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厭殊嘴裡都是血腥氣,他想與他們同歸於盡,可是力量卻毫無感應。地面上撞得都是他的血跡,齊厭殊被他們逼得快要瘋了。
在青年的慘叫中,嶽自成笑道,“不愧是‘小劍仙’,真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那好吧,本尊就隨了你的願,就讓他們所有人一起死吧。”
嶽自成轉過身,他佯裝開口,便聽到身後響起沙啞的聲音,“等等。”
他側過臉,便看到被法器摁倒在地面的齊厭殊下巴抵著地面,雙手被束在身後。
齊厭殊面色蒼白,臉上被血與冷汗沾染,仍然能看出他稜骨分明的冷峻眉眼多麼的英俊。
他聲音沙啞地開口,“救枕楓。”
說完這句話,齊厭殊眼眸中的光黯了下來,整個人倏地死氣沉沉。
終於、他們終於折斷了這個年輕天才的傲骨,五人心中終於舒坦,他們大笑著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血肉模糊的葉枕楓被扔在島上。
恍惚許久的齊厭殊終於有了點精神,他撲過去將葉枕楓放在自己的被席上,葉枕楓已經奄奄一息。
齊厭殊雙眸通紅,他一邊為他輸入真氣,一邊沙啞地喃喃道,“對不起,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若沒有修煉鬼術,葉枕楓差點就死了。
他雖然醒來,可師兄弟二人的精神都受到了創傷。
齊厭殊‘殺’了將近百人代價換回了葉枕楓的命,他人一下就陰鬱了許多,唯有葉枕楓還活著,好像還吊著他一口氣。
葉枕楓離死一步之遙,他怕了。
“後來呢?”就在這時,鶴羽君聽到虞松澤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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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沉默了下來,不知道在回憶中停留了多久。
“我剛剛說到哪裡?”鶴羽君問。
“說到你們救了許多人。”虞松澤說。
鶴羽君自然不會將所有細節都細細地與他講,聽到虞松澤的提醒,他這才接著講述。本來折磨又黑暗的過去,被他幾句話帶過了。
“總之,我本來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齊厭殊的身上,可是那一次將死後,我怕了。”鶴羽君垂下眸子,他低聲說,“我覺得他對上那五人沒有勝算,一起逃出去的計劃連個影子都沒有,他性子又烈,我實在不知曉如果有下一次,他還會不會為了幫助別人而出頭,如果有第二次的話,我們都要死。”
齊厭殊其實也後怕了,他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不僅差點害死葉枕楓,還間接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
或許葉枕楓的話才是對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拯救那麼多人,都怪他。
齊厭殊人生第一次開始產生退縮的感覺,他不再想和五人復仇或者硬碰硬,他隻是想帶著師弟逃出去。
他拯救不了其他人,可他至少要保護好師弟。
葉枕楓並不知道齊厭殊念頭的轉動。
在差點死去的那一日後,他不再敢完全依靠齊厭殊,而是開始完善自己的下下策。
他知道五個老者一定會暗中監視島礁,所以恢復後就和齊厭殊劃清界限,他埋怨齊厭殊,將一切責任都推給他,一等一的小人嘴臉。
葉枕楓不知道齊厭殊有沒有相信,他怕他不信,卻也怕他相信。
齊厭殊平靜地同意與他決裂了。
葉枕楓‘恬不知恥’地回到了主島,向著五個老東西示好,把五人逗得哈哈大笑。
誰會比他們更清楚葉枕楓的軟骨頭和不知羞恥呢?齊厭殊被自己拼死保護的師弟所憤恨厭煩,多麼令人捧腹的場面。
葉枕楓等待著時機。
幾個月後,他終於等來了那個時刻。
一個海漩渦距離島的邊緣已經很近很近了,葉枕楓站在石邊,他回頭望向齊厭殊的方向,然後頭也不回地扎進水裡。
在那一瞬間,葉枕楓的腦海裡劃過了許多事情。
他知道齊厭殊為了他活下來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知道齊厭殊沒辦法再承受失去他的打擊了。
他知道自己敏感多疑又自私,哪怕小島在老頭子們的監控下,可他並不是完全沒機會和齊厭殊商討這件事情的。葉枕楓沒有告訴他,隻是再也受不了計劃出現一丁點的意外,他甚至還偷拿了石壁給予齊厭殊的最後一件法寶。
他拋棄了齊厭殊,一如過去的冷血。
下一瞬,法寶將葉枕楓迅速地推向漩渦,原本兇狠的魚怪也對漩渦附近的海域退避三舍,隻有葉枕楓迎它而去。
在漩渦吞噬他的前一刻,仿佛有一隻蒼老的手過來抓他,但一切已經晚了。
葉枕楓脫離了玄雲島領域。
…
五個老者同時出現在島礁上的時候,齊厭殊正靠著牆壁發呆。
他曾經愛好幹淨,也愛面子,哪怕被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數年,也仍然每日保持面貌整潔,如今卻頹廢了許多。
齊厭殊衣冠不整,袍子上還沾著幾個月前葉枕楓的血跡,周遭都是他喝光的酒壺,亂糟糟地堆在洞穴口。
五人來了,齊厭殊也隻是愛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
“怎麼,終於想要殺我了?”他嘲諷道。
五個老頭的眼裡是殘忍的光芒,他們像是人界無根的太監對正常男人的嫉妒和向往,他們太仇恨嫉妒齊厭殊的天賦,看不順眼他的傲骨,所以才恨不得一直將他踐踏在泥裡,一知曉葉枕楓的消息,就巴巴地來刺激他了。
“我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其中一個老者輕聲說,“葉枕楓背叛了你。”
齊厭殊昏昏沉沉地想,他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難道是石壁的事情?那樣也好。若是告密就能換得離去的機會,也不失為一個好買賣。
“他跳入海中漩渦,一個人逃了。”另個老者接著說。
他們本來想看齊厭殊崩潰的,沒想到青年卻問,“那是不是很危險?”
