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很好地愉悅到了魏娆,魏娆笑道,“我從來不知有什麼仙術是能起死回生的,聽起來就很邪門歪道……這樣想想,好大的陰謀啊,慕容師兄你可要好好查查,他配不配做這第七個親傳弟子。”
慕容飛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下意識反駁道,“自然比你更配。”
他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如果魏娆不說,或許要使用攝魂術。可攝魂術對修為要求很高,而且比較禁忌,他不會用。
如果找別人……慕容飛想到鬱澤,心裡沉了沉。
這半年的時間,他已經將他當做師弟照顧,也從不覺得鬱澤是個壞人。雖然理不清他如何死而復生,偽裝樣貌和名字的原因,慕容飛仍然潛意識信任他。
這件事他要好好想想,絕不能輕易判斷,或許鬱澤……不,虞松澤或許會有性命之憂。可如果他真的是壞人,那門派就要出大事情了。
慕容飛還是太過於正人君子,不懂怎麼審問人,若是蘇卿容在這裡,或許連魏老爺穿什麼顏色的褂子都能審問出來。
他隻能冷冷地威脅道,“你與虞松澤之間不止是彼此的恩怨吧,最好都直接招來。你若是不願我與你好好說,那我隻能讓律規殿護法過來。”
魏娆胸膛起伏,她咬緊牙關,渾身又開始顫抖起來。
她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經嘗過了律規殿的厲害,哪怕聽到這個詞語渾身都會疼痛不已。
慕容飛看到她已經動搖,又冷聲說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等我離開,律規殿會拷問你三天,再將你治好。三天之後,你還是要說出同樣的事情。”
看到她不說話,慕容飛作勢轉身離開。
“等等!”魏娆終於受不住了,她尖聲道,“我殺了虞念清,這下你滿意了吧,我殺了虞念清!”
慕容飛腳步一頓,隨著這句‘我殺了虞念清’,他的大腦嗡地一聲響。
他瞳孔緊縮,伸手撐在牆壁上,隻覺得太陽穴針扎般的痛,意識像是在大海裡翻滾。
在陰暗的牢房裡,卻仿佛有陽光照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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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撲通、撲通……
慕容飛呼吸急促,一個場景橫插在他的眼前。
炎熱的夏天,他來到了長鴻劍宗的外門山峰。
慕容飛過去基本不來外門,那一日卻是忽然興起,不僅去了外門,還在外門看了好一圈,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他吊兒郎當地靠在樹梢上,看著下面身影在努力地練劍。
她看起來才六七歲大,他看不清她的臉,隻記得那是個瘦弱矮小的孩子,纖瘦的手臂仿佛比木劍還要細,不知是如何撐著自己努力地去練習做好每一個動作。
盡管如此,她仍然會被嚴苛的教習批評,因為年紀太小,身體沒有力量,不論怎麼努力,動作總是會變形。
教習罵她‘吃得比老鼠還要少’,於是在每次用餐的時間,總能看到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裡,含著眼淚努力地吃東西,可最終吃進肚子裡的食物,總是因為她自己給自己加練的時候因為太累了而吐出去。
有一天,慕容飛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那麼小,還是個很小的很小的小家伙,手上卻都是繭子,因為高強度訓練不長個頭也不長肉。
“修煉不是一時之事,要懂得勞逸結合。”有一日,他說,“這樣下去,你遲早要成劍瘋子。”
小女孩嚇得一抖,她抬起頭,看向樹梢上的他,這時才意識到樹上有人。
“劍瘋子是什麼呀?”她問。她的聲音年幼,透著一種沒長大的小孩勁兒。
她不適合修煉。慕容飛沒由來的想,她應該再養幾年身體。
他知道她是自己日後的小師妹,因為經脈問題,被宗主放在外門磋磨。慕容飛本來對此沒什麼問題,可直到見了本人,才方覺這個決定太殘忍。
她還是半大孩子呢!
