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石噗嗤笑出聲:“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卻要掏心掏肺的自我感動,到底是喜歡那個人還是喜歡喜歡那個人的感覺,分得清嗎?”
這話像是一盆滾燙的水,劈頭蓋臉澆過來。
花尋酒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心虛。是啊,她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喜歡喜歡他的感覺?她怕是自己都分不清,如今的她就像是一隻咬了魚鉤的魚,隻知道咬住,根本掙不脫。
可是,為什麼掙不脫呢?明明那鉤兒是直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細想的,比如說感情,細想容易使人清醒,人若是清醒了,那於感情一事上便絲毫樂趣都沒有了。
第二天就是祭祀大典,普天同慶,此時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熱鬧極了。
天家在這日是去東陵祭祀祖先,祈求雨水豐收。
平民也有平民的慶祝方式,房前屋後到處都插掛著新鮮的花卉,家家戶戶大門都粉刷一新,空氣中散發著油漆的濃濃清苦味道。
街道上小商小販大聲的吆喝著,各種平日裡見不到的小吃都擺在路邊上。
“竟然有粽子糖。”
“公子來點粽子糖嗎?香甜可口,送情人最好,感情甜如糖。”
花尋酒站定在粽子糖攤鋪前,看著那些琥珀一樣剔透的小糖果,有點小迷糊。沈三石以為她想吃,立刻掏出碎銀子買了二斤,動作之快,讓花尋酒來不及阻攔。
“要是早知道你愛吃這個,我讓家裡人專門送過來些就是,我家那兒的粽子糖才最正宗。”
沈三石家在江南,江南的粽子糖,最是甘潤芬芳。
花尋酒卻悵然搖了搖頭:“我不愛吃,是鹿公子愛吃。”
沈三石臉色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跟吞了隻蒼蠅似的,看著自己剛剛塞進花尋酒懷裡的糖包,心塞的不行,怎麼這麼手欠?他沒好氣的白了花尋酒一眼。
Advertisement
“所以,你這是打算散散心,回去就原諒他嗎?”
花尋酒抿了抿嘴:“我也不知道。”
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事情,如果真的跟邱雪青說的那樣,她命中克鹿照初,那她確實不應該再去接近他。如果喜歡一個人會給他帶來無邊的麻煩,那倒不如把這份喜歡收起來、藏起來。
顯然,在得到他和讓他幸福之間,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他幸福。
可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
“狐狸,你說我如果不喜歡他,他是不是就會更舒坦些,就是,在沒有認識我之前,他是不是過的比現在自在呀?”
花尋酒滿眼期冀的看著沈三石,心裡矛盾極了,害怕是,又害怕不是。
街上人來人往,喧鬧聲不絕於耳,沈三石卻覺得自己眼中根本盛不下如此京都繁華,隻面前這人一雙澄澈見底的眼睛緊緊鎖住了自己。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轉頭望向天上那輪皎皎明月。
“仙人就應該生活在瓊樓玉宇之中,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不食人間煙火,而不是沾染這凡間的紅塵氣。”
花尋酒嘴一癟,瞬間耷拉下小腦袋,喃喃附和:“是呢,他是仙人。”
粽子糖在手,有些扎。
與此同時,鹿照初也拿到了生死蠱。
鹿公子自從那日吐了一口血,便一直臥病在床,藥石不斷,他如今吃的藥總比飯要多。
生死蠱需要用鮮血喂養,他雖身體虛弱,卻也不得不在花尋酒回來之前用自己的鮮血養著這蠱。豔紅色的血液從腕上流淌出,與瑩白如玉的手腕交相輝映,豔絕悽美。
夜深了,越發寂靜,寂靜的讓人難以忍受。
血氣縈繞的寂靜中,不覺入骨相思。那些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的日子,細碎又溫暖,仿佛夜晚都是熱鬧的。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人若一直活在靜水寒潭當中,便也不覺得悶,可若是有一隻飛鳥曾經來過,那便再也忍受不了這無邊孤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那隻飛鳥,卻知道自己離不開那飛鳥。
“查一下魏音塵。”他吩咐竹籤。
“屬下這就去辦。”
竹籤一邊退下,一邊納悶,少主幾次想要查魏音塵都忍下了,這次怎麼下定決心要查魏音塵?難不成,真的是被魏音塵刺激到了?
