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惠,南省福水村人,小學和初中都在鎮上完成學業,初中畢業後,跟隨母親前往省城,之後考入京都的學校。父親沈勇,長期混跡於縣城賭場,母親繡芬,工廠流水線女工……”
凌梅的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廳殿,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少人看向沈惠惠的目光,變得有些異樣。
凌家保持著封建制度,在這個家中,姓凌的都是主子,除此之外,都是服務主子的奴才。
主子高貴,奴才卑賤,奴才服侍主子理所應當,不過這麼多奴才,總不能個個都是一樣的。
所以奴才和奴才之間,也是有等級制度的。
能夠得到主子信任,為主子辦事的奴才,是最受尊敬的,比如玉姑。
能夠近身伺候主子的,地位也比較高,比如此刻守在附近的保鏢,還有給凌梅扇風捶腿的小丫鬟們。
那種日常負責掃地刷馬桶的奴才,無疑是最卑賤的。
但即便是凌家裡頭最低等的奴才,也不是沈惠惠這個出身呀。
母親是個工廠流水線女工就算了,父親竟然還是個賭場小混混?
從小在山溝溝農村裡長大就算了,家中還有這樣的雙親,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樣的人,哪怕來凌家當奴才都不夠格,更何況還跟凌家的少爺凌嘉石扯上了關系?!
鄙夷,嫌棄,甚至還有嫉妒的目光,通過一雙雙眼睛,落在了沈惠惠的身上。
沈惠惠沉聲道:“你調查了我的檔案。”
“是。”凌梅半點沒有揭開人隱私的羞愧,“你這樣的姑娘,我見多了。能從小村莊考上京都大學,或許在你們村子裡,你是非常厲害,非常優秀的,但放到大城市,猶如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間就被淹沒,留不下半點兒痕跡。沈惠惠,你在京都上學有一陣子了,捫心自問,同學中,還有出身比你更差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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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梅說著,甚至語重心長地對沈惠惠道:“見識到了外頭的花花世界,舍不得回去,這種心態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明白,你跟嘉石,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沈惠惠無語:“所以你們把我騙過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些?”
凌梅見沈惠惠臉上終於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當即認為,自己戳中了沈惠惠的傷心事。
到底是十來歲的年輕小姑娘,再聰明厲害,總歸是自尊心最強的年齡。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男同學的家長揭露了內心的小九九,凌梅光是想想都覺得丟臉死了,沈惠惠臉皮夠厚,居然到現在才有羞恥心。
凌梅扯了下嘴角,施舍地看著沈惠惠道:“沒有人想在土裡刨食一輩子,你想改頭換面當城裡人,想改善你與你母親的生活,這是人之常情,隻是人得有自知之明,伸手摘眼前的鮮花情有可原,登梯摘天上的月亮,卻是痴心妄想。如果你缺錢的話,凌家這邊也可以給你一些補償……”
“給多少?”不等凌梅說完,沈惠惠就道。
凌梅回想起福水村的村長似乎有個兒子,與沈惠惠年齡相仿,沈惠惠配不上凌嘉石,跟那村長的兒子倒是門當戶對,可以湊成一對。
她正尋思著怎麼勸沈惠惠打消嫁入凌家的心思,回去嫁給村長兒子算了,結果轉頭就聽到沈惠惠打斷自己的話。
凌梅愣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沈惠惠在說什麼:“你說什麼?”
沈惠惠道:“你說讓我離開凌嘉石,要給我一些補償,我問你,你打算給我多少?”
凌梅瞪大眼睛看著沈惠惠,似乎頭次見到這種張口找人要錢的人,頓時被沈惠惠的無恥驚呆了。
沈惠惠微微揚眉:“怎麼,反悔了,不想給?”
“當然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凌梅自然不可能收回自己的話,再說了,沈惠惠要錢,更加坐實了她接近凌嘉石不懷好意,這點兒錢,凌梅還是出得起的。
凌梅一臉被惡心到的表情:“聽說你父親覺得你上學浪費家裡的錢,導致你差點兒高中都上不了。你以後你的學費,凌家都包了,等你大學畢業後,我還可以送你一些禮物,讓你衣錦還鄉,風風光光回到你那個小村子裡去。”
最好這輩子都待在那個偏僻的小村子裡,不要再出來了!
