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厭殊猶如索命修羅,他渾身都是血,殺氣騰騰,毫不動搖。
在他想要動手的時候,嶽自成大聲道,“島上還有被抓來的人沒死!我們做交易好不好!”
看到齊厭殊停頓了一下,老者們生怕他反悔,七嘴八舌地插話。
“島上還有一些剛來的人,如果我們就此平手,你便能救下他們,帶他們離開!”
他們以為齊厭殊會有所松動,沒想到齊厭殊隻是向下看了一瞬,便面無表情地說,“我對不起他們,我會以命相償。你們——必須死!”
“你以為與我們同歸於盡,一切便結束了嗎?”另一個老者捂著重傷的地方,他說,“我們一死,修仙界除了一兩個宗主外,就再沒有高境界修士了!屆時仙盟和世家商盟必定會為了奪權而大戰,那修仙界大陣更需要靠大乘期修士去維護注入力量,屆時大陣也會被打開,或許妖魔二界會趁機進攻——那時死的便不是我們幾個的事情了,而是生靈塗炭啊!”
“滿口胡言!”齊厭殊怒道。
“你也是從修仙界中長起的,你知道這些話是真是假!”嶽自成說,“葉枕楓沒了,可是他的家人還活著,他住的仙城欣欣向榮,他家人拜入的門派也還在,門派裡有無數普通的弟子……你真的要為了自己私怨,讓整個天下動蕩嗎?”
“我們確實罪大惡極,可是你沒有做錯事情嗎?上一次你自作主張害死了那麼多人,這一次又要有什麼樣的代價?自然你是死了,卻也不用管外面洪水滔天,不必管這樣的慘劇還要發生多少,多少人妻離子散——”
齊厭殊有些恍惚。
他的怒氣逐漸消散,更多卻是一種茫然。
他忽然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他分辨不清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看到他情緒松動,嶽自成加碼道,“我們發誓!我向天道發誓,從今以後我嶽自成安分守己,勤懇修煉,再不傷害別人,不踏出玄雲島。如有食言,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其他三個老者跟著說。
修士鮮少會有人以發誓來證明自己,在凡人中這或許隻是迷信,可對修仙者而言,卻是實打實的天理束縛。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齊厭殊逐漸迷茫。就在這時,他聽到孩子的一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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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看到其中一個小島上,在監牢裡出生的嬰兒哇哇大哭著。
清晨來了,朝陽慢慢升起,漫過那些島上恐懼而畏縮的面龐。
齊厭殊沉默許久,他最終帶走了這些人,臨走時,他將那些邪惡的小島嶼挫骨揚灰,隻剩下孤零零的一顆主島。
看著他們離去,四個老者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不會再回來吧?”其中一人憂心道。
“不會。島外有古陣法,隻要他立刻這裡,就再也找不到玄雲島在哪裡了。”嶽自成冷靜地說。
“他會尋死嗎?”
“也不會。”
“為何?”
嶽自成注視著遠方,他淡淡地說,“齊厭殊現在還年輕才會被我們唬住,他以後一定會後悔沒殺了我們。不管是為了他救出的這些人不被我們尋仇,還是為了提防我們,他必定會一直蹲守在修仙界的暗處,看著我們出錯。”
“那山洞果然有神通!”另一個老者恨恨道,“這小子修煉恢復這麼快,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好東西,可惜,可惜啊!”
“不著急。”嶽自成冷笑道,“他找不到我們,可是,我們找得到他啊。他如今吃了什麼,屆時本尊必定會讓他一個一個吐出來……”
…
齊厭殊回到修仙界後,他便忙著將救出的人全部都送回家鄉。玄雲島也欺軟怕硬,綁的都是些沒有背景卻血緣特殊的人,甚至還有魔族妖族的,齊厭殊通過石壁給他的戒指將人裝進去,如此帶出修仙界。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回修仙界,送魔族和妖族的時候,便順便在兩界遊歷許久,也因救人之恩,順便結交了不少朋友。
可惜一說起玄雲島綁架,天下沒有一個人信的,都覺得他們在信口雌黃。
百年後,齊厭殊才返回修仙界。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修仙界的風評已經從橫空出世的小劍仙變成了被玄雲島逐出師門的逆徒,所有人對他口伐筆誅,整個修仙界都和玄雲島站在一起。
齊厭殊不是沒想過說些什麼,可是有太多人在對立面了,有一種無法撼動的窒息感。
他累了。
他的意氣風發早已經磨平不見,他不想再管那些流言蜚語,而是躲進了石壁給予他的門派遺跡,一個人躲在群山之中,喝酒度日,想要長睡不起。
隻是或許有玄雲島的前車之鑑,齊厭殊並沒有完全松懈。哪怕他獨自一個人,也總是有朋友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告訴他各界正在發生的事情。
有一天,青州域發生了妖獸潮大難,又那麼巧,近些年沸沸揚揚的預言雙生子就在這個州域裡生活。
齊厭殊怕玄雲島又興風作浪,便起身趕往青州域。
來到謝家老宅時,一切已經晚了。
世家商盟的人圍在老宅大門外,旁邊還有幾個佛修。齊厭殊看到世家似乎在苦口婆心說著什麼。
大門前,是兩個狼狽的少年。他們看起來十六七歲大,長得一模一樣。
其中一個少年被法寶束縛,他在地上不斷掙扎著,猶如野獸般怒吼著,很明顯已經失去了人的意識,猶如入魔一般,另個少年擋在他的面前,二人都受了傷。
旁邊的大人心有戚戚的樣子。
“清韻,你們兄弟情深是不錯,可這孩子已經入魔,他不再是你弟弟,而是鬼祟了。”
“是啊,別倔強了,快把他交出來。你如今覺醒了力量,就是未來的佛子了,何苦沾這份髒汙呢?”
