃的夢,在他的認知裡,他吻了宋書詞是一種褻瀆,你打他時的眼神也可以再憤怒失望一點。”
是的,這是一場隻存在於少年餘燃夢中的吻戲。
在宋書詞打了他一巴掌後,就該是傘柄墜地,額頭創可貼滑落,整個世界傾覆。餘燃睜開了眼,躺在破舊的單人床上,眼前是剛扇了他一耳光的母親。
原來,一切不過是少年一場大夢。
徐風接著安排:“前面吻戲可以,就直接從推開餘燃,打他那重拍。”
萬幸,吻戲一條過了。
鍾杳點頭,一句話也沒和祁昱說,轉頭就走了。
她整個人已經完全陷入戲中,現在無法和任何人交流。她在克制,告訴自己下一條必須得過,否則這場戲就過不了了。
祁昱感覺到女孩的狀態不太對,但沒有現在去打擾她。
第二條拍攝時,鍾杳的力度得當,表情得當,眼睛甚至微紅,很符合少年卑微的心理。
徐風對她贊不絕口,而她本人卻突然蹲下,放聲大哭。
餘燃愛得連在夢裡都隻敢輕輕吻女孩的唇角,然而,他依舊擔心這是一種褻瀆。這是餘燃的夢,卻要鍾杳扮演宋書詞親自動手,她代入宋書詞的心情根本受不了,所以才會在第一條時不能痛下狠手。
鍾杳又太過入戲了。
有一些演員的確是體驗派,會將自己完全代入成主角,演戲的時候投入更深,幾乎就是成為主角經歷了他們所經歷的一切。
這樣演戲情緒飽滿,真實動人,卻也容易入戲太深,久久無法從這個人物中走出來。
鍾杳儼然就是一個體驗派。
在場的人都跟過很多劇組,並非外行人,沒有人議論她,也暫時沒有人去打擾她。
隻有祁昱一直站在重要的身旁,等著她宣泄掉壞情緒。
直到片場被清理幹淨,一輛輛商務車朝著預定的年夜飯餐廳駛去,鍾杳的哭聲才漸漸小了。
祁昱朝她伸出手:“鍾杳,歡迎回到現實。”
鍾杳看著這個讓她哭讓她笑的少年,將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
高一這年的除夕,鍾杳和《如果你知道》劇組的一大幫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飯。
這次,她不是以靳川女兒的身份,旁觀娛樂圈的聚餐。她作為單元女主角,和祁昱並排坐在一桌,不斷的有人來他們這桌敬酒說些祝福的話。
鍾杳看著那些,背後偷偷議論她是關系戶的人們,和善笑著與自己舉杯,突然之間就體會到所謂的成人世界。
她好像有點明白,最初靳川和祁昱為什麼會展現出那樣的性格,身在名利場,你有時候可能並不知道眼前的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感到,在這樣的環境裡要保持本心似乎有些難。
然而,即便劇組的人,鍾杳並非全部喜歡,她還是禮貌起身敬了所有人一杯。
畢竟大家為了她這個新人,一定也加了不少的班,多做了許多無用功,比如今天她又NG了一條。
看著少女端起果汁,真誠鞠躬的樣子,劇組的工作人員們又對她改觀許多。
“不麻煩不麻煩,”有人對鍾杳說,“杳杳你絕對是NG次數最少的新演員了,祝你前程似錦啊。”
“杳杳,雖然劇還沒播,我們幾個現在可都是你的粉絲了!”
“趁著你還沒大紅,等會兒你先給我們籤幾個名,就當新年禮物哈哈哈。”
說這話的人中,當初就有一個悄悄詆毀她的。
鍾杳微笑,辨不出他們話中真假,一並說他們謬贊了。
這樣的飯局,主角終究是大人們,她不太習慣這樣的氛圍,感謝完大家就悄悄溜出去透氣了。
劇還沒上,鍾杳還沒曝光在大眾眼前,也不怕被誰認出來。
她戴上羽絨服上的帽子,踏在雪地裡,心情始終有些壓抑,但她卻不明白是為什麼。
沒想到,祁昱也跟了出來。
鍾杳才剛走沒兩步,少年就閃身到她身邊說:“膽兒這麼大,不怕被人拐走?”