鹿照初看著器皿中的兩隻蠱蟲因為吸血而變得通體紅潤飽滿,愣了半天。
生死蠱,生死相隨。
呵。
他單手撐起額頭,任由血液順著皓腕的坡度流淌成了一條線,開始是嫣紅嫣紅的,風一吹,便成了濃烈的暗紅,濃烈的仿佛是經年酒釀,醉人心脾。
作者有話要說:唔,讓大家久等了,工作的事情真的超級繁瑣了。人類呀,為什麼要工作呢?謝謝繼續支持。
第35章 轉瞬即逝
花尋酒最近一直想去探望一下魏音塵,然而去了兩次都正好碰上朝廷的官員在拜見,便沒看成。沈三石後來也不讓她再去,畢竟九幽教是江湖人,而魏音塵是朝廷的,井水不犯河水,不能在明面上牽扯。
過了兩日,魏音塵便派人把錦鳳送了過來。
此時的錦鳳早已經沒有那日刺殺方大人時候的滿腔仇恨,而是變成了一張白紙一樣的人物,眼睛幹淨的仿佛孩童,是真的徹底失憶了。
花尋酒問過來送人的管家:“你家公子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無礙,隻需要靜養便是。公子讓我轉告二位,如果二位沒有別的事情,還請盡快離開京城,最近京城不太平。”
不太平是顯而易見的,前幾日的祭祀大典上忽然湧進一批蒙面刺客,鬧得人仰馬翻。
皇帝倒是沒怎麼樣,內閣首輔蔡元真卻差點被刺客一劍封喉,好在關鍵時候被暗衛攔下。
不過經此一事,京城便開始戒嚴,平常人難出城,為此,魏音塵還特地讓管家給他們帶來了兩張通關文牒。
沈三石和花尋酒自然不能辜負魏音塵一番美意,當天下午就把錦鳳送去了清和郡主那裡。
清和郡主看到錦鳳的一剎那,眼圈瞬間就紅了。
“你看你,最後還不是得回來。”一語未落,溫熱淚珠兒便不受控制的順著粉頰滾落,連聲音都是嗚咽哽咽的。
錦鳳卻隻是呆呆的看著她:“你是誰呀?”
看著眼前一幕,說不上什麼感覺,隻是心酸。
如果千辛萬苦隻是這樣一個結局,那這千辛萬苦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僅僅就是執念作祟?一番糾纏,最後陪伴你身邊的,還是當年那個春日暖陽中回眸一笑的少年嗎?
花尋酒有些茫然,又似乎豁然開朗。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默不作聲,看上去有些情緒低落。
沈三石看出些門道,安慰她說:“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也不單單隻是情愛,你看你最初出來闖蕩江湖,肯定也不是為了糾纏某個人吧。人就是這樣,走著走著就忘了初心。”
“初心嗎?”
她當初從家裡出來也是懷著滿腔熱血要闖蕩江湖當女俠的。
不過剛出家門口就遇到了鹿照初,從此之後便一直圍著他轉,早就沒了初心。倒是不知不覺中就把自己搞成了一個整天沉迷在情情愛愛之中的小可憐。
花尋酒安靜了半天,輕聲開口。
“咱們還是盡快離開京城吧,離開之前,我想去看一眼魏音塵。”
沈三石努了努嘴:“魏音塵最近怕是養傷都養不安生,我前日讓人去調查祭祀大典刺殺的事兒,今兒終於有了眉目,你猜這次是哪撥人動的手?”
“清風閣吧。”放著皇帝不刺殺,卻刺殺內閣首輔,像極了清風閣行事。
“正是清風閣,看樣子這個清風閣還真是不遺餘力的針對蔡首輔,小玉郎這次沒有除掉清風閣,以後怕是還需要費些力氣。”
花尋酒沒吱聲,心中卻模糊感覺魏音塵似乎跟這位蔡首輔有些關系,之前魏音塵說過,清風閣一直在針對他的祖父,隻是不知道他的祖父是否就是這位蔡首輔。若說是祖孫,怎麼魏音塵姓魏,而蔡首輔姓蔡?
與此同時,鹿照初也拿到了魏音塵的資料。
鹿照初看著竹籤遞上來的情報,久久沒有作聲,隻眸色更深沉了些。
竹籤疑惑:“津門魏家世代管理運河漕運,向來不參與官場爭鬥,而且族中姻親都是平民百姓,怎麼這一代的家主竟然娶了蔡首輔的女兒?”
