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松澤不敢看畫面,慕容飛則是盯著看,二人都有點焦躁。
就在這時,慕容飛看到一抹亮色從畫面的左下角出現,身穿鵝黃色裙子的小姑娘瞬間點亮了整個畫面。
當她來到隊伍裡站好,轉過身來的時候,看清她長相的那一剎那,慕容飛頓時的手一抖,無意識地攥住了虞松澤的手臂。
他緊緊地注視著畫面裡的小姑娘,瞳孔顫抖。
幾年前在從關押魏娆的牢獄裡出來的時候,慕容飛忽然墜入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切朦朦朧朧,如水中望月,隻覺得十分熟悉,卻記不清那人的長相和聲音,最後慕容飛隻能和虞松澤笑談,說他似乎夢到了個和他一樣的人。
可是他心裡知曉,雖然鬱澤和他幻覺中看到的那個孩子有點像,可他們仍然不是一個人。
這幾年他想不起來,又忘不掉,偶爾回憶時,隻感覺被紛紛擾擾的東西擋著視線,讓他有些惆悵。
如今,看到小女孩的樣貌,慕容飛忽然有種撥開雲霧見明日的感覺——是她!他沒由來的認定,她就是他在幻境裡看的那個小女孩!
有什麼東西想要從魂魄深處鑽出腦殼,卻又仿佛被層層阻力困擾,慕容飛一時間竟然有些魔怔,他執著地要去想,越想頭越痛,冷汗都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手臂在震顫。
身為師兄的責任,讓慕容飛這才勉強脫離這份入魔的執著,他猛然收回神,轉頭看向虞松澤。
在那一刻,他原本要說出口的關懷咽了回去。
虞松澤死死地盯著投影,他渾身都在震顫,雙眸發紅,仿佛欲要泣血淚下,可整個人卻仿佛被定住,連眼淚都氤氲不出。
慕容飛被他的樣子嚇到了,他立刻意識到這或許就是宗主所說的魂魄束縛。慕容飛咬緊牙關,他又看了屏幕裡的小姑娘一眼,這才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去找宗主求助。
虞松澤甚至沒有感受到慕容飛的離去。
他死死地注視著畫面裡熟悉的身影,他的身體仿佛被分成了兩個部分,表面仿佛被延緩下來,毫無反應,可其實胸膛裡翻江倒海,喉間一片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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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清,他的清清!
他曾經像是貓兒一樣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的小妹妹,如今已經長大了。她的身形像是抽了條的樹枝一樣挺拔,她不再瘦骨嶙峋,甚至臉蛋上還有點嬰兒肥,眼睛明亮又純粹。
那是沒有受過磨難的眼眸。
虞松澤顫抖地閉上眼睛,他如同啜泣般地喘息著,又睜開眼睛去看他的妹妹。
她還活著,她……她沒有死,她還活著,她好好地長大了……
他的目光幾乎是貪婪的,一點一點地描畫著小女孩的五官,看著她單純又無憂無慮的眼睛。
場地裡在宣讀試煉規則,小女孩卻在走神,她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嘴角蕩起弧度,虞松澤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她一起露出笑意。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夢見長大的清清,就是這般明亮美好的樣子。
虞松澤的大腦一陣一陣地眩暈,他想伸出手去觸摸投影,可像是察覺到他的渴望,他的身體反而毫無反應。
他隻能定定地看著他的妹妹上了試煉臺,面對成年修士。
虞松澤的內心短時間百轉千回,從震驚不可思議到悲喜交加,如今看到清清切磋,整個心頓時都提了起來,連呼吸都停滯了。
畫面裡,小女孩與對方修士互相行禮,他們幹幹淨淨正大光明地切磋,她小小的身體似乎蘊含著無限的力量,劍法幹淨利落又簡單地便贏過了對手。
她在劍法上的造詣,似乎比他還要高。
他的小妹妹,已經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了。
虞松澤注視著這一幕,在這一瞬間,連血咒都無法再掌控他的情緒。
他嘴角露出笑意,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第112章
主殿中另一個房間裡,宋遠山目光復雜地注視著面前的投影。
他看的並非是新人大比,而是虞松澤。
看著青年落淚,宋遠山說,“所以,這個女孩真的是鬱澤的妹妹?”
“我覺得是。鬱澤他的神情做不了假,而且……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真的覺得他們是兄妹。”慕容飛的情緒還沒有恢復,他輕輕道,“宗主可記得當年魏娆一事,我忽然深陷幻覺,看到了一個小姑娘?雖然這件事聽起來有些離譜,可是……我覺得那就是她。”
慕容飛已經做好了不被相信的準備,畢竟這件事太玄乎了,他聽到虞念清的名字,立刻就看到和她有關的幻境,如今又證明她和虞松澤確實是兄妹,這……不論從什麼角度而言,都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我相信。”就在這時,他聽到宋遠山沉聲道,“我雖未見幻象,但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便覺得熟悉,像是發生過什麼。”
慕容飛怔怔地抬起頭,他喃喃道,“宗主……”
“修仙者的預見不會無中生有,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宋遠山伸手拍了拍慕容飛的肩膀,緩聲道,“你如今也有金丹期了,除去年歲小,在外別人也要尊稱你一聲道君。遇事要多些自信,相信自己。”
慕容飛抿起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宋遠山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投影中的鬱澤,他的眸色沉了沉。
“其實我這兩日已經猜到,那小女孩很可能是他的妹妹。”宋遠山道,“虞松澤,虞念清,鬱澤鬱清。不愧是兄妹,這假名起的都是省去中間字。更何況當初凡間魏娆之事,謝君辭也出現過。恐怕他就是那時帶走了這個孩子。”
慕容飛低聲道,“那我們……我們要聯系滄琅宗嗎?若他們是真心對這孩子好,一定會希望她與血親團聚的。”
“我想想。”宋遠山沉聲道。
其實若想讓他們兄妹團聚,並不是難事。如今他和這幾個親傳弟子們正好在與佛子佛修合作,就算謝清韻和謝君辭如同外界猜測的那般關系不好,可這樣的大事,隻要拜託佛子,怎麼都能和滄琅宗連上線。
問題是鬱澤。
鬱澤魂魄的血咒到底有多厲害,有什麼本事,會不會傷害他如今都無法摸清。與魂魄相系的禁錮太刁鑽了,世上神器神兵千千萬,可能看破魂魄的卻少之又少。
若讓他們兄妹團聚,也代表鬱澤的身份被長鴻知曉,他會因為被判定任務失敗而遭到懲罰嗎?如果那血咒覺得他背叛,吞噬他的魂魄,或者和魏娆一樣爆體而亡,又該怎麼辦?
