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臼無力的胳膊變形地扭曲著,手腕處的傷口鮮血淋漓,十分猙獰。
身為一名醫生,各種刀傷劃傷都見慣了,但還是頭次見到打架鬥毆之後,手部的傷口這麼深的!
刀子捅進了手腕肌腱深處,傷勢不容樂觀。
手部肌腱斷裂一般可以通過手術縫合固定進行治療,雖然治好後不如完好的手,但總歸可以正常使用。
前提是,斷裂切面整齊,縫合治愈的概率就高。
撕裂傷是最難處理的,而眼前這個人的手……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就像被人攪碎了一樣,別說重新縫合恢復正常了,連找都不好找。
寧平縣作為一個普通的小縣城,本來醫療資源就很匱乏,現在又是特殊時期,根本沒辦法做這麼精細的手術。
當下這樣的情況,這隻手,沒有人能救得了。
這個人,怕是要落下終身殘疾了。
檢查的醫生沒有將心裡話說出來,但四周的同行都是醫生,自然聽懂了他未說完的話。
紀明遠看著鼠哥手腕上的傷,再看一眼眼前的男人。
前幾天剛做過縫合手術的人,短短兩天時間,就已經可以站起來。
鼠哥這樣健全的男人,不僅被他輕松攔下,更是被挑斷了手筋。
將一個人傷成這樣後,身為始作俑者,他臉色平靜漠然,仿佛被他傷害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雞,一條無關緊要的小蟲子。
好厲害的身手,好狠毒的手段。
這時,男人微微側了側頭,冷淡表情就像冰雪融化了一樣,出現了細微的情緒波動,他看向紀明遠的身後:“惠惠。”
Advertisement
沈惠惠被紀明遠擋在了身後。
紀明遠雖然老了,個頭不高,但沈惠惠比常人更加瘦小一圈,在紀明遠有意識的保護下,被紀明遠結結實實的擋住。
聽到男人的聲音,沈惠惠想要回應。
也許因為太震驚的緣故,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附近的警察聽到動靜,紛紛趕到。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見一個人跪在地上哀嚎,另一個人手上拿著刀子,刀尖還在滴落著鮮血,誰是兇手,不言而喻。
對方手裡有兇器,雖然隻是一把小小的折迭刀,警察警惕地握緊警棍,將男人團團圍住。
男人看著四周的警察,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脅。
折迭刀在他手上靈活地轉了一圈,他換了個握刀的姿勢,手指扣住刀柄,隻露出了淌血的刀口。
男人渾身肌肉繃緊,緊緊盯著四周的人,做出了個準備進攻的姿態。
病房內氣氛緊張,一場抓捕戰鬥一觸即發。
沈惠惠心中一緊。
折迭刀是鼠哥帶來的,鼠哥先動手,他們隻是正當防衛。
但一旦和警察動起手,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沈惠惠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的肉一下,渾身一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在雙方即將動手的前一刻,沈惠惠高喊道:“警察先生,我和他一起接受調查!”
四周一片安靜,除了鼠哥的哀嚎之外,隻有沈惠惠的聲音在病房內響起。
眾人一愣,驚詫地朝沈惠惠的方向看來。
紀明遠擋在沈惠惠面前,不贊同地看著她,顯然不願意讓沈惠惠參與進這件事情中。
沈惠惠知道紀爺爺的苦心,但這件事因她而起,她不可能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局面失控。
沈惠惠從紀明遠的身後走出來,站到了男人的身旁:“我叫沈惠惠,是一名未成年人,之前參與過救助,所以今天領到了兩個蘋果。”
她指著鼠哥道:“這個人叫鼠哥,我拿到了兩個蘋果,他看到後想要強買強賣,被我拒絕後,就尾隨我到病房來想要傷害我。”
沈惠惠說著,又指著男人道:“他為了保護我,擋在我的面前,被鼠哥打傷了,鼠哥還拿出了折迭刀想要捅死他,這把折迭刀就是鼠哥帶來的。”
腳下是一灘刺目的鮮血,不遠處,鼠哥手腕上猙獰的傷口看得人心驚膽戰。
因為害怕和緊張,沈惠惠的聲音輕微地顫抖著,但她還是努力口齒清晰地道:“事情的起因是從食堂領蘋果開始的,當時在食堂吃飯的人,以及倒賣饅頭的人都可以作證,還有江嵐醫生,她也可以證明我們被鼠哥和他手下的小流氓勒索恐嚇過。”
警察看著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再看一眼那個拿著刀的男人。
自從沈惠惠出現後,男人的視線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那握著刀的手也放下,改成了防御的姿勢。
見男人沒有攻擊的打算,警察們也松了一口氣。
身為高危職業從事者,他們遠比普通人要敏銳得多。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渾身是傷,看著和廢人沒什麼區別。
但那握刀的姿勢,一看就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
真打起來,還真不好說結果如何。
現在寧平縣形勢如此嚴峻,能避□□血事件,當然最好。
為首的警察當即道:“把他們兩個一起帶走。”
有沈惠惠在一旁,男人沒再反抗,兩人都被帶去了警察局。
警察將人帶走的同時,一部分醫生也將沈勇抬走。
剩餘的醫生看向紀明遠。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大家都知道紀明遠把沈惠惠當親孫女,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
“紀醫生,怎麼辦啊?”有醫生忍不住問道。
紀明遠道:“前因後果很清楚,惠惠沒有動手,這件事和她的關聯不大,應該一會兒就可以放出來了,大家先去忙,做好自己的事,別多想了。”
醫生們聞言,點了點頭紛紛離開。
剩下紀明遠看著沈惠惠和警察遠去的背影,許久後才嘆了一口氣。
沈惠惠長這麼大,前世今生加起來,都沒進過警察局,這還是頭次被帶進來。
一進去,兩人就被分開盤問。
沈惠惠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因此也不怕警察的盤問,警察問什麼,她說什麼就是了。
警察記完筆錄後,很快離開調查去了,留下沈惠惠一個人坐著,直到傍晚紀明遠過來,將沈惠惠領走。
沈惠惠一邊走著,一邊留意四周,直到快走出警察局了,都沒見到熟悉的身影。
沈惠惠忍不住道:“紀爺爺,怎麼就我跟著你出來,他呢?”
