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察覺到他不開心,用這樣的方式哄他。
她隻知道哥哥喜歡抱她,卻不知父母雙亡、流離失所對少年造成的創傷與影響。
年幼的妹妹是虞松澤最後的念想,努力活下去的意義。他喜歡抱她,更像是想永遠緊緊抱著自己在凡世間唯一的珍寶,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虞松澤就這樣抱著妹妹睡了一夜,直到次日醒來,他伸手照常摸了虞念清的額頭,然後打算起身偷偷離開。
如今家裡多了一張嘴,他該要更努力地去做活才行。
虞松澤剛想放下妹妹,一低頭,卻對上了她的目光。
小姑娘眼睛明亮,很明顯醒了一段時間,不知是不是因為病情大好的緣故,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整日昏睡。
不等虞松澤開口,小念清已經奶聲奶氣地開口,“我也要去。”
“外面太冷了,等春天哥哥再帶你出去玩,好不好?”發現妹妹抱著自己手臂不放,少年有些無奈地說。
虞念清睜大眼睛,“冬天已經好多好多年了,什麼時候才能春天呀?”
虞松澤伸手揉她的頭發。
去年十月初開始,外面就下雪了,比往年要早一個半個月。
對一個沒有清晰時間概念的小孩子來說,她隻能感受到冬天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
隻是妹妹一向很聽話,雖然三歲多正是黏大人的年紀,她也很少因為自己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呆家在裡而鬧過脾氣。
可這次小姑娘緊緊地抱著虞松澤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小貓一樣纏人,有一種耍賴誓不罷休的感覺。
虞松澤有點無奈,他一抬眼睛,忽然看到去年自己買的話本,頓時計上心來,將書從角落中翻出來,放在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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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書上都寫了。”虞松澤指著毫不相幹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讀’道,“春天才能出去玩。”
虞念清還抱著哥哥的手臂,她低下頭,也看著書本,一句話都沒看懂,但已經有點猶豫。
虞松澤看到她欲言又止、睫毛一顫一顫的小模樣,差點便破功要笑出聲。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念道,“這一行寫著:五歲以下的孩子要待在家中,五歲之後才能和兄長在冬天出門。”
念完這句話,虞松澤低下頭,他輕輕笑道,“你現在幾歲?”
五歲?
虞念清睜大眼睛,她算來算去,都算不出一個五來,才垮下肩膀,不開心地嘟囔道,“三歲……半。”
補上的後半句是她最後的尊嚴。
聽到妹妹認真又沮喪的聲音,虞松澤終於忍不住側過頭,無聲地笑起來。
第5章 踏雪
虞松澤其實心底很希望妹妹能多發脾氣耍賴,不要總是那麼聽話乖巧。
所以看到今日她少見地堅持不讓他走,虞松澤便真的在家陪了她很長時間。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他才伸手刮了刮小念清的鼻尖,無可奈何地說,“哥哥真的要出去幹活了,不然你和踏雪就沒有吃的東西了。”
虞念清聽到踏雪沒有東西吃,她低下頭,正好對上小黑狗的圓眼睛,它歪了歪頭,搖起尾巴。
想到它餓的四肢支撐自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顫顫巍巍地蹣跚幾步的樣子,小女孩怔怔地松開了哥哥。
看著虞松澤起身似乎要離開,小姑娘急忙補充道,“那,那我們春天出去玩哦。”
“嗯,等春天就出門玩。”虞松澤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破舊的木門在面前關上,哥哥離開後,屋內忽然陷入安靜,隻有外面的冷風嗚嗚呼嘯著,撞著門窗與房頂。
虞念清有些恹恹地縮回了被子裡,她很怕外面兇狠的風。
她將被蒙住頭,似乎這樣就能聽不到可怕的聲音了。
就在這時,踏雪跌跌撞撞地從被窩裡拱了過來,虞念清一把抱住它,感受到它在黑暗裡舔著自己的下巴,小姑娘頓時怕痒地咯咯笑了起來,一瞬間就將害怕的事情忘記了。
摸著狗狗骨瘦嶙峋的皮毛,她心裡想,什麼時候才能春天呢?
她每天醒來都希望是春天了,可是每次睜開眼睛,外面隻有無窮無盡的白色。
好漫長的冬天啊。
虞念清抱著狗兒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她忽然感覺到踏雪不知怎麼發了瘋,猛然從她的懷裡掙脫。
砰——!