“先解決他魂魄的事情吧。”宋遠山說,“知曉妹妹還活著,對他而言必定已經是極大的鼓舞。讓他們相見很重要,但前提是要安安全全地見面。”
慕容飛這方面都沒有自己的意見,他自然是聽宗主的。
“給阿澤送藥那人,最近還是沒有動作嗎?”他問。
宋遠山搖搖頭。
他們確實因監視鬱澤而找到了一個給他送藥的灑掃弟子,這個弟子的易容丹都是在修仙界購買的。
高級易容丹價格昂貴,數量稀少。此人都是在世家商盟下的一個名為易寶閣的商鋪裡進行交易。
他們先後派了弟子去附近潛伏和尋找線索,可畢竟是商盟地盤,幾乎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想讓弟子打入易寶閣做小二,可是對面警惕得很,從來不向外招工。
長鴻劍宗打架第一名,可弄這些彎彎繞繞實在不是對手,也不知道是這個易寶閣沒有問題,還是對方的道行更高,讓他們找不到線索。
殿內一時沉默,慕容飛思來想去也找不到解決辦法,他幹脆道,“要不然把那個灑掃弟子綁了,看看能不能逼問出什麼。”
“若那人能給阿澤下禁制,自然也可以給那弟子下。”宋遠山沉聲道,“此人實在麻煩,若實在不行,隻能求助他人幫忙了。”
因為關系到自己弟子的身份問題,這些事情隻有宋遠山和親傳弟子們知道,宋遠山唯在劍法和教課上天賦一流,實在不擅長做這些計謀的事情。
可是他能找誰幫忙呢?自己這幾個當了長老的師兄師弟們都不如他呢。
劍修都心無旁騖,隻懂得忙著當天下第一,精進劍術,遇到問題砍了就得了,還真沒有時間研究那些彎彎繞繞。
宋遠山一時想不到解決辦法,他說,“你先回去看看你師弟吧,他什麼都不能表達,但估計是掛念這孩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旁敲側擊安慰他一下。”
長鴻劍宗師兄弟師姐妹的感情一向深,若是在其他門派,每個長老各代表一脈,拜同個師尊的才算一門,或許還要和其他長老的徒弟競爭。
而在長鴻之中,便是代代這樣雖不是同個師父,卻仍然形如親師兄弟。宋遠山這代如此,下一代便也是如此。
慕容飛應了一聲,回去找虞松澤了。
他回去的時候,小姑娘早就已經比贏下場了,虞松澤仍然呆呆地看著投影,似乎還沒有回過神。
“看見剛剛那個小姑娘了嗎,長老們都坐不住了。”慕容飛整了整自己的神情,然後笑著過去道,“她是滄琅宗的小弟子,看起來被寶貝得緊,滄琅宗將她護到現在才舍得放出來。”
虞松澤聽到他說清清的事情,這才振起精神,低低的應了一聲。
他剛剛受到刺激太大,如今心緒還沒平穩,一時間都沒想起滄琅宗是什麼門派。
慕容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說,“對了你還記得滄琅宗嗎?就是那個以徒弟三人一躍跳到七星閣榜第一,壓了我們一頭的那個門派。魏娆的事情能暴露,還是因為當初孫烏木在凡間看見那大弟子謝君辭與她對峙呢。”
虞松澤這樣聰明,慕容飛引導了一下,他自己便將所有事情連在了一起。
當時,是那個叫謝君辭的人救了清清嗎?
虞松澤坐在椅子上,有一種大喜大悲過後的疲憊感。可是與疲憊的精神相反的,是他有力跳動的心髒。
他心裡這七年來一直缺了一塊,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淵,一直吞噬著虞松澤的情緒,將他不斷向後拉扯。
可是如今,在知曉妹妹還活著的這一刻,他心中的深淵消失不見了。
他蒼茫地抬起頭,胸膛起伏。
虞松澤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修仙界的靈氣如此充沛香甜,長鴻劍宗的主殿巍峨壯麗。他的神識向著屋檐頂上攀爬,沐浴著陽光,看著湛藍的天空與白雲。
整個世界,似乎都向他重新敞開。
他緩緩閉上眼睛。
感受到虞松澤的氣息不對,慕容飛一驚。
他知道虞松澤卡瓶頸已經有一兩年了,可沒想到竟然是此時此刻要破境了?!
比慕容飛反應更快的是宋遠山。宋遠山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屋內,抬袖便落下結界,將虞松澤的身影籠罩其中。
下一瞬,結界內能量飛舞,虞松澤的身影被真氣包裹,已然看不見。
宋遠山的身後,幾位長老同時現身。
“恭喜師弟,你的小弟子終於突破瓶頸,未來指日可待。”
“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