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長大的自由嗎?
虞念清要去逛逛,楚執御便跟著她。
修仙界的仙城徹夜不眠,城裡張燈結彩,哪怕已經是後半夜,也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他們在其中一個酒樓的大堂裡坐下,遠處中心圓臺的音修撥弄著琴弦,帶著淡淡溫養治愈力量的氣息隨著她輕柔的歌喉在大堂裡傳動著。
堂中布滿上百個圓桌,座無虛席,有些修士在聊天胡侃,有些修士在看表演,小二端著酒與菜穿行在客人之中,大廳裡十分熱鬧。
虞念清點了菜,又點了壺茶,待到小二離開之後,她興致勃勃地看著臺上的演出。耳邊則是大廳裡其他修士的議論闲聊聲。
她從沒有脫離師父師兄來過平常修士們生活的地方,雖然二十四歲是個成年許久年紀,可虞念清仍然有一種剛成年就偷偷跑出來玩的興奮感。
相比於她的開心,楚執御就顯得有些不適了。
楚執御的性格其實與滄琅宗很合拍。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歡與人交際。尤其是如今他有了白澤之力,感官比過去敏感數倍,在這樣摩肩接踵的地方更讓他難受。
臺上的音修演完一曲,臺下掌聲雷動。虞念清也跟著鼓掌,她這才意猶未盡地轉回頭看向楚執御,便看到青年脊背挺直,他渾身肌肉緊繃,薄唇輕抿。
身後有修士路過,衣擺不小心蹭了他的後背一下,楚執御眸子微眯。他雖然沒有反應,很像是誤入人群的孤狼,渾身透露著不爽。
他好像根本沒有看表演,反而像是渾身的注意力都緊繃地放在是不是有人靠近上。
虞念清有點無奈,明明楚執御小時候還沒有這樣明顯的排外,她深刻懷疑是不是秦燼把他帶歪了。
楚執御正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就在這時,他搭在桌面上的手背忽然傳來柔軟溫熱的觸覺。
他抬起頭,就看到虞念清那修長漂亮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
“御御,你不喜歡嗎?”虞念清說,“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獨自出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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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執御一怔。
“喜歡。”他下意識說。
他的嘴總是快他的腦子一步,去回答虞念清的話。
就好像他的嘴巴已經叛變,相比於主人的喜惡,反而總是下意識更希望虞念清是開心高興的。
虞念清笑了笑,她又抬起頭看向臺上。
她的手還搭在他的手背上,像是無聲的安撫,讓楚執御漸漸平靜下來。
他原本對於周圍環境的注意,逐漸都放在了虞念清的身上。
楚執御注視著年輕姑娘的側顏,看著她因為臺上的演出而入神,她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眸倒映著細碎的光芒。
他們兩個第一次獨自出門嗎……?
忽然間,楚執御覺得這個嘈雜的環境似乎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他垂下眸子,看向虞念清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
她的指尖白玉般宛若凝脂,又顯得秀氣纖細,完全想象不到這樣一雙漂亮的手,也曾那樣決絕果斷地手持終朝劍,與天搏命。
楚執御喜歡看著虞念清持劍的樣子,可是當她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的時候,他卻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轉過自己的手,將她的手指握入掌中。
就在這時,他敏銳地感覺到後方來人,並不是上菜的小二,更像是衝著虞念清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楚執御的手臂已經橫在虞念清身後,未脫鞘的長劍在他手中,將身後人擋下。
青年側過臉,冷冷地看了過去。
來者瞬間有一種自己仿佛被狼盯上的可怕感覺,他磕磕巴巴地說,“那、那個,對,對不住……”
虞念清轉過頭,便看到兩個衣著世家長袍的青年被楚執御嚇到,表情驚惶無措。
“有事嗎?”虞念清一邊摁下楚執御的手,一邊問。
“清清,你是不是清清?”為首的那個青年看到她的樣子,頓時眼睛亮了亮,他顧不上害怕了,而是壓抑著激動地說,“我是陳密,這是陳恩光……你還記得我們嗎?當年在蘭若城的時候……”
青年這樣一說,虞念清想起來了。
當年滄琅宗去蘭若城住了一年,城裡都是沒有修仙天賦的平民,但正巧有一對世家表兄弟回老家,他們有些天賦,聽到城裡有修士的弟子,就來找茬,結果被她收拾了一頓。
那也是她第一次和別人切磋。
虞念清吃驚道,“原來是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來來,快坐。”
她的交際圈太窄了,除了哥哥、前世今生的師父師兄師姐們,和師叔或者師兄的哥哥這些拖家帶口的關系之外,根本不認識幾個外人。
陳氏兄弟二人在他們面前坐下,他們不太敢看神情陰沉的楚執御,看向虞念清的眸子也有點躲躲閃閃,像是很仰慕她,不好意思看她,又想看她。
楚執御一向對他人情緒敏感,感覺到他們倆莫名的眼光,頓時讓他更不爽了。
“說起來這個,我們還要感謝你。”陳氏兄弟裡,陳密明顯是更外向的那個,他說,“當年我們眼界窄小,有點成績便飄飄然,是你打醒了我們兄弟兩個,後來我們一直勤勤懇懇努力練劍,現在已經有煉氣圓滿期,馬上要築基了!”