她在雪地裡踩出兩條線,微笑著答:“人販子也過新年吧?大年三十,肯定都放假了。”
她還穿著拍吻戲那件白色羽絨服,祁昱察覺到她還是有些不開心。
“鍾杳,”他忽然牽起她的手跑起來,“跟我來。”
鍾杳輕呼一聲,問:“去哪兒啊?”
卻見少年拉著她到共享單車前,開始掃碼,還讓她一起掃。
“會騎自行車嗎?”他問。
鍾杳點頭:“學過,但很久沒騎了。”
“那沒事,現在外面基本沒人了,你跟緊我就行。”少年蹬上單車對她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說完飆出去好遠,鍾杳隻好趕緊跟上。
兩道歪歪扭扭的車轱轆痕跡留在雪地,他們的身影離火鍋店漸漸遠了。
兩人在雪天裡騎了將近二十分鍾的單車,停下來的時候,人都有些凍僵了。
鍾杳卻來不及喊冷,她愣愣看著方才拍吻戲的公交站臺問:“祁昱,你怎麼帶我來這?”
少年不說話,一把將她拉進站臺躲著雪。
然後他摸出手機,在唐一鳴和宋拾也在的四人群,發起了多人視頻。
祁昱這才揚唇告訴她:“新年到了,找個有意義的地方和朋友聊會天。”
鍾杳哦一聲,靠著他坐下了。
“臥槽?!”手機裡最先傳來的是唐一鳴震驚的聲音,“昱哥,鍾杳,你倆這是一起跨年了?”
緊接著,宋拾直接從唐一鳴身邊出現:“咦,還真是!杳杳,你不是說忙於學網課嗎,怎麼會和祁昱在一起?快老實交代!”
鍾杳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為了保密,寒假朋友們約自己玩,都統一說報名了網課要學習。
結果今晚情緒大起大落,被祁昱帶到這裡打視頻,她光想著有朋友的陪伴應該很不錯,一時就給忘了。
卻聽祁昱反問:“你不也和唐老鴨在一起?”
“我們這是家長相約跨年!能和你們一樣嗎?”宋拾激動解釋。
祁昱說:“天王和影帝就不能相約跨年了?”
宋拾一時無言,而她旁邊,唐一鳴扯了扯宋拾,然後指向春晚節目。隻見春晚舞臺上,祁昱的天王爸爸和影後媽媽,正在歌曲串燒裡手拉手地唱歌呢。
祁昱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兩人瞪圓眼對視,還誇張地捂住了嘴巴。
唐一鳴和宋拾察覺到這兩人肯定不對勁,卻沒想過鍾杳是進組拍戲了,隻當他倆這是在偷偷早戀。
“行行行,”唐一鳴克制著驚訝,笑眯眯說,“那什麼,你們倆今天多撈點紅包,回來給我和石頭發封口費哈。
反正都被發現和祁昱在一起的,鍾杳也懶得再拿自己的手機接視頻,幹脆和少年再挨得近了些。
她將腦袋湊到鏡頭裡問:“我們可沒有CP粉,要封口,應該也是你們給我們發。”
宋拾不可思議瞪圓眼睛:“杳杳!你都和祁昱學壞了!祁昱,你還我單純天真的杳杳來!”
祁昱卻勾唇:“你和唐一鳴的我截圖了。”
“石頭,我們也截圖,快,截他個八百張!”唐一鳴在那邊嚷嚷。
祁昱揚眉,無所畏懼:“行,隻要你們不在乎單純天真的杳杳被粉絲圍攻,盡管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