紀明遠道:“警察局隔壁有個空房,當做了臨時病房讓他住下,他可以在裡頭靜養,好好休息。”
沈惠惠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來:“他被關起來了?”
“不是關起來,不在警察局裡,在警察局隔壁的空房裡。”紀明遠道,“他本來傷得就重,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後,腹部的傷口都裂開了,這種情況下,再送去集中病房不大方便,警察安排了單獨的病房,可以給他提供更好的休養環境。”
沈惠惠道:“那我現在可以去看望他嗎?”
紀明遠聞言,看了沈惠惠一眼,頓時明白,沈惠惠太聰明,根本糊弄不過去。
見沈惠惠眉頭緊皺,顯然十分擔心男人的情況,紀明遠意識到他說的太含糊,反而讓沈惠惠想岔了,連忙道:“不是因為你這個事,是別的事情,他最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多待兩天,過兩天查清楚了,就會把人放了。”
“別的事情?他不是失憶了嗎,怎麼還會有別的事情?”沈惠惠道。
紀明遠嘆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失憶了才麻煩。
男人沿著河流飄下來,身上所有能夠證明他身份信息的東西,全都被河水衝走了。
醒來後人又失憶了,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正常情況下,警察立刻就要接手這個事情,將男人的身份調查清楚,至少他以前是不是個犯罪分子,得知道一下,否則居民的安全沒法保障。
寧平縣突發天災,連救人都來不及,哪還能抽出警力去調查男人的過往,這件事暫且這麼耽擱下來。
直到今天,通往外界的路徹底通了,救援大部隊正陸陸續續進場,整個寧平縣都舒了一口氣。
恰逢病房出事,警察把人帶了回去,這不順道要開始調查了。
雖然今天這件事,是讓警察將他帶回去的誘因,但即使沒有沈惠惠,沒有那個拿著刀的小流氓,這個男人,遲早也會被警察帶走。
畢竟他手術後醒來的第一天,就把一個小偷的手指給折斷了。
第一次是折斷,第二次是挑斷人的手筋,這樣的危險人物,本就不適合放在集中病房裡,所以警局上下一致決定,先把他留住,等查清楚了再放人。
“小流氓這個事情,警察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了,那個小流氓有犯罪前科,在寧平縣名聲很差,很多人都被他勒索恐嚇過,你們的行為可以構成正當防衛。”紀明遠道,“這個男人的手段是過了點,但隻要他沒有犯罪前科,是個正清淨白的人,過兩天就出來了,放心吧。”
男人被留在警察局,沈惠惠和他見不到面,雖然相信警察不會對他怎麼樣,不過沈惠惠還是十分牽掛,隻等著調查結束就能再見了。
與此同時,寧平縣通往外界最重要第一條主路終於挖通。
伴隨著救援人員和物資源源不斷地入內,滿目瘡痍的寧平縣重獲新生。
次日一早,江醫生就敲響了沈惠惠的房門:“惠惠,醒了嗎?”
沈惠惠連忙穿好衣服打開門:“江醫生,這麼早?”
“辦公室接到了個電話,有一名叫繡芬的女士自稱是你的媽媽,想要了解你的情況。”江醫生道。
沈惠惠一愣,驚喜地道:“電話線修好了嗎,可以和外界打電話了?!”
“看來確實是你的母親了。”江醫生笑道,“昨天半夜剛剛修好的,今天早晨新聞才播出來,為了方便外界尋人,把政府辦公室和病房辦公室的電話公布出去了,有專門的人負責接電話配合找人,沒想到第一個打電話過來的,竟然是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