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卻像是忽然愣在了原地。
她直勾勾盯著鍾杳,好半晌都似沒回過神。
班主任這才過來將鍾杳護在身後,警惕地道:“你好女士,我是鍾杳的老師,你找她有什麼事?”
自己的學生剛成了孤兒,她並不放心這個戴墨鏡的外來女人。
女人終於回神,頓了頓,她摘下墨鏡,露出了和鍾杳一般與小鎮格格不入的美貌。
緊接著,她再次語出驚人。
她看向明豔的少女,說:“鍾杳,我是替你爸爸來接你的。”
走廊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隻一瞬,學生們便炸開了鍋:
“我靠!她說什麼?鍾杳居然有爸爸?!”
“哈?她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嗎???”
“不是吧?那為什麼以前都沒出現過?我記得她幼兒園就沒爸爸了诶。”
“肯定是假的,如果她有爸爸她爸爸幹嘛不來?是這個女人在騙人吧!”
半大的孩子們全部陷入震驚八卦情緒中,就連班主任也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鍾杳全都不在乎,她背脊僵硬,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陌生的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也大大方方地盯著她,兩人仿佛對峙般互望,彼此眼裡的情緒都相當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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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算是鍾杳的家長了吧?!”
眾多八卦聲中,忽然傳來不一樣的聲音。
是譚笑撥開同學們擠了過來,她氣鼓鼓盯鍾杳一眼,語氣嬌蠻又激動地告狀:“鍾杳她偷錢了,可是剛才沒有家長可以叫,正好由你來管教她!”
第2章
“鍾杳她偷錢了,可是剛才沒有家長可以叫,正好由你來管教她!”
譚笑的話令鍾杳的心瞬時提起,並非因為她真偷竊了,而是怕眼前的漂亮女人誤會。
事實上,鍾杳的確有爸爸,媽媽臨終前才告知她此事。
媽媽知道時日無多,所以提前聯系了爸爸,在臨終前,媽媽要她答應跟著爸爸離開雲水鎮,成年前一定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眼前的漂亮女人一看就來自於外面的大城市,媽媽又說過爸爸身份特殊,鍾杳直覺這就是來接自己的人。
下意識地,她不想要被這個女人誤會,或者說,她絕不要失蹤多年的爸爸認為她是個小偷。那是對她的汙蔑,更是對媽媽的汙蔑。
可是鍾杳又別扭倔強地沒開口,隻瞪著眼用力地看著漂亮女人,好像在以這樣倔強的沉默,來表示對女人的排斥。
漂亮女人直視她眼睛,連看也沒看譚笑一眼,隻是目中情緒變得更為復雜,有些不喜又似有些不忍。
“譚笑!這是我們班級的內部事務。”
班主任站出來打破這奇異的尷尬氣氛,她將譚笑往後以拉,嚴厲地說:“老師有沒有講過,不要隨便和陌生人搭話,這個人還身份不明,你給我站回去加入蛙跳!”
身份遭到質疑,漂亮女人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了:“張老師,我是鍾杳爸爸的朋友,今天是來替鍾杳辦轉學手續的。”
她說著,掏出手機撥下一串號碼,嘴裡叫了聲校長您好,然後直接將手機遞到班主任面前:“具體情況先由校長和你進行確認。”
班主任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旋即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下屬對上級的尊重:“校長,哎,對我是小張……”
緊接著,鍾杳與同學們便看見,張老師一邊同校長通話,一邊不時地側目震驚來回打量佘芮。
最後,她掛掉電話,再看向佘芮的目光似乎帶了點驚奇和探究:“抱歉啊,事情太突然,我還沒接到校長的通知。佘小姐,關於鍾杳偷班費的事,是這樣的……”
她簡單地解釋了前因後果,末了又說:“鍾杳之前表現都非常好,遵守紀律,成績也好,我想她這樣做或許有什麼原因……”
鍾杳越聽越委屈,正欲解釋,佘芮卻先開了口。
“張老師,請你先等等。”她打斷班主任的話,目光銳利地看向鍾杳。
她嚴肅詢問:“鍾杳,你有沒有做過?”
“當然沒有!”女人質疑的發問,霎時令鍾杳炸毛,“我媽媽幼兒園就告訴過我,偷東西是不對的,我從來沒偷過任何東西!”
“行。”佘芮頷首,“我相信你。”
竟是一瞬就相信了她的話,這反而令鍾杳感到錯愕。
“這位同學,”佘芮轉而看向譚笑,“請問班費一共多少錢?”
“52個人,每人10塊,總共520塊。”譚笑說完覺得不對勁,奇怪地問,“不對,你幹嘛問這個?錢就是從鍾杳書包搜出來的,她媽媽教過她不偷錢,那我媽媽還教過我不要冤枉別人呢!”
佘芮不管小女孩虛張聲勢的辯駁,又問:“那麼,鍾杳書包一共掉出多少錢?”
走廊忽然又安靜了。
事實上,沒人數過鍾杳書包一共掉出多少錢。全班都搜索無果,當時鍾杳那樣反常,一疊零錢紛紛灑灑落下,就連班主任因為教訓他們打群架也都沒來得及確認金額。
“這個當然不能確定!萬一她偷錢後花了一部分呢?”譚笑思維相當敏捷,“畢竟鍾杳從來沒有過那麼多零用錢!”
佘芮冷呵一聲,面色比方才還凜厲:“連金額都沒確定,憑什麼給鍾杳定罪?她突然有錢了就是偷的,那將來你突然有錢了,是不是也合理推測你也是偷來的?”
“你——”譚笑被頂得漲紅了臉,卻無法反駁,隻得說,“你胡說!你這個家長包庇她,還冤枉人!”