話裡並沒有責怪之意,反而像是在關心葉枕楓逃得不順暢一樣。
其中一個老東西蹙眉道,“他背叛了你們的同盟,你不生氣?”
齊厭殊卻輕輕地笑了。
“還有人在等他回去。”他說,聲音裡竟然有些欣慰,“我希望他能得償所願。”
“你——”
發現葉枕楓的背叛並不能刺激到齊厭殊,五人有點不敢置信,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他們立刻轉換了方向。
“或許不能如你所願了。”嶽自成冷笑道,“你可知海漩渦是什麼東西?連妖獸都對那裡退避三舍,被卷入其中,雖然能在另一個海域出現,但多半九死一生——葉枕楓這樣為了活著連尊嚴都不要的人能選擇這一條路,必定是因為極其的絕望。他為何覺得自己看不到希望,我猜你比我更清楚。”
齊厭殊終於有了反應。
“……不可能!”齊厭殊低聲道,“葉枕楓心思缜密,他甘願冒險的事情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不會死的,絕不可能!”
“又或許是因為對你失望呢?”
留下這句話,老者們笑著離開了。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齊厭殊都魂不守舍。哪怕他告訴自己這不可能,葉枕楓不可能去做會死的事情,可是理性卻告訴他,葉枕楓確實選了最難的那條路。
那個沒有被看管也沒有結界的邊緣,必定是有著無窮危險,才會讓玄雲島覺得沒有嚴加看管的可能性。
為什麼?齊厭殊恍惚地想,是他讓他失望了嗎?因為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脅迫葉枕楓去救那些人,連累他受了那麼大的折磨……所以葉枕楓才絕望了……
他拍著石壁,沙啞地喃喃道,“師父,救救葉枕楓,救救我們,求求你了……”
月光下,石壁沉默地凝視著青年。
它並不是活物,隻是承載著先輩劍修們的靈魂印記。印記就像是留下的一小段錄像或者回憶,隻能教導他劍修們的畢生所學,卻沒辦法真的像是一個師父般出面,幫弟子擺平一切。
在齊厭殊的乞求中,石壁上的刻印隻能不斷地在幻境中吐出先輩留下來的各種法寶,法寶愈來愈多,幾乎要淹沒整個幻境,最後被一枚戒指收了進去,靜靜地出現在齊厭殊的手指上。
幾日後,老者們又來了,這一次他們帶來了葉枕楓的屍體。
當看到青年緊閉著的眼睛,毫無血色的皮膚,已經湿透的衣袍和沒有任何呼吸起伏的胸膛時,齊厭殊終於如他們所願,崩潰了。
——隻是他們沒有想過,齊厭殊的崩潰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齊厭殊不僅在幻境裡得到了本命劍,修煉回了渡劫期,並且還將先輩留下的那幾道劍氣一同帶了出來。
葉枕楓死了,齊厭殊想要保護的最後一個人也沒有活下來。
他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齊厭殊不顧自毀般猛烈的進攻讓五個老者猝不及防,更別提他們沒人想到他竟然有本命劍和先輩劍氣護體。
他如瘋狗一般復仇,想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可五個老頭並不想死,他們連咳嗽一聲都怕重了咳出自己的真氣,惜命得很,根本無人想要與他大戰。
心態的不同,讓五人之力都差點沒攔住齊厭殊,誰也不想做那個出頭受傷的人。
而且,他們恐懼地發現齊厭殊比進入玄雲島的時候更強了!
他的劍術集上個世代的百家之長,能看出許多劍修大能體系的影子,齊厭殊仿佛親眼見過他們授課,又以此為基礎改良出一套適合自己的劍法,別說他的年紀隻不過是他們的年頭,就這劍法,齊厭殊已經遠超其他幾個渡劫期老者,看起來和大乘期的嶽自成也不相上下。
此子怎能有如此恐怖的天賦?!
齊厭殊鐵了心要與他們一起死,玄雲島在猛烈的進攻中被波及,毀了一大半,其中包括玄雲島的寶藏庫,也都被毀了許多。
他斬首其中一個老者,重傷另外兩個,其他二人也受了輕傷,並且被齊厭殊瘋狗一般的樣子嚇得要死。
齊厭殊也身受重傷,他撐著劍,便準備自爆——渡劫期修士自爆,哪怕他們幾個能活著,玄雲島周遭萬裡也會被抹平,代價實在太大了,剩下的四個尊者都怕了!
“年輕人不要性急,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為首的嶽自成高聲道,“不打了,不打了!”
老者們十分狼狽,再不見平日高高在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