大人們苦口婆心地勸導,佛修們沉默不已,已經不知如何應對。
謝清韻抽出長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請諸位饒幼弟一命。”謝清韻持著劍,失去意識的謝君辭在他背後嘶啞地叫著。他咬牙道,“若要殺他,便連我一起吧!”
“清韻,你已經是佛子了,你怎麼能……”
少年佛子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他雖今日有了佛子稱號,可是在大人的包圍裡,卻顯得孤立無援。
無聊。
齊厭殊漫不經心地想,這些世家人和那島上的畜生一樣煩人。
他欲要離開,就在這一瞬間,謝清韻抬起頭,猛地對上他的目光。
少年兄長愣住了。
自己被發現,齊厭殊便走了出來,有些年長的世家家主見了他,頓時驚道,“你、你你是那個齊厭殊——”
“齊厭殊?”謝清韻喃喃道。他忽然回神,俯身磕頭懇求道,“求齊尊者收我弟弟為徒,求您!”
齊厭殊垂下眸子。
他懶散涼薄的目光滑向少年佛子身後的謝君辭。
…………
……
鶴羽君大抵是知曉齊厭殊出島後這些年的經歷的,可齊厭殊對他的一切卻一無所知。
葉枕楓躍入海漩渦之後,隻靠著驚人的意志力挺到了他從另一個海域出現的時候。
他的身體到達極限,死亡的陰影逐漸靠近。
葉枕楓這些年來修煉的鬼術在這一瞬間發揮了作用——他先死亡之前一步舍棄的軀殼,以鬼術控制自己的魂魄,直徑衝向最近的一條魚妖。
奪舍並不是一件好選擇,尤其是當你奪舍的是動物的時候。
人奪舍人,都容易被原主抹去,更何況是動物?
葉枕楓的魂識附著在魚的身上,奮力向著前方遊去。
魚怪簡單的大腦不斷影響著葉枕楓的意識,想要將外來者同化吞滅。
葉枕楓拋棄了軀殼,意識也逐漸模糊,唯有執念在他心中盤旋,讓他不忘記自己是誰。
一邊機械地向著前方遊去,葉枕楓一邊不斷地在腦海裡自言自語。
他叫葉枕楓,他要活著,他要回家。
他叫葉枕楓,他要活著,他要回家。
他叫葉枕楓,他要活著,他要回家……
還有、還有是什麼事情是不能忘的?
不知道。他沒有很多力氣能想起其他事情,隻是一直一直想要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他叫葉枕楓,對不起,他要活著,他要回家,對不……
葉枕楓換了一條又一條魚,在海鳥捕獵時,他躍出海面,轉而又奪舍附身鳥兒。
能在修仙界無人區的海域活下來的都是身經百煉的高級妖獸了,飛得比普通鳥更快。
葉枕楓麻木地趕路,他能察覺到自己每換一隻動物,自己就會虛弱一點點。
他沒日沒夜的向前飛,不知過了幾日還是幾年,一切都恐怖、空洞而麻木。唯有回家的執念讓葉枕楓堅持。
最差的時候,他有一度差點就忘記自己是誰了。
他想起了阿芙。
她是那麼美好的女子,她很善良,笑起來時嘴角有淺淺的梨渦,最喜歡吃集市上賣的軟柿。她說等成婚後,她要他幫她在後院修一個木秋千。
就算他們沒成親,他也可以幫她做秋千啊。
不……不對,他確實做了一個秋千,掛在後院的大樹上。爹娘不在的時候,他會在那棵樹下悄悄地吻她。這時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阿芙就會燒得耳尖發紅,連忙藏在他的懷裡,可往往都是隔壁的花貓來樹上磨爪子。他朗聲笑起來的時候,她會羞惱地打他的胸膛,要他小點聲。
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