佘芮比她爸爸還兇,她感到壓力索性躲到班主任身後尋求幫助:“張、張老師,鍾杳的家長強詞奪理!”
張老師自認為了解鍾杳也了解譚笑,她認為譚笑這孩子就是嘴上不饒人,心還是不壞。況且,佘芮氣場太強,步步緊逼,連她都感到有幾分壓抑,所以她不由得就站到了自己的學生這邊。
“佘小姐,這件事估計有誤會。”她想要將此事翻篇,和稀泥說,“我相信譚笑不是故意冤枉人,鍾杳書包裡出現錢也有別的原因,這件事咱們就此翻過,現在先去辦轉學的事好嗎?”
“不行。”
意外地,佘芮篤定拒絕。
她認真且嚴肅地說:“偷竊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太重的汙名,我雖然隻是鍾杳爸爸的朋友,卻也不允許任何人汙蔑她。既然這麼多人認為她偷了班費,她又告訴我說沒有,那我就得還她清白。”
佘芮邏輯清晰地提議:“調監控,核對數額,若不是520塊,查缺口多大,查全班學生今天的消費情況。就算沒監控,雲水鎮不大,可以問問周圍的人,想必查清這些並不難。”
這簡直堪比警察辦案了。
一般家長被請來要麼打罵孩子,要麼和稀泥,張老師從沒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家長,一時竟有些無措。
更別提絲毫沒有證據的譚笑了。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
佘芮看向眼紅紅的鍾杳,少女美麗、安靜又透著孤寂,她這樣耀眼卻生活在偏遠小鎮,再結合眼下的事情,不難想象她從前的艱難境況。
佘芮本來極不喜歡朋友這個私生子,可看著她那張幾乎和朋友一模一樣的臉,倔強別扭的眸,又見她被冤枉欺負,便又忍不住想要替她出頭。
佘芮心中微微嘆口氣,面色卻愈發冷厲。
她直直盯向那個叫做譚笑的女孩,一字一句說:“都不贊同?行,那我報警,讓警察來查。鍾杳媽媽去世,她待在教室的時間不可能太久,我看就是某些人故意栽贓她。”
“你胡說!”譚笑第一個站出來反駁,“你這是冤枉我!討厭鍾杳的人那麼多,憑什麼就說是我栽贓她?!”
佘芮卻忽然笑了:“小同學,你學過此地無疑三百兩的故事嗎?我剛才有說過是你栽贓她嗎?”
“我沒有!”譚笑直接急哭了,“誰栽贓誰王八蛋,考試門門不及格,出門踩狗屎!”
都是一群小孩子,佘芮也不打算真的為難他們,她隻要為鍾杳正名和出頭。
“既然你們都沒有主意,那就聽我的。”她終於給出解決的辦法,“先核對金額,再請警察進一步調查,如果證實鍾杳沒偷錢,那麼凡是冤枉她的人都必須道歉。”
佘芮說完看向了班主任。
碰到這樣硬氣較真的家長,張老師隻覺得頭疼,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對方的任何一句話。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讓譚笑將剛才那疊錢拿來核對金額,鍾杳是個好學生,她的確不能夠將其冤枉了。
不成想——
金額還真對上了,鍾杳書包裡的零錢總和恰是520塊整。
佘芮霎時皺緊了眉。
而班主任卻忽然說:“這錢不對勁,怎麼還有綠色的2塊面值,1塊錢的顏色也是舊版的稍紅色,5角的就算了,現在幾乎已經沒人用2角和1角了吧……”
佘芮恍然:“鍾杳的確沒偷錢,這是第四版人民幣,現在連兌換期都已經過了。”
“可是怎麼可能剛好這麼巧?!”譚笑仍是無法相信,“雖然版本不對,為什麼恰好就是520塊錢呢?”
鍾杳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箭步衝進教室,在書包裡翻找起來。
須臾,她摸出一張信紙,平平整整地夾在兩本書中間,所以才沒跟著和錢甩出來。
信紙展開,是媽媽的字跡:
“我的寶貝杳杳,
媽媽要暫時離開啦,沒有太多的東西留給你,隻在你書包裡放下520塊錢。
這是你爸爸打工掙到的第一筆工資,當初特意兌換成每一種幣種送給我,媽媽將它視為護身符,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用掉。
現在把它送給你,希望這份愛也能成為寶貝的護身符,給你勇氣,為你帶來最珍貴的愛。
最最愛你永遠愛你的媽媽。”
短短幾行字,弄得鍾杳鼻一酸,泫然淚下。
她想起,媽媽去世的前一晚說,現在已經沒法替自己做太多事,連飯也做不了了,隻能替她收拾下書包。
估計這520塊錢就是那時候放進去的。
鍾杳哭得厲害,佘芮和班主任都不由得湊上前去,兩人視線落在紙上,事情真相大白。
丟失的班費,的確與鍾杳無關。
“對不起,鍾杳。”這樣的事班主任無從安慰,隻能先帶頭向她道歉,“是老師冤枉你了,別哭了,你媽媽也一定不希望你哭對不對?”
話畢,她將鍾杳這錢的來源告知學生們,要他們跟著道歉。
鍾杳的證據證實是誤會一場,饒是總額巧合了些,一群小孩看著哭得眼睛通紅的鍾杳,終是陸陸續續低頭對她說了對不起。
班主任表示教師節的班費她先墊著,失竊一事她會再進一步調查,眼下就先去校長辦公室。
當然,參與打架的學生們還是難逃檢討和蛙跳,而即將轉學的鍾杳,被叫著一起前往校長辦公室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