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李紹霖出事後, 白啟智讓孫醫生帶著李紹霖去醫院,其餘的賓客也被一一送走。
織星園雖然是姚家的產業,但姚家人很少住在這兒, 大家都有各自的房子,姚鈴因為是新一代魁首的緣故, 有資格和家主住在一起,現在的住所在中心區域的某棟四合院內。
白家壽宴提前結束,姚鈴本應該和賓客們一起離開,不過就在她準備走出彩錦樓的時候, 忽然注意到了地上某個角落露出的繡布一角。
最為刺繡世家的傳人, 姚鈴對於繡品是極為敏感的。
雖然隻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但她立刻判斷出這幅繡品並不是機器刺繡,而是人手工制成。
光是露出的一小片,就已經看到了好幾種針法, 無法想象完整的繡品是什麼模樣。
姚鈴當即好奇地彎下腰, 將繡布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挖了出來。
當完整的繡布攤開後, 哪怕是姚鈴都震驚了, 因為繡出這幅觀音賀壽圖的人,其技藝精湛高深,甚至遠在她之上……
早在數月前,白家和姚家商量租借織星園的時候,姚鈴就收到了白家壽宴的邀請。
而且白家人更是直接表示,希望賀禮能夠是姚家人的作品。
他們對刺繡十分感興趣,要是能收到姚家人的作品, 白家一定收起來好好珍藏。
考慮到數年前, 白琴就曾花大價錢拍賣姚鈴的作品,配合姚家一起做慈善公益活動。
姚家人很快就選擇相信了白家人的話。
姚家作為刺繡世家, 家中的刺繡作品數不勝數。
除去個別特殊作品得意之作,挑選一幅出來送人,再簡單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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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回報白家人對刺繡的喜愛,姚家人不僅派出姚鈴來參加壽宴,選擇送給白啟智賀壽的繡品,更是姚鈴親自繡的。
果然白家人收到後喜不自禁,不斷誇贊姚鈴技藝高超,竟然能繡出這麼精美的繡圖。
刺繡作為華國傳統手工藝之一,至今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奈何這個年代,許多年輕人追求西方潮流,對東方傳統美學不屑一顧。
以姚家的地位,不至於到難覓知音的程度,不過眼看著白家這樣新晉豪門,對刺繡如此喜愛,還是十分高興的。
這年頭參加生日宴壽宴送禮,大多送的都是茶葉之類不容易出錯的傳統禮物,很少有人會送手工刺繡。
原以為今日壽宴,隻有姚家人會送出刺繡,沒想到在一大堆雜亂的禮品盒中,竟然能看到刺繡,還是如此精美的作品。
姚鈴十分意外,又驚又喜,因為繡品被扔在地上,個別區域被汙漬弄髒,看得姚鈴心疼不已,當即拿著繡布離開,找地方小心翼翼地清洗起來。
好在她發現得早,汙漬剛沾染上去不久就立即清洗,沒留下什麼汙痕,將繡布小心翼翼吹幹,確認無礙後,姚鈴才拿著繡布走出來。
這時警察已經趕到,見沒什麼事情,立刻帶著李國傑離開。
姚鈴站在樓外,當發現白家人還沒走,全都在彩錦樓內後,趕緊走了進來,然後當著白家人的面,將剛剛洗好吹幹的繡布攤開。
這麼大一副觀音賀壽圖,連姚鈴這樣的內行乍一見,都被驚到了,在場的都是外行人,更是瞪大眼睛紛紛驚嘆。
他們看不懂什麼針法技藝,見這副繡品不僅面積大,而且內容栩栩如生,觀音與百姓共同賀壽的寓意,更是完美符合華國人的審美。
見是姚鈴拿進來展開的,不少白家人都以為是姚鈴的作品。
白棋當即笑道:“這是姚小姐的新作?民間老人做壽,觀音與民同樂,太精美,太好看了……不愧是姚家這一代的魁首,姚小姐好技藝!”
