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甩開柳珍兒的手,一臉怒道:“夠了,我和我孩子好好的,與我相公也不錯,不用您一個未出嫁的大家閨秀這般惦記,念在你是曾公子遠房表妹的份上,我與相公並未與你計較,還請柳小姐好自為之,有病治病。”
看著蘇婉滿臉“我不懂你說在什麼”的樣子,柳珍兒下意識又動搖了,難道她真的不是像自己一般,重新回來的?隻是下一秒仍又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柳珍兒頓時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面無表情的看著蘇婉:“姐姐不用這般,我既然來找你,自然能確定姐姐的身份,我隻想對姐姐說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的報應到了這輩子,姐姐難道也想親身試一試?”
蘇婉忽然有點好奇柳珍兒說的報應,難道她重生回來之前對原主做了什麼?想到這兒,她忽然停下腳步,回身看向柳珍兒,陰冷一笑:“你以為這便夠了嗎?”
柳珍兒忽然感覺到一陣寒冷,死咬住唇才沒有打哆嗦,果然是她,她回來報復了!她連去世後這麼久的事都知道,還能回來報復,那上輩子她去世那些年,豈不是一直在暗中看著自己與相公?柳珍兒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的看著蘇婉,她雖然嘴上說的肯定,卻仍是想得到與自己猜測的不一樣的答案,卻沒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悲極反笑,柳珍兒嘴角扯出一個似笑又似哭的弧度,喃喃自語般的道:“難道這還不夠嗎,相公本該是我一個人的,本該隻與我生兒育女,如今卻把你生的孩子如珠如寶的寵著,對於我,連上輩子半分情意都未有……我如今沒想過獨佔相公,隻想與他白頭到老而已,也不會再對做不起你的事,會好好待你,為自己上輩子所翻下的錯贖罪……”
“贖罪?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
柳珍兒眼神哀婉的看著蘇婉:“說到底,我自來與姐姐相安無事,你去世時相公還未進京,我唯一犯的錯,也不過是把姐姐的牌位移出家廟罷了,現在我已經受到了懲罰,而姐姐卻重頭開始了,改變了自身的命運,過上了如願以償的日子,就真的不能原諒我?”
“誰規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就必須要原諒曾經對不起我的人,難道我現在的一切是你給的嗎?”蘇婉覺得好笑,“抱歉我自來不是善良之人,我很記仇。”
不過說完這話,蘇婉又覺得索然無味,今日委實不該答應來見一面,知道柳小姐是重生之人又如何?反正柳小姐再如何上竄下跳,也插不進他們的生活,唯一能讓她的生活發生改變的理由,隻有宋子恆心思活絡了,是以她本就沒有見柳小姐的必要,至於柳小姐說的上輩子,跟她又沒半毛錢關系,她對不起的人是真正的蘇氏,要不要原諒柳小姐,也不是她蘇婉該關心的事。
想到這裡,蘇婉是真準備回去了,卻被不死心的柳小姐再次拉住:“姐姐就這般自私,你不考慮自己,也不想想相公……”
柳珍兒的話還未說完,蘇婉冷不丁轉身,用沒被拉住的一隻手,一巴掌拍在柳珍兒臉上,聲音又響亮又清脆,把被打的人和門外的人都驚呆了。
蘇婉自從養了孩子,抱著小家伙鍛煉的力氣大了不少,一巴掌直接把柳珍兒半邊臉給打腫了,對方白皙的皮膚上顯出幾個鮮紅的指印,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柳珍兒的頭都被蘇婉扇歪了,再抬頭時,頭發凌亂,先前的溫婉高貴,瞬間打了一半的折扣,但她沒有理會,她隻是捂著半邊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蘇婉,她加上上輩子活的幾十年,也未曾見過這般潑婦的女人,竟然動手打她?
