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飛剛剛要同時多處維持孫烏木的狀況,他其實不太擅長這個,緊張得額頭都冒了汗,退下之後,不由得松了口氣。
阮紅苓修為高,離得近,所以來得非常快,慕容飛道,“師姐,他就交給你了,我們去迎迎那內門教習,可不能讓人跑了。”
“他的傷是新的,傷他的人沒走多遠。”阮紅苓淡聲道,“去吧。”
於是,慕容飛和虞松澤在路上又一次聯系了內門教習,確定了魏娆的內門弟子身份,又將這件事傳達給看守出入的輪班弟子。
長鴻劍宗雖然很大,但並不適合躲藏,就像瓮中捉鱉,總會抓住。最好的時機便是殺人滅口後離開離開門派。
二人趕到門口,果然抓到了正要出逃的魏娆。
虞松澤其實沒有見過魏娆,在人界的時候,金枝玉葉高高在上為非作歹的魏氏大小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的。
可是當看到魏娆那張哪怕盡力偽裝卻難以掩蓋眼底深處乖張狠毒的神色時,虞松澤幾乎瞬間便認定,她就是無定城的魏娆!
魏娆仿佛也透過他的易容認出了他的身份,她驚恐地尖叫起來。
……還有什麼是能比本就做賊心虛,看著死人復活前來復仇更讓人感到恐怖的?
有那麼一瞬間,虞松澤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想要不管不顧在這裡便斬殺魏娆。
可是他在魂魄深處與鶴羽君的血契制止住了他的行為,讓他從這種失控的恨意裡不得不掙脫清醒過來。
虞松澤陰沉地注視著魏娆,直到她被押走。
回去的時候,虞松澤一直渾渾噩噩。慕容飛意識到他狀態不對,一路上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他無心修煉,幹脆便一直坐在孫烏木的病床邊,孫烏木的狀態在兩天之後終於逐漸好轉。
與此同時,孫烏木未發出的信也被找到,裡面寫了從他們四人下凡接魏娆開始的所有事情,因為魏娆當初懇求,不希望謝君辭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師兄弟心軟,並沒有上報門派。再到四人一個個出意外,最後到那日看了留影球,確定謝君辭無辜,而引起的對她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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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烏木提前寫信以免自己也出意外,更像是他這些年帶著師弟妹們在秘境裡磨練出來的警覺,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魏娆在門派牢獄裡一直嘴硬,可惜如果她沒妄想傷害孫烏木,或許其他三人死的死殘的殘還怪不得她的身上,孫烏木體內的毒素和胸口的劍傷,再加上她出逃的舉動和脖子上的掐痕,樁樁件件都能對應在一起。
這件事震驚了長鴻劍宗上下,大門派裡鮮少會出這樣心思惡毒下手狠厲的弟子,許多人都不敢置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此大的醜聞,長鴻劍宗自然要查幹淨,修仙界的逼供手段可比人界多多了。魏娆幾乎當天便承認了自己傷害同門的事情。
至於人界,她也隻是說自己指使下屬傷害過一些平民而已,絕口不提其他事情。
魏娆自然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是一件驚天大事,她絕對不能透露出來,更不能說前世的事情,否則她殺死先天劍骨的虞念清,又前世便背叛過門派,恐怕要罪上加罪。
門派對人界的事情並不了解,她在人間是否害過人,都不會超過她殘害同門的罪過。
很快,她的陳詞便整理好,送到了眾人面前。
虞松澤一直沉默著,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魏娆在人界做過什麼事情,他其實一直更想知道為何她要傷害他手無寸鐵的妹妹,而且像是蓄謀已久。
他想親手殺了魏娆,可是魂魄深處的血契讓他無法做出違背自己臥底身份的事情,那像是一根纏繞在他脖頸上的絲線,阻止他違背鶴羽君的命令。
他無法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無法問她細節。更何況魏娆也認出了他,她並不想說關於人界的事情,所以才沒有說出他身份有異。
虞松澤再一次陷入巨大的痛苦當中。
哪怕魏娆最終會死,可那是不一樣的,她是為了內門弟子而道歉償命,而和念清沒關系。
時至今日,已經一年多了,虞松澤想不出來妹妹活著的樣子,她那麼小,怎麼活下來,誰能照顧她呢?魏娆這樣狠毒的人,連接她的弟子都要滅口,怎麼可能會放過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可他甚至不知道她被埋在何處。
虞松澤的大腦一陣一陣地發昏,無法追責妹妹的事情,讓他心如刀割。
他隻能恨自己。
慕容飛正在看證詞,便感到身邊一晃,他轉過頭,看到虞松澤離開了。
少年的身影有一種疲憊和茫然的沉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看得慕容飛心裡一跳,有點不好的感覺。
他這幾日天天和虞松澤待在一塊兒,隻有他們兩個親傳弟子對這件事很上心,每日蹲守等著結果。
門派隻覺得他們二人有責任心,也就隨著去了。可隻有慕容飛知道鬱澤的表現有點古怪,他看起來並不是單純為了孫烏木,反而更像認識這個魏娆,而魏娆也像認識他一樣。
不知為何,他們二人都在認識的這件事情上保持了沉默。而且不僅如此,鬱澤面對魏娆時無法控制的恨意和殺氣都是真的,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糾紛,而是有血海深仇的。
可為什麼他最終選擇一言不發呢?
慕容飛左思右想覺得不對,他對負責這個案子的律規殿護法道,“我能和她單獨聊聊嗎?”