於是,慕容飛便經常帶一些高級的丹藥給她,因為訓練強度太大,所以給她吃了些闢谷丹,才勉強維持住她那瘦弱的小身板。
時間長了,每次慕容飛來看她的時候,她都會開心地喚他‘師兄’,聲音柔軟又動聽,有一種像是小動物一樣的依賴感,讓人想摸摸她的頭。
他在場景裡看不清她的樣子,但總覺得那會是雙明亮而漂亮的眼睛。
後來,慕容飛舍不得了。
他回山峰抗議,要求他們將她接回來,可是師尊和其他長老都拒絕了他的要求。
“你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師尊說,“這孩子是天生劍骨,她或許會是整個長鴻劍宗未來的領袖,我們必須對她嚴厲一些,確認她有在逆境中也努力向上的心性。”
“可她才七歲!”慕容飛抗議道,“她都抡不起劍,天天受傷,我看著都痛。”
師尊卻嘆息一聲。
“她的經脈還要遭一大難……如今的痛與之相比又算什麼?”師尊可惜道,“若是再早幾年,或許她的經脈還有救。可惜,可惜啊……”
那時慕容飛還不太懂師尊在可惜什麼,隻是幸好,後來單薄的小女孩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一個孩子比成年弟子還要刻苦,還要努力地抓住自己的機會,已經證明了她的韌性和品德。
她終於被接回親傳弟子的山峰。
那一天,慕容飛以為自己才是最開心的人,結果沒想到,好像其他師姐師兄也一直關注她。後來,後來……
他的太陽穴針扎一樣痛,他想努力抓住那些記憶,可是記憶像是沙子般從指縫溜走。
陽光褪去了,他又回到冰冷潮湿的地下牢房。
慕容飛恍然抬起頭,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
第72章
長鴻劍宗發生的事情被捂住了兩個月,最後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隻不過除了孫烏木和少數幾個弟子之外,長鴻劍宗的其他弟子並不知道細節,也不曉得這些事情是滄琅宗出世後帶來的連鎖反應,隻知道有一個弟子犯了大錯,被依照宗法處決了。
這件事若是放在平常,恐怕會引起一些人茶餘飯後的議論,隻不過滄琅宗的熱度還未消散,所以關注的人也少了些。
本來在七星閣的排名上,雖然滄琅宗位居第一,可與排名第二的長鴻劍宗不過幾萬分之隔。
這幾萬分對一個普通弟子而言是天價數目,可對一整個門派而言並不算多,畢竟長鴻劍宗是大門派,麾下的弟子多,執行任務的人也多。
兩個月的時間,長鴻劍宗的點數在慢慢吞吞地增長,許多闲散的修士都期待長鴻劍宗越過滄琅宗,重回第一。
結果看著點數分差越來越小,滄琅宗瞬間又加了點數,將距離重新拉回兩萬分。
原來,是養好傷的謝君辭和秦燼闲來無事,他們又不能去妖魔二界,便將重心放在了那些無人觸碰的高級秘境上。
二人輪流出去歷練,遇到難啃的秘境,便一起去。兩個月下來踏遍了六七個高級秘境。
從秘境裡得來的材料寶物用不到的便交給七星閣換點數,用得到的就拿回門派。
虞念清快五歲了,滄琅宗這段時間一直忙著研究如何治療她的經脈。
經脈是可以更換的,而且後天打造的經脈大多都強於先天,若是更換得當,讓修士在境界上再躍進一次,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隻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鮮少會有人選擇這條路。更換經脈會對修士造成極大的痛苦,和抽筋挖骨也差不多了。如果挺不過去心境動搖,甚至會反過來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可惜經脈大多是天生的,並且在累傷之後,幾乎沒有復原的可能。
滄琅宗的師兄們慶幸的便是這一點了,念清被謝君辭救的時候才三歲半,及時地封閉了經脈,沒有繼續傷害她的脈絡,如今才有一線希望。
若是再晚幾年才被發現,就很難有轉機了。
小姑娘和之前長高了不少,她總是在大殿門板上量身高,門板上刻下的痕跡歪歪扭扭向上延伸,她已經比去年長高了半頭,如今顯得很健康,臉頰也肉乎乎的。
隻不過,她也算是個小藥罐子,這一年半以來經常要吃些治療養身的丹藥,還要喝各種珍稀靈藥做成的藥湯。
念清的小腦袋瓜子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好好的,為什麼一定要喝藥呢。
她最開始很聽話,師兄們讓吃什麼就吃什麼,後來混熟了,就慢慢變得淘氣了。
蘇卿容將藥端過來,小念清就是不喝,還和他繞著桌子捉迷藏。
“清清,聽話,過來把藥喝了。”蘇卿容的手穩穩地端著碗,一邊腳下圍追堵截,語氣還很溫柔,“等喝完藥吃甜糕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
念清在主殿裡到處躲,用家具和師兄轉圈圈。其實她根本跑不贏師兄們,他們就是喜歡逗她,等她跑一會兒再把她逮到喝藥。
可每次小姑娘都要例行逃竄,原因無他,越好的靈藥喝起來越苦,太苦了!感覺喝完之後嘴都是麻的,要好久才能恢復過來。
相比之下她還是喜歡吃丹藥,就算有苦味也很快消散了。
眼見著蘇卿容要抓住自己了,念清便靈巧地跑到了臺階上,躲在齊厭殊的軟塌上。師兄們都不敢和齊厭殊像是她那樣沒大沒小,她一上臺階他們就沒轍了。
“師父,救清清。”念清拽著齊厭殊的袖子可憐巴巴地說。
齊厭殊正在看醫書,他頭也沒抬,順手把小姑娘攬過來,念清察覺不對已經晚了。師父的手臂有力地攬著她,她隻能徒勞地蹬蹬腿,然後認命地萎了下來。
蘇卿容端著碗走上臺階,他蹲下身,輕笑道,“你這叫自投羅網,知不知道?”
小姑娘萎靡不振地靠著齊厭殊的懷裡,看著蘇卿容要喂她,她說,“我自己喝。”
蘇卿容要一勺勺地喂她,還是她自己一碗幹了比較快。
齊厭殊這才松開她。念清雙手端著碗,蘇卿容的手撐在碗底,她自己一口氣喝了藥,越喝小臉越皺。
“慢點喝。”蘇卿容看到她著急喝藥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結果他剛說,她就嗆到了。
念清咳嗽著,齊厭殊和蘇卿容都伸出手來拍她的後背,等這口氣順下去了,她才繼續把藥底子也喝完。
放下碗的時候,她的眸子裡蓄起了生理性的淚水,氤氲在眼眶中打轉,看起來別提多可憐了。
“清清真乖,真勇敢。”
蘇卿容抬手喂給她甜糕,小姑娘像是倉鼠一樣鼓著嘴巴,一邊用力嚼,一邊眼淚吧嗒地掉了下來。
她其實沒哭,就掉了一滴眼淚,是剛剛又苦又被咳嗽出來的,隻不過還是把蘇卿容心疼壞了,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出殿去透風。
看著蘇卿容將小家伙抱出去,齊厭殊抬起頭,看著他們的背影,有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