白書更是道:“姚小姐今天不是已經送過賀禮了嗎,怎麼又拿了一幅過來……不會是又要送給我們的吧,這也太客氣啦!不愧是姚家,真是太大方了。”
姚鈴搖了搖頭:“這幅刺繡不是我繡的,是我剛剛在地上撿到的,應該是參加壽宴的賓客,送給白老先生的禮物,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白家並沒有收好,而是堆在了一個角落,差點當垃圾處理了。”
姚鈴話音落下,白棋和白書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今日壽宴主要是他們兩負責,為了收錢,差點兒鬧出人命就算了,現在又被姚鈴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這麼一番話,聽在了旁人的耳朵裡,豈不是他們連壽宴收禮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兩人不斷吃癟,一直在姚鈴進門之前,他們還在被白啟智訓斥著。
現在姚鈴說了這些,兩人又添了個罪名。
不論是白棋和白書,都有些悻悻地收了笑容。
姚鈴滿腦子都是找到刺繡的主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當一回事。
姚家作為傳承百年的世家,這些年來,多的是人想要巴結姚家。
白家就是其中一個,想要借助姚家的底蘊,給自己增添名望。
對於白家這點兒小心思,姚家心知肚明,隻不過白啟智和姚家家主關系不錯,白家也喜歡迎合姚家的喜好,所以不去深究而已。
白啟智在姚家家主面前,是晚輩。
而姚鈴是這一代魁首,在姚家中的身份地位,僅次於家主。
從某個角度來說,按照輩分來算,姚鈴和白啟智可以算作是同輩,白棋和白書這種倚仗父親,手裡沒實權的人,在姚鈴面前,是說不上話的。
至於白琴,那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白琴才需要靠拍賣姚鈴的作品,才能讓姚鈴注意到她。
“繡這幅作品的人,刺繡水平遠在我之上,但我卻不知道她是誰,所以我希望白家能幫我找到這個人。”姚鈴道。
白棋和白書聽完姚鈴那句話,心裡本來就不大痛快,此時再聽姚鈴這句話,頓時就不樂意了。
今天參加壽宴的賓客那麼多,送禮的人數不勝數。
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禮品都有工作人員專門收納,肯定能記得住名字,對應得上人。
相反,如果是那種買票進來的人,身份地位不夠,他們送的禮物,白家也不會當一回事。
姚鈴的這幅刺繡,是在垃圾堆裡撿到的,說明送禮的人上不了臺面。
這樣的人,是最難找的,一旦排查起來,賣票這個事情又得被翻出來。
本來事情都快翻篇了,現在姚鈴又要求他們回頭調查,白棋當即道:“姚小姐,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今天來參加壽宴的人太多了,壽宴上又發生了那樣的事……現場一片混亂,到現在都沒打掃幹淨呢,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白書也道:“姚小姐是什麼人物,您的刺繡放眼全國,已經是數一數二的水平了,除了姚家家主,什麼人的水平還能在您之上啊,是不是您看錯了,也許這幅刺繡圖,是機器繡的呢。”
姚鈴一聽,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刺繡這種傳統手工藝之所以會逐漸落寞,就是因為有機器取代了人工。
機器的引進,給手工藝產業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導致無數手藝人失業轉行。
姚家身為刺繡世家,看得比常人要遠一些,倒不至於怪機器讓手藝人丟了飯碗。
但是拿她們的作品和機器比較,卻是極大的不尊重。
尤其是姚家一直以為白家對刺繡有幾分喜愛,結果白書竟然當著她的面,說了這樣的話。
既然白家如此,姚鈴也沒必要和他們客氣,姚鈴直接道:“白先生日理萬機,是我不懂事,用這點小事叨擾了。既然找不到刺繡的主人,那這事就暫且不提,作為織星園的主人,今天壽宴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十分慚愧抱歉,尤其是看臺上人群擁堵,差點兒錯過了搶救時機,更是我們的失職。”
姚鈴道:“我沒記錯的話,舉辦壽宴之前,白家曾給過姚家參加壽宴人員的名單,看臺上的人數不超過百人,但我今日粗粗一看,看臺上的人數至少有上千人,這人數對應不上,能否麻煩白家重新出示人員名單,方便姚家一一核對呢?”