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一更
凌梅話音剛落, 就聽沈惠惠嗤笑一聲:“我還以為凌家是多高的門楣,結果沒想到這麼摳門啊。”
凌梅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嫌少?”
沈惠惠道:“凌嘉石跟我在同一所學校上課, 想必您對學費應當是很清楚了,國家對大學有撥款, 考慮到不少學生經濟困難,學校像我們收取的學費並不貴,一年不到兩百元。”
九十年代,大部分普通人月收入才幾十塊, 學費自然也貴不到哪去。
尤其沈惠惠就讀的是頂級學府, 不論是國家還是學校, 都不靠收學費賺錢的,隻收一些基礎的費用。
一年兩學期,平均一學期不到一百, 這還隻是針對普通學生的。
如果家裡有困難, 學校不僅可以給免學費, 還能根據成績提供各種獎金, 還有暑期工賺錢的機會。
沈惠惠掰著手指頭跟凌梅算道:“我今年大一,還需要再上三年的課,算下來不到六百元。也就是說,您打算用六百塊買斷我跟您兒子的同學情誼?”
“凌嘉石沒經過我的同意,請學校的人吃點心喝汽水,一共吃了上千元,目前大部分的錢都已經還完了。因為不知道名單的緣故, 還剩下一部分人的錢沒還清, 能勞動玉姑親自來找我討債,我姑且就算這剩下的錢六百塊左右吧。”
“凌嘉石請客, 我掏了大半的錢,剩下的錢用您這六百塊填進去。這一進一出的,好名聲都被您和凌嘉石給擔了,敢情我出了大幾千塊錢,什麼稱贊都沒得到,反而白擔了個撈女的名頭?”
凌梅哪裡想到沈惠惠會這樣無恥,居然掰著手指頭跟她算這種明細賬。
學校對學生每年徵收不到兩百元的學費,但凌嘉石因為情況特殊的緣故,凌家是有額外出錢的。
日常請校方人員吃飯,給大家折扣這些小優小惠不說,光交給學校的錢,一年就上千了,畢竟凌嘉石的吃穿用度都跟別人不一樣,必須要是獨一份最好的,這錢凌家出得起,學校也收得下。
凌梅隻了解凌嘉石的情況,哪知道普通學生的學費居然這麼便宜,原想著三四年下來,給沈惠惠小一萬塊錢,也不算小數額了,結果竟然不到六百?!
這個錢實在是太少了,傳出去凌家也沒臉。
凌梅正想糾正,偏偏沈惠惠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看來在您的眼裡,凌嘉石跟同學的關系,隻值六百元啊。得了,這筆錢我自己還出得起,不勞您費心了,您要我離凌嘉石遠一些,正好我也有此意,可以直接答應您,現在可以放我離開了吧?”
今天這一番交談,不僅沒達到凌梅想要的效果,而且還被沈惠惠整出了個六百塊錢的笑話出來。
要就這麼放她回去,指不定會把凌家謠傳成什麼模樣。
凌梅不想就這麼把沈惠惠放走,正猶豫著要怎麼回答她,恰好這時,一個奴僕打扮的人小跑到凌梅身邊,在她耳旁小聲道:“少爺回來了。”
凌嘉石回來了?!
可不能讓他看到沈惠惠在凌家中,免得又橫生不少麻煩。
正好沈惠惠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先把她關起來,一會兒再細細理論。
凌梅這樣想著,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把她先帶下去。”
丫鬟得令,幾個人一同將沈惠惠強行帶走。
沈惠惠才剛離開,一道人影就從外頭闖了進來。
“多大的人了,還冒冒失失的,家中教導你的禮儀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嗎。”凌梅見凌嘉石有些狐疑地打量四周,連忙打斷他的思緒,呵斥道。
凌嘉石看了空蕩蕩的廳殿一眼,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隻好收回目光,舉起雙手彎下腰恭敬地行了一下禮:“母親安好。”
凌梅道:“不是在學校上課嗎,怎麼突然回家了?”