下一瞬,木門被人踢開,冷風驟然灌入溫暖的屋內。
小姑娘推開被子,她呆呆地抬起頭,看到幾個蒙著臉的男人闖了進來,踏雪正向著他們狂吠著。
“動作快一點!”為首蒙面的劉繼仁沉聲道,“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一發話,魏家的下人們便衝了過來,目標直指炕上的小女孩。
小黑狗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它呲著獠牙向前撲,阻擋他們靠近虞念清的身邊,竟然還真的有點駭人。
下人們有備而來,旁邊那個立刻從懷裡拿出肉包子,從中間掰成兩半,露出還溫熱的肉餡,冒著油光。
他們一路上潛入村中,已經這樣喂了好幾條看門犬。
這麼冷的天,村民都吃不了多少東西,能幾天喂一次狗就很不錯了,看見肉包子,狗大多餓得眼睛發紅,便顧不得陌生人了。
男人將肉包子扔向踏雪,沒想到踏雪竟然連看都沒有看那肉餡一眼,它趁著他手垂下來的瞬間撲了上去,毫不猶豫地、死死地咬在他的手上。
男人吃痛,下意識甩手,結果踏雪不僅不松口,反而咬得更緊了,身體在空中蕩來蕩去,血順著男人的手掌滴落,疼得他臉色發白,大叫起來。
“你們去幫他,小點聲,快點!”劉繼仁低聲怒斥。
他親自撲到炕上,將呆住的小女孩撈進懷裡,與此同時,其他下人已經掰開踏雪的嘴,將它甩在地面上,手中的棍棒揮舞得呼呼作響,打向小黑狗。
看到踏雪挨打,虞念清激烈地掙扎著,可男人的手掌就像是鐵鉗,她怎麼都掙脫不開。
劉繼仁牢牢地將小姑娘抓在懷裡,他將浸了藥的布捂在她的嘴上。
小姑娘徒勞地蹬著腿,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棍棒用力地抡向踏雪,一下又一下地擊打在它的身上,踏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它還在呲著牙,身上的骨頭卻被敲得幹癟了下去……
念清瞳孔緊縮,她的眼眸倒映著血泊中的小黑狗,它逐漸沒了生機,原本踏雪的白爪染上了紅色,死不瞑目地瞪著入侵者們。
下一瞬,她失去了意識。
劉繼仁收起藥布,懷裡抱著小姑娘,冷聲道,“撤!”
魏府下人們已經得手,迅速地向著外面跑去。
如果沒有下雪,他們可能直接翻牆到村外逃跑了。
可如今這雪下得雪堆能淹沒成年漢子,他們不熟悉附近,自然也不知道翻過去到底是平地還是被雪添平的大溝,隻能原路穿過村子返回。
結果才拐出虞氏兄妹所住的小平房,對面便來了一個聽到聲音來查探情況的農婦。
她看到兇神惡煞的蒙面男人,和其中一人懷裡昏迷過去的虞念清,頓時磕磕巴巴地說,“你,你們——”
“不想死就別多管闲事!”劉繼仁陰冷地威脅道。
旁邊的人扔出一把碎銀子,他們加快速度跑向村外。
趙姓婦人睜大眼睛,她被嚇得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幾個人離開了村子,才緩過神,手腳並用地向著村主路跑去,一邊跑一邊摔跤。
“來人啊,來人啊!”
村裡的男人基本都出門了,隻剩下老弱婦孺,和一些年輕孩子。
聽到她的呼叫聲,許多家開了門,其中就有一個和虞松澤差不多年紀大的少年。
“趙妹子,怎麼了?”其他村婦上前扶人,疑惑道,“難道是看到狼了?”
“拍、拍花子!”趙婦人顫顫巍巍地說,“有拍花子把清妹子偷走了!”
聽到她的話,村民們頓時騷動起來。
少年聽到這話,立刻說,“我跑得快,我去跟他們!”
“別跟太近,他們帶家伙了!”趙婦人連忙說。
少年應了一聲,人已經跑出村子了。
村婦們驚魂未定,其中一個人道,“松澤呢?得告訴他一聲啊。”
“這樣,我們幾個去附近山溝裡看看,你們幾個去安定城!”另一個村婦道,“如今大雪封山,他也隻有這兩個地方可以去。”
…
劉繼仁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著。
他雖然也是平民出身,可在魏府‘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又人到中年,這雪路走得他氣喘籲籲,剛剛抱著懷裡的小姑娘也早就甩給其他下人。
村裡的少年一個半時辰就能到的路程,這幾個下人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終於看到了安定城。
踏上官道,劉繼仁將孩子抱了回來,用鬥篷蒙著,這才進了城,坐上旁邊等待許久的馬車。
馬車一路前行,最終停在魏家小姐府門前。
劉繼仁剛邁入廳堂,等候許久的魏娆立刻迎了上來。
“人呢?”她焦急地問。
劉繼仁將鬥篷掀開,露出小姑娘那張白淨纖瘦的小臉,她沉沉昏睡著,沒有轉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