這樣想著,柳珍兒掃到門口之人時,下意識將求助的眼神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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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恆還在震驚中,他一回家,見娘子沒回來本就意外,叫了人去許家瞧瞧是不是有事耽擱了,人還沒回來,就聽到他大姐說先前遠遠瞧見娘子的車子回家了,可走到一半又折身走了,也不知道往哪兒去,幹什麼去,他聽了頓時緊張,連忙著人去打聽,先前去許家的下人回來報說瞧見車子去了望江樓,他心知自家娘子不會無故在外頭待那般酒,良辰如今雖有了玩伴,然超過兩三個時辰沒見到娘子便會發脾氣,這便已經在家鬧了,娘子定是被有心之人絆住了腳。
至於那個有心之人是誰,宋子恆幾乎不用想,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名字——柳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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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恆既頭疼又荒謬,恨不得立刻飛去望江樓,在娘子聽那柳小姐胡說八道之前,親自把她接回來——雖然那女子柳小姐說的都是胡話,可是聽多了也叫人心塞。
隻是平日被蘇婉稱為“小霸王”的宋良辰,這會兒鬧得委實太兇,也是,蘇婉上午便出門了,午飯在許家吃的,這都快到太陽下山了,還不見人回來,小霸王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抱著爹的腿哭得那叫一個悽慘,不知道以為他娘不要他了。這種情形下,他是萬不能把兒子丟下的,宋子恆隻能抱著兒子去找娘子,心想若真是那柳小姐,也好讓她瞧瞧自家孩子都有了,妻賢子孝,別再說那些叫人無法理解瘋話。
於是宋子恆帶著兒子踏上了小蝌蚪找媽媽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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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宋子恆委實低估了自家娘子,一猜想柳珍兒來找蘇婉了,他下意識覺得自家娘子會受氣,這才眼巴巴的趕過來,待瞧見門外見了他來一臉如獲大釋的大牛和小綠,更是以為發生了什麼,連門都沒來得及敲,直接推門而入,然後瞧見的,就是他娘子氣勢洶洶把人打傻的一幕。
見到這一幕的宋子恆太過驚訝,一時愣在那裡,竟忘了把兒子的眼睛蒙住——畫面太黃暴,未滿十二歲一下兒童禁止觀看。
宋良辰比他爹的反應好太多,剛看到這一幕時,小嘴巴下意識張成一個“O”形,驚訝了半秒,隨後拍著手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當然他小人兒還想不到太復雜的事,隻是單純高興有人跟自己一樣,也被他娘教訓了——不,比他還慘。宋良辰幸災樂禍的行為,看在柳珍兒眼裡便成了他在給蘇婉鼓掌,視線忍不住從宋子恆身上,微微轉移,看了宋良辰一眼,努力壓下心頭的不適。
這孩子是個意外,本不該出現,然這種意外定也不會再有,自己無需在意,這輩子能安安穩穩與相公攜手到老,一塊下地,死了也不分離,此生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場最淡定的人是蘇婉,她從來就沒在宋子恆面前裝過賢良淑德,一開始是為了模仿女主的傲慢,後面適應了這邊的生活,漸漸放開了自己的本性,她相信枕邊人宋子恆再清楚不過她的性子,是以此時也不像柳珍兒想的那般,她會有半點驚慌或是無措,收回巴掌後,氣定神闲的拍了拍手,大大方方的看向柳珍兒:“我想揍你很久了,第一,還請不要亂喊別人的相公,謝謝;第二,別喊我姐姐,我娘沒給我生姐妹,順便,娥皇女英的佳話在我眼裡就是笑話,千萬不要再拿這一套來說服我了;第三,我強調一遍,我兒子是堂堂正正活在這個世上的,他出生便符合情理,不是意外,更不是命裡不該有;第四,對,我就是這般自私,別說讓你做平妻,就是妾,甚至通房,我也不可能答應,說服不了我相公,便想從我這裡入手?姑娘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柳珍兒神色復雜的看了蘇婉半響,眼底既有失望,又有了然之色,轉頭看向宋子恆,“這便是你寧願拒絕我娘,也不肯停妻再娶的原配,你事事替她著想,可曾料到她竟半點不在意你?”