鹿照初淡淡道:“情之所至。”
二十年前,津門魏家的年輕家主為了娶這位蔡小姐,差點被家族除名,後來他以雷霆手段清理全族的反對派方才站穩腳跟,自那之後,津門魏家家主便視門中長老如無物,隻手遮天。
沒想到魏音塵竟然是他們的兒子。
可魏音塵如果是這樣的身份地位,他又為何留下錦鳳一命?
要知道,無論是官場還是江湖都講究斬草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後患無窮。雖然表面上看上去錦鳳已經失憶不會掀起風浪,但是後續發展誰能知道怎樣。
魏家少主雖然很少在江湖中露面,關於他的傳聞卻不少。人們都說,他的雷霆手段,遠勝其父。
可正是這樣的人,卻為了讓花尋酒完成任務而放走仇人,留下隱患。
鹿照初精致的眉毛微蹙,幹淨的手指輕輕籠著白瓷茶碗,容顏在氤氲水汽中有些朦朧。
如今魏音塵尚且不知花尋酒是女子就肯為了她做到這般,他日若是知道她是女子,那豈不是……
竹籤隻覺得自家少主眼神更冷了幾分。
花尋酒在離開京城之前,去了一趟魏音塵的府上,這次見到了魏音塵。
想來之前幾次不見,應該也是故意為之。
花尋酒和沈三石明白小玉郎有難處,自然能夠體諒。
魏音塵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個大概,但是最近的一系列事情確實也讓他煩的不行。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蔡首輔的外孫,其實並不如外人想的那般風光自在。
但是看到花尋酒,魏音塵嘴角還是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花尋酒說:“這次的事情,謝謝啦。”
被忽然感謝,傲嬌小玉郎有些別扭:“有什麼好謝的?都是隨手幫忙。再說,你不也救了我一次,扯平了。”
花尋酒知道他這個人口是心非,也沒多說什麼,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玉瓶遞給他。
“這裡面有三十顆冬雪玉靈丸,你拿著。我瞧著你最近總是受傷,怕是流年不利,希望可以幫到你。”
魏音塵都驚住了,訝然道:“藥王谷的療傷聖藥冬雪玉靈丸,你怎麼會有這麼多?”
花尋酒支吾道:“就家裡有關系嘛。”
她暫時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畢竟關於她家,隻要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清楚,如魏音塵知道她的家世,一不小心就可能暴露她女扮男裝的事情。
魏音塵也沒多問,不過大致也猜到了。
畢竟花尋酒曾經用過柴家的家傳劍法萬花劍,如今又拿出這麼多的藥王谷療傷聖藥。
即便不是天下第一莊柴家莊的少主,也跟柴家有關系。
“本來還想帶你在京城逛逛,盡一份地主之誼,現在倒好,哪兒都沒去成。”
花尋酒說:“不會啊,那天的燈就很好看。”
魏音塵看著花尋酒,心中總有嘆息,總覺得有那麼點遺憾,而遺憾出自何處,他自己可能都說不清楚。
秀美的面容微黯。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忽然來人通報。
“慶陽公主駕到。”
魏音塵一聽到這個名號,秀眉不自覺蹙起,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深深的嫌棄,這種嫌棄不同於往日對花尋酒的那種夾雜著縱容的嫌棄,而是真的嫌棄。
花尋酒見他有客,便起身告辭。
魏音塵卻拉著她坐下:“無關緊要的人,管她幹嘛?咱們說咱們的。”他轉而吩咐僕從:“去打發了她,就說我不在。”
花尋酒有些驚訝:“那是公主呀,你也敢這麼怠慢。”
魏音塵鼻翼翕動,不屑道:“她若不是公主,老子早弄死她。長得都沒老子好看,還敢窺伺老子的美貌,臉真大。”
花尋酒撲哧笑出聲:“所以,你是要找個比你還要好看的夫人嗎?那可有點困難。”
這話小玉郎愛聽。
隻不知為何,魏音塵忍不住想,若眼前這人是女子,便是不如他好看,他也認了,畢竟人生嘛,吃虧是福。
花尋酒和沈三石兩個辦完正事就離開了京城。
因為這次出來本就是為了散心,他們也沒急著回九幽教,而是把這一路上有名的山水都看了個遍,耽擱了許多時日。
沈三石美其名曰:任務之外的額外獎勵。
鹿照初早就得到了花尋酒正往回趕的消息,想著不日便能相見,便也不敢再折騰自己這副身子,每日早睡早起,定時定點吃飯,喝了不少補氣養血的湯藥。
然而,三日過去,五日過去,十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