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紀舒華來過幾次。
以往都是以畫友的身份來的,與繡芬關系雖然融洽,但總歸不太親昵,從不敢多加探聽繡芬生活中的私事。
怎麼也沒想到,再次過來,身份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隻可惜,繡芬和沈惠惠似乎並不在家中。
“夫人,新學伊始,沈惠惠應該上學去了,孩子不在家,繡芬可能也出門了。”周先生道。
繡芬不是學生,也沒有固定職業,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所以此刻他們將要面臨兩種選擇。
一種是停留在原地,等待繡芬。
也許一會兒繡芬就回來了,也許要等到天黑。
還有一種是去大學校園,直接找此刻在校內的沈惠惠。
紀舒華看著緊閉的大門,很快作出決定:“去惠惠的學校。”
說完,她沒再原地做無謂的等待,而是抓緊時間重新回到車上。
連周先生都沒想到,紀舒華會這麼快做出理智的決定。
他愣了一下,緊跟在紀舒華的身後啟動車輛,載著紀舒華前往沈惠惠所在的大學。
開車時,周先生內心的感慨不禁又加深了一層,以紀舒華的能力,如果身體尚是康健,也許白家早就更上一層了……
學校距離繡芬的住所並不遠,到校門口後,拜託保衛通報一聲,不久後,沈惠惠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校門口。
Advertisement
當看清他們的模樣後,沈惠惠臉上的神情微變,略有防備地在原地站立,不肯再靠近。
紀舒華見狀,便主動走上前道:“你就是惠惠吧,你好,我是白啟智的妻子,冒昧打擾了。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白家之前對你們做的事情,我為白家的涼薄,還有為我自己的愚蠢,向你道歉。”
紀舒華說完,深深彎腰致歉道。
沈惠惠認出紀舒華的身份之後,就立即停住腳步不肯再上前。
壽宴之後,繡芬和她,與白家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所有與白家有關的人,她都不想見面,不想交流。
怎麼也沒想到,這位老太太一出現,竟然就是這樣隆重地致歉。
她嚇了一跳,連忙避開道:“傷透我媽媽心的人是白啟智白棋白書,不是您。他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做錯事情要讓您出面致歉,我不接受這樣的道歉,您不用這樣做。”
紀舒華略微有些意外地看著沈惠惠:“你不恨我?”
“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面。”沈惠惠道。
“如果不是我眼盲心盲,也許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紀舒華輕聲道,“事情演變成這樣,我是有責任的。”
沈惠惠看著她蒼白的臉色。
這是沈惠惠第一次見到她。
當初壽宴上,所有白家人都出席了,唯獨白老夫人沒有出現。
當時在現場,沈惠惠就聽人說,白老夫人身體不好,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
再聽她的話,顯然也是剛剛才知道真相。
老人家身體不好,身子單薄,臉色蒼白成這樣,看她這神情,如果她沒有嫌棄繡芬的話,也許她內心的痛苦,不會比繡芬要少?
紀舒華畢竟不是繡芬,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沈惠惠隻能從她發白的臉色看出幾分端倪,卻猜不透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雖然不喜歡白家人,但也不至於遷怒到一個不知情的老人身上。”沈惠惠道,“您突然來找我,是有事要和我談嗎,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
紀舒華見沈惠惠確實對她沒有恨意,一直忍耐著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
她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對沈惠惠笑道:“既然這樣,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紀,叫紀舒華。”
紀舒華?
沈惠惠聽著這個名字,不知怎麼地總覺得莫名耳熟。
仔細回想片刻,應該是因為這個姓氏。
說起來,她認識的人裡,紀出現的頻率還挺高的。
當初在寧平縣認識的老爺爺姓紀,媽媽畫館裡認識的老藝術家姓紀,現在自己的親外婆,也是姓紀。
難道在京都,紀是個大姓?
紀舒華道:“匆匆來找你,確實是有事相求,聽孫醫生說,當初你了解到白畫的病情之後,提出了一個觀點,認為白畫並不是普通的神經衰弱,而是抑鬱症?”
沈惠惠想到原著中白畫死亡的結局,沈惠惠心中一凜:“是不是白畫出事了?”
紀舒華點了點頭,將白畫的情況仔細跟沈惠惠描述了一遍,說完後,她有些哀求地看著沈惠惠道:“可以麻煩你去看一看嗎?”