停頓了一下,陳密不好意思地說,“當然是完全比不上你了。”
他們努力十餘年,才度過煉氣期,這個速度在普通修士裡也算是優秀了,隻是在虞念清面前,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和我沒有什麼關系,是你們自己努力修煉的成果。”虞念清真心實意地說。
“哎,不提那些了。十多年前你在新人大比和萬宗大會上留影石我們也看到了,你真的好厲害。”陳密本來有點興奮,說到後來有點不好意思了,“如今一說小時候曾經被你打過一頓,其他人都十分羨慕我們倆呢。”
虞念清:……
她本來想糾正一下他們,她可沒打過人,那是切磋,切磋!
可是看著兄弟倆都很高興的樣子,似乎也並不能把她的話聽下去。正巧小二過來上菜,虞念清幹脆拿起茶杯,她說,“你們吃飯了嗎?沒吃飯我請你們吧。”
她給二人倒茶,其實是出於禮貌,倒是陳氏兄弟受寵若驚,竟然要站起來受她倒茶之禮。
整個大堂幾百修士,隻有他們倆站著,實在是突兀,虞念清趕緊讓他們坐下。
她知道自己十年前救世之舉會讓修仙界震動,但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外人對她的尊敬。
明明他們是同輩,陳氏兄弟還要大她四五歲,可他們如此緊張,弄得她好像是長輩一樣。
虞念清本來很高興遇到認識的人,還想和他們聊聊這些年他們過的怎麼樣,可是陳氏兄弟太拘謹了。
她在這邊說話,就感覺他們根本沒認真聽,而是目光閃爍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一對上目光,對方耳朵立刻就紅了。
虞念清:?
“你們很熱嗎?”她忍不住問。
她當然不太了解,就像很多情竇初開的少女會喜歡上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自然也會有許多男修會傾慕她。隻不過過去這些年虞念清一直在門派裡潛心修煉,沒怎麼露面過,不然去到哪裡,必定也會是前呼後擁的。
“還,還好。”陳密磕磕巴巴。
他們倆被點破心事,更加不好意思了。
除了陳氏兄弟很奇怪,虞念清便察覺到自己身邊的楚執御似乎情緒也不太對。他本就長得眉骨深邃,面容冷峻,如今一不開心,就像凜冽的冰霜,隨著他不爽的氣息逐漸讓周遭不斷降溫。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楚執御的不爽,他抱著自己的劍,面無表情地等待著。
終於,他們吃完了這頓飯菜。
這回總算要離開了吧?
結果就在這時,陳密有點局促地說,“我、我和陳恩光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還算了解……你若是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帶你到處逛逛。”
然後,他聽到虞念清說,“好啊。”
楚執御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結果虞念清在與兄弟兩個說話,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樣。
他更鬱悶了。
最可氣的是,虞念清小時候在外面化名清清,但如今她大名已經昭告天下,這個清清明顯是昵稱。
可陳氏兄弟卻借著少年相識時的習慣,仍然叫她清清。這個昵稱被外人喚著,楚執御面色陰沉,偏偏虞念清仿佛什麼感覺都沒有。
“對了,清清,這位是……”如今氛圍好了一些,陳密才敢問楚執御的身份。
“他是我師弟。”虞念清說。
陳密與陳恩光聞言松了口氣。
“原來是師弟,剛剛還以為你們二位是道侶呢。”陳密笑道,“不過想想也是,你還這麼年輕,又一片前程大好,自然沒有時間耽誤在這種方面。”
剛剛楚執御以劍相抵,將虞念清環在他的手臂之中,二人郎才女貌,氛圍融洽,有一瞬間讓陳密真的誤以為他打擾了二人約會。
如今誤會解除,陳密本來想問問楚執御怎麼稱呼。畢竟滄琅宗的弟子如今都名揚天下,如果是新收的師弟,那未來必定一鳴驚人,現在能多認識認識自然是好的。
“走吧。”
虞念清的話打斷了他到嘴邊的詢問,陳氏兄弟趕忙跟著她向外走去。
大堂裡過道太窄,楚執御晚了一步就隻能在最後,眼睜睜看著那兄弟二人湊在虞念清的身後。
他們比她高一些,為了聽清她說話,二人都微微彎著腰,這讓二人看起來更有一種狗腿討好的感覺。
一出酒館,外面頓時寬敞。
楚執御握著劍,他向前一步,用劍將其中一人擋在外面,硬是從那人與虞念清之間擠進去。沒想到這個話多叫陳密的也不惱,很客氣地跟他笑笑,轉身就去虞念清另一邊了。
楚執御:……
但凡虞念清露出一點不適的樣子,他一定會第一時間趕走這兩個討厭鬼。可是偏偏她與他們相談甚歡,甚至都沒有怎麼轉頭看他。
四個人並排走在街上有點擠,仙城的夜市十分熱鬧,虞念清在攤子邊走走停停,陳氏兄弟便在她身邊介紹。
這樣走著走著,就把楚執御擠到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