除了剛加入的鬱澤,其他六位親傳弟子在門派裡地位崇高,聽到他的話,律規殿護法客氣地說,“當然。”
慕容飛走進位於地下的門派牢獄,這裡因為長久不使用,很多地方都已經老化,陰冷又潮湿。
魏娆便被關在其中一間牢籠裡。
她腳下的地面是高階陣法,哪怕無人看管,她也一輩子都逃不出去。
魏娆的肩膀被嵌在石牆上,她垂著頭,長發散亂著,氣息虛浮,明顯受了重傷,但又被治好了。
這也是一種刑罰,哪怕渾身安好無損,可是身體修復時的疼痛仍然難以避免,甚至能累積得疼痛數倍。
她的餘光感到有人進來,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她吃力又驚恐地說,“我已經認罪了,我接受被門派革去修為,趕出修仙界,我罪有應得,我……”
慕容飛進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又布下兩道金丹期水平的隔離結界,以防有人聽到他們的話。
察覺到不對,魏娆勉強抬起頭,她呼吸一窒。
面前十七歲的少年身形挺拔,墨色的長發高束在腦後。他有一雙女子般漂亮的眸子,清澈又陽光,立體的五官讓他的氣質並不顯陰柔,反而有一種年少的英氣。
他如此俊俏颯爽,在在陰暗的地牢裡都熠熠發光,襯得魏娆像是塊普通又灰暗的石子。
魏娆兩世都渴望的親傳弟子之位,和那六個與世無雙的天之驕子,如今其中一人便在她的面前。
這是兩世間她距離慕容飛最近的一次,可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
“你不會被逐出師門。”慕容飛平靜地說,“因為你殺了人,殺人就要償命。”
魏娆怔怔地注視著他,幾乎聽不明白他說了什麼。
“償命?”她喃喃道,“可是門派已經有幾百年都沒有處死過弟子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條宗律不是已經取消了嗎?怎麼會……”
“你做的事情很惡劣。”慕容飛的語氣冷了下來,“危機時刻彼此信任的同門之情,建立起來需要漫長的時間,被毀掉的時候卻輕而易舉。”
長鴻劍宗在所有仙門裡最強大,不僅僅是因為弟子人多又出色,更重要的是,他們有比其他門派更強的向心力。
所有師兄師姐都會真心信賴和幫助師弟師妹,師弟師妹也會尊敬愛護師兄師姐,哪怕普通弟子天賦有限而出師下山回家,在外面遇了其他出師許久的長鴻弟子,就算彼此不認識,也可以一面之緣便互相信任合作,這種信賴的向心力才是長鴻劍宗久立不倒的原因。
哪怕是看起來桀骜不馴,說話刻薄的幾個世家師姐,同樣也被門派燻陶感化。在魏娆聲稱遇到麻煩的時候,她們都毫不猶豫地給了她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隻為了幫助她。
魏娆靠同門信任去殘害傷人,若被輕輕放過,長鴻劍宗日後以何服人?如果她不死,日後長鴻弟子又如何在危險中互相支持,全心全意彼此信賴?
長鴻劍宗不會容忍她活著離開。
魏娆後知後覺地想明白這些,她的後背瞬間便被冷汗浸湿了。
她還在等著被逐出師門,怎麼會……??
“不可能,這不可能!”魏娆雙眸無神地喃喃道。
怎麼會這樣呢?她這一世可是搶佔先機了啊,她都殺了虞念清,已經沒有任何阻力,她怎麼會落入這幅田地,比前世活得還不如……
都怪……都怪……
魏娆第一反應是怪虞念清,可是她早就死了,她怪不到她的頭上。
……都怪孫烏木!沒錯,都怪孫烏木害得她這樣慘!
她抬起頭,慌亂地哭泣道,“慕容師兄,救救我。求你了,如果是你的話,門派一定會聽的……我就是一時糊塗,我、我不想死,我還年輕……”
魏娆對上慕容飛冰冷的眸子,她不由得一顫,連哭意都縮回去很多。
她從沒想到慕容飛那雙漂亮陽光的眸子,竟然也能露出這麼可怕的神情。
“你在裝傻。”慕容飛冷冷地說,“我知道你還隱瞞了什麼,對嗎?”
魏娆一抖,她不知道慕容飛指的是重生還是虞念清的事情,難道虞松澤都和他說了?
重生的事情是她最大的底牌,她雖然懂的不多,但也知曉這種事情絕對是逆天行之,她雖然不知為何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也知道事關重大,或許和天道有關。
可是說了的話,她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冷汗不斷地流下,魏娆不停地想著要如何才能活下來,可是她最終絕望地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可能逃不出去了。
這一切和她所幻想的完全不同。她以為隻要沒有虞念清,她就能萬事順利,得到她前世所擁有的一切……
她甚至沒有機會在幾年後的秘境裡大展身手,去救阮紅苓的妹妹,博取她本想得到的那一抹青睞。
她連伸手的機會都沒有,便又一次落入了如此狼狽的局勢,她甚至這一世連沈雲疏都沒有見到。
誰能想到,她處心積慮殺了妹妹,卻又來哥哥?
憑什麼她想要的東西,他們卻能毫不費力地到手,憑什麼?
如果她難逃一死,虞松澤也別想好過!
魏娆嘴唇顫抖著,她緩緩道,“你知道鬱澤的真實身份了?”
慕容飛心中一跳,表面卻不顯,他沉聲道,“沒錯。”
魏娆便笑了起來,神情已經有些癲狂。
“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但他一定騙了你們,騙了門派!”她說,“虞松澤在人間時被我的下人打死了,他是如何活過來的,又如何易容進了長鴻劍宗,難道你就不好奇嗎?”
“你說什麼?”慕容飛驚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