人命關天,沈惠惠無法拒絕,當即點頭應下。
紀舒華沒想到沈惠惠竟然一口答應,剛剛努力抑制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湧了上來。
白家對繡芬和沈惠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紀舒華雖然不知情,但作為生母,也是有相應責任的。
白畫命懸一線,容不得她再慢慢周旋彌補,她做好了沈惠惠仇視咒罵自己的準備。
怎麼也沒想到,沈惠惠不僅對她沒有分毫仇怨,甚至願意幫助白畫。
想到那些關於沈惠惠過往的事跡傳聞,紀舒華的手在微微顫抖。
雖然不在她身邊長大,但不論是繡芬還是沈惠惠,都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優秀善良。
第 95 章
由周先生開車, 載著紀舒華和沈惠惠再次來到了白畫所在的醫院。
令沈惠惠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不少白家人。
白啟智,白棋, 白書……
當看到紀舒華帶著她走進來時,白家人臉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白棋和白書紛紛左望右看, 就是不跟紀舒華和沈惠惠對視。
白啟智倒是一直望著她們所在的方向,隻是白啟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紀舒華的身上。
而紀舒華卻仿佛什麼都沒看到,帶著沈惠惠從幾個白家人身前走過,直接來到了白畫的病房。
沈惠惠做好了白畫情況很嚴重的心理準備, 但當見到白畫真人時, 還是被驚到了。
她留著一頭枯黃的頭發, 臉色蒼白消瘦,此時靜靜地躺在床上,陷入了不安的昏睡中。
乍一看, 她像一個美麗的睡美人, 但仔細一看, 被褥下的每一個細節, 都觸目驚心。
脖頸處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包扎。
手腕腳踝處,都有被捆綁的痕跡,應該是之前為了防止她自殘,束縛後掙扎導致出現的傷痕。
紀舒華的女性後代,幾乎都和她共用一張臉。
當初參加白啟智的壽宴,白琴帶著繡芬沈惠惠第一次出現在白家人面前時, 白棋和白書看到繡芬第一反應, 還以為見到了白畫。
當時沈惠惠沒想明白他們怎麼會把人認錯,畢竟繡芬和白畫之間, 還差了好多歲。
但此時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白畫,憔悴的模樣與一年多前的秀芬近乎相同。
有那麼一瞬間,沈惠惠甚至產生了一種,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繡芬的錯覺。
這種錯覺令她十分壓抑,看著白畫時的目光也不自覺變得十分沉重。
“惠惠,你有辦法嗎,那個抑鬱症,現在能開始治療嗎?”紀舒華充滿希冀地看著沈惠惠問道。
“抑鬱症和普通的病症不同,是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病變導致的……”沈惠惠緩緩解釋道。
才剛說到一半,本在昏睡的白畫像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不安地皺起眉毛掙扎起來。
“畫畫,畫畫,不怕,媽媽這兒……”紀舒華連忙上前在白畫身旁安撫道。
她的聲音令白畫短暫安靜了幾秒,但片刻後,卻更加大力地掙扎起來。
門外的醫生見狀,連忙紛紛入內喊道:“不好,病人又要醒來了,快摁住她!家屬快點出去,趕緊離開病房!”
眼看著幾個醫護人員又要把白畫圍住綁起來,紀舒華護住白畫道:“她還沒醒,隻是在做夢,怎麼現在可以把她綁起來?!你們一綁,她驚醒後看到自己被捆著,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
醫生見紀舒華怎麼也不肯讓開,頓時急得不行:“您今天剛來,不清楚她的情況,看到她脖子上的傷口沒有,就是沒有及時捆住,所以才變成這樣的!”
“我理解你們做家長的心情,但是病人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們總不希望她的脖子上,能再多出一道窟窿吧?!”
醫生的話令紀舒華渾身一顫。
醫生見紀舒華能說得通,連忙趁機道:“病人已經產生了抗藥性,我們想申請加大藥量,需要病人的家屬同意籤字……”
門口的白棋聞言立即道:“上次不是已經加過了嗎,怎麼現在又要加?”
“正常人打了藥之後,不可能這麼早醒來,但是她每次都提前醒,這個情況非常危險。”醫生道,“如果不加大藥量讓病人持續昏睡,那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入特殊病房了。”
特殊病房,指的是那種牆壁經過處理,加了柔軟的海綿,房間內的家具用品,全都是特制的。
所有送入特殊病房的東西,都經過層層檢查,確保不會給病人造成任何傷害,才能送進來。
這樣的好處是杜絕了一切危險,壞處是病人徹底失去了自由。
她將被關在囚牢一樣的房間內,不能自由出入,每天吃飯,洗漱,甚至連上洗手間的時候,都會被人牢牢盯著。
“不行,不能送進特殊病房!”白書一聽,立刻大喊道。
那種病房,他曾去偷偷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