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自己道:“正是我事事為內人著想,她開心我便高興,是以,她從不讓自己委屈,便是對我最大的在意了。”
宋子恆這話,驚呆的不僅是柳珍兒,連蘇婉也有些愣住了,終於承認兩輩子第一次聽到這般動人的情話,不是一笑而過的那種,而是直擊內心深處,蘇婉忽然發現,宋子恆這也不算是情話,因為他說的,正是他一直以來在做的,他知道她有很多自己的小心思,自私,從不讓自己委屈,卻從來未對她的性格發表任何意見,甚至一直默默的包容。
蘇婉忍不住笑著往宋子恆的方向走去。
宋子恆也一直看著蘇婉,看著她眼底含情,如碧波蕩漾的溫情,有些移不開視線,一時間兩人眼底竟再看不到其他。
蘇婉越走越近了,就像一年相會一次的牛郎織女,都有些心情激動,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電燈泡,宋良辰眼疾手快,瞧見蘇婉一過來,立馬激動的撲了過去,蘇婉隻得把小家伙抱滿懷,宋子恆不動聲色的瞪了專門給自己做對的臭小子一眼,卻也不得不放開手,任由他佔據自家娘子的懷抱。
宋子恆稍不注意,小霸王已經開心的抱著蘇婉的臉,嘟起水嫩嫩的小嘴巴,冷不丁親在蘇婉嘴上,宋子恆再次瞪眼,小霸王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
宋子恆氣結,這臭小子居然還學會示威了。
一家三口的這番動靜,柳珍兒並沒有注意道,或者說看到了她也沒放在心上,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表現了幾年,終於讓父親放下了對她的戒備,找到機會出現在相公面前,本以為他那回拒絕自己,也是因為蘇氏不願,他不想對不起為他生兒育女的原配,所以她才不顧身份的來找蘇氏,隻試圖說服她,讓相公不要在她們之間左右為難。
萬萬沒想到,相公竟然也不想娶她?
他知道她的身份,不會不知道柳家女婿的身份能給他帶來什麼,明年便要外放了,相公再是驚才絕豔,朝中無人,也謀不到好的缺,若被分到不好的地兒,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回到京裡,可若能在謀缺前娶了她,她父親與吏部尚書是莫逆之交,隻要父親的與吏部尚書提一句,相公謀到的差事,想來也不會比上輩子差太多,地兒好,就不怕考評不過關回不來京城——她知道相公是心懷天下,有這遠大抱負之人,遲早要在本朝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卻怎麼也想不到,這輩子的他竟然甘願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平步青雲的機會。
眼光長遠如她相公,豈會不知娶她了她以後,外放謀個肥缺才是剛剛開始,日後走的路還要比現在順暢許多!
柳珍兒不知此時是失望多些,還是絕望多一些,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就是個笑話,隻她一人還活在過去裡,相公早就不記得自己了,眼裡心裡看到的隻有那蘇氏,甚至她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是,相公看著蘇氏炙熱而包容的眼神,是她上輩子從未見到過,她更未曾想過,自來冷靜自持的相公,竟然也有對人這般熱情的時候。
她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情誼,相公終是給了別的女人。
想明白這個問題,柳珍兒瞬間癱軟在地上,連多看一眼那完全令人插不進去的一家三口的勇氣都沒有。
宋子恆終是忍不住把趴在蘇婉懷裡耀武揚威、得意洋洋的小霸王抱了出來,理由是他長肥了,蘇婉抱不動,宋良辰還不明白抱不動是個怎樣的概念,卻隱約知道是自己的錯,便不敢造次,乖乖任由父親抱著,一家三口旁若無人的秀了一陣恩愛,才終於打道回府,出門的時候,宋子恆卻忽然道:“柳小姐回去不安全,大牛,你趕車送她們回去,務必安全將人送到柳大人跟前才是。”宋子恆來時抱著兒子,便把家裡另一輛馬車趕了出來,是以如今兩輛馬車都在望江樓外,勻一輛送柳珍兒回去道也合情合理。
大牛聽出了宋子恆的言外之意,遂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先前那丫鬟正扶著柳珍兒從地上起來,心疼的看著自家小姐浮著清晰指印的臉,轉頭狠狠瞪了蘇婉一眼,不過她也知自家小姐理虧,且看宋子恆的態度,估計鬧大了他也不會妥協,隻能忍了,再聽得宋子恆這般說,卻不敢掉以輕心,忙道:“大人客氣了,我家有人來接。”
宋子恆卻道:“姑娘不用客氣,我與柳大人既是同僚,也是舊相識,自然不能這般將貴小姐棄之不顧,且姑娘總得跟柳大人和柳夫人交代貴小姐臉上的傷如何來的罷?”