白棋和白書拒絕姚鈴找刺繡主人的事,就是不想在提及這件事。
萬萬沒想到,姚鈴發現他們的意圖之後,直接跳過了刺繡,直接找他們要名單了!
二十多歲的小丫頭,年紀輕輕,最是好忽悠的年紀,哪裡想到姚鈴這麼狠,半點顏面都不給他們留,當場直擊要害!
白棋連忙道:“什麼人數對應不上,姚小姐怕是情急之下,看錯了吧。”
“原來是這樣。”姚鈴點了點頭道,“天天刺繡,確實容易眼花,不過沒關系,我的眼神不好使,還有別的專業人士幫忙,向局長還在外頭等我,不如我去問問他。”
姚鈴說著,轉身就要走。
白棋和白書抬頭一看,果然看到本來早就該離開的向局長,還在外頭等著姚鈴。
他們哪裡想到,向局長居然和姚鈴還認識,嚇得連忙開口挽留。
然而姚鈴根本懶得搭理他們,隻當做沒聽到,拿著錦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最終還是白啟智往前追了幾步,親自開口道:“姚鈴,姚小姐,請留步。”
七十歲的老人拄著拐杖追上來,哪怕出於禮貌,姚鈴也不好置之不理,隻好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白老先生。”
“姚家願意將織星園借給我辦壽宴,是我的榮幸,今天鬧成這個樣子,實在沒有顏面見姚家人,讓姚小姐看笑話了,真的很抱歉。其間各種內情,想必也瞞不過姚小姐,這壽宴名單,不是我們不給,而是給不出來。”白啟智道,“這幅刺繡的主人,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不知它有哪處精妙,讓姚小姐必須要找到它的主人,也許我們能根據線索反推查找也不定。”
對比陰陽怪氣的白棋和白書,白啟智說話顯然中聽多了。
姚鈴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畢竟她特意過來一趟,是想找到刺繡的主人,不是來和白家吵架的。
“姚家鑽研刺繡百年,掌握無數種刺繡技法,其中有一種針法,是三十年代時,姚家先輩所創的獨門針法。”
“是亂針繡?”白啟智猜道。
“白先生知道亂針繡?”
“姚家獨門技藝,被譽為華國當代第五大名繡,老頭子自然有所耳聞。”白啟智道。
姚鈴緩緩點了點頭。
她還沒說出繡法,白啟智就能報出亂針繡,可見對姚家的刺繡有一定的了解。
白家兩個兒子討嫌,白老先生倒是不錯。
姚鈴這樣想著,道:“創造亂針繡的先輩不僅擅長傳統刺繡,還擅長繪畫,學習的還是西方繪畫,她將西洋畫與中式刺繡結合,擺脫了傳統一股刺繡的操作法,採用長短交叉線條,分層加色的手法來表現畫面,最終融合成了全新的針法,也就是亂針繡。(注①)。”
“亂針繡的優點是對針線沒有太大的講究,猶如繪畫一樣,以情刺繡,但相對應地,更加考驗刺繡者的功底。想用亂針繡完成一幅作品,至少要刺三層才能完成,第一層鋪色,第二層做細,第三層進行精細藝術加工。”
姚鈴說著,攤開手中的觀音賀壽圖,對白啟智道:“像這幅觀音賀壽圖,不論是繡布還是絲線,質感都非常一般,應該是在市場用十分低廉的價格隨意購買的,雖然繡布絲線質量不好,但勝在刺繡者功力深厚,運用了絲線和紗線,以針代筆,以絲線為丹青,將繪畫和刺繡融為一體,簡直妙不可言……”
說著說著,姚鈴看著觀音賀壽圖,又忍不住沉醉其中,連聲贊嘆起來。
見姚鈴看得如痴如醉,白啟智也忍不住低下頭,仔細觀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