“老師說,玉姑今天去學校了……”
“嗯,有什麼問題嗎?”凌梅道。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如果知道她把沈惠惠帶來,凌嘉石一進來肯定就開始質問她了,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
所以凌梅面上十分鎮定,甚至還盯著凌嘉石反問道。
果然,凌嘉石沒見有什麼異常,在凌梅的目光壓迫下,他低下頭,輕輕搖了搖頭:“就是覺得奇怪,擔心家裡會不會有什麼事……”
“家裡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事,一切都安好,不用你操心。晚膳時間到了,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在家裡用膳吧。”凌梅說著,看了一旁的小陳一眼,“還不帶少爺去餐廳。”
小陳連忙走上前,拉著凌嘉石就往外走。
凌嘉石跟著小陳走了幾步,看了看一旁的小陳,又轉過頭看向坐在高位的凌梅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母親,其實我在學校,認識了不少新朋友……”
“你的學校是華國首屈一指的好大學,能在裡頭結識更多的人是好事。”凌梅道。
凌梅向來管得嚴,大到專業規劃,小到吃穿用度,凌嘉石的生活大小瑣事,全都被凌梅牢牢掌控著。
從小凌梅就教育凌嘉石,交朋友要注意,不僅要看品行,更要看家世,透過家庭教育看一個人,是最準的,凌嘉石要是看不準沒關系,凌梅會幫他掌眼。
然而今天凌梅竟然說出了這麼寬容的話。
隻要是大學裡的學生,凌嘉石都可以交朋友?
這反常的態度,不僅沒有讓凌嘉石安心,反而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危機感。
他想了想,最終重新回過身,主動對凌梅道:“其中有一位同學很特別,她的名字叫沈惠惠。”
“第一次見到她,我就被她吸引,感覺她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樣。”
“整個現場亂糟糟的,所有人都很慌亂,隻有她非常鎮定,不僅第一時間控制住了場面,更是將一個生命垂危的人,從死亡邊緣救下來!”
凌梅一直忍著不想在凌嘉石面前露出破綻,然而聽到這段話後,還是沒忍住一臉不信地嗤笑道:“亂糟糟,生命垂危……你們學校都是高素質學生,還能有這樣的事故發生?”
“不是在學校裡。”凌嘉石糾正道,“是在白家壽宴上。”(第53章)
“白家壽宴?”這回凌梅是真的驚訝了,“你在白啟智的壽宴上,遇到了沈惠惠?”
“不僅沈惠惠去了,她的母親也去了,而且很白家人的關系似乎很緊密。”凌嘉石補充道。
凌梅驚訝的神色令凌嘉石確定了,母親果然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怕是早就注意到沈惠惠這個人了。
不過還好,凌梅對沈惠惠的了解,還停留在表面上。
凌嘉石在心中慶幸自己今天嗅覺敏銳主動出擊,趁著凌梅跟沈惠惠還沒碰上面,他提前給凌梅打了預防針,以免鬧出不愉快的事情來。
他的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凌嘉石說完該說的話,對凌梅行了一下禮,轉身一身輕松地跟著小陳朝餐廳走去。
他不知道,他走後,端坐著的凌梅再也掩飾不住情緒,狠狠地將茶蓋砸在茶盞上:“這個沈惠惠,竟然跟白家扯上了關系,她不是從鄉下考上來的野丫頭嗎,父親是賭鬼,母親是工廠女工,姐姐是個浪貨,一家四口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怎麼無端端的會去參加白啟智的壽宴,甚至連她的母親也去了?!”
沈惠惠高考後,大出風頭了一陣,又是全省第三,又是見義勇為小醫生。
要是在高考之後和白家扯上關系,凌梅不覺得稀奇。
但白啟智的壽宴是兩年前舉辦的,那會兒沈惠惠別說高考了,連京都的學校都沒進,這個時期就能參加白啟智的壽宴,說明她遠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