宋子恆最後一句話,已經是完全的威脅了,丫鬟還想據理力爭,回過神來的柳珍兒卻含著淚看了他一眼:“你當真狠心……”
宋子恆卻沒回她,隻是對大牛道:“記得安全將柳小姐送回去。”
丫鬟還待說話,卻被柳珍兒叫住了,丫鬟錯愕的看著她:“小姐……”
柳珍兒隻是搖著頭,看著宋子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牽著蘇婉離去的背影,神情絕望而悲傷。她知道相公的性子,他既已開了這般的口,便不可能改變主意,她也不恨他對自己的狠心,隻恨自己上輩子為何不爭氣些,她一直知道相公心懷天下,無心兒女私情,便隻想一輩子守著他就心滿意足了,若知道相公也能為一個女子破例至此,她當初無論如何也要好生爭取相公的心意,上輩子若能叫相公對自己也這般上心,她何至於一瞧見相公對蘇氏的與眾不同便方寸大亂?
越是這般想卻越放不下,她如今知道相公還有另一面,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甚至不敢透露的一面,如今怎麼甘心輕易放手?窮極一生,她也要讓相公也用這般的態度對她!
宋子恆和蘇婉都沒有再理會柳珍兒,宋子恆是相信柳大人,上回看著都是柳夫人出面,柳小姐本身並未做什麼,柳大人都震怒到將柳小姐送到寺廟裡反省,且瞧著柳小姐仍是這般糾纏不休的樣子,便知她這幾年怕不是想通了,而是根本找不到來糾纏他們的機會罷了,想著兩三年過去了,柳大人怕也確實不再像當初那般看緊女兒,被執著的柳小姐找到空子,委實合情合理,然這回頂著自家娘子鮮紅的掌印,柳小姐回去勢必瞞不住,大牛也不會叫他失望,柳大人得知他女兒做了什麼,這次恐怕不會輕易姑息。宋子恆隻是覺得柳小姐的行為與說的話太荒謬,心裡不知為何有些隱隱不安,卻並未真正把柳珍兒這個麻煩看在眼裡,本朝禮教甚嚴,他就不信,他有妻有子,不想另娶,柳小姐還真能強迫他不成。
回去的馬車上,宋子恆見蘇婉一直沉默不語,怕她多想,忙安慰道:“娘子放心,以柳大人的性子,這會絕不會輕易姑息柳小姐,說不得過不了多久她便定親了,與咱們委實不會有關系。”
蘇婉倒還真沒想柳小姐這件事,不過對宋子恆的推測,她卻不是很認同,若柳珍兒不是重生回來的,那她被家裡安排匆匆說親,並不叫人驚訝,可她現在真不相信,一個做過幾十年宰相夫人的女人,重生回來後會這點手段都沒有,且若對方真是這般容易就善罷甘休之人,恐怕也不會重生回來了。
思及此,蘇婉忍不住嘆了口氣,卻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事,相公便能處理好,隻是我想知道,那柳小姐前幾日找你,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