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卻沒多大表情,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小衣:“爺那般高傲的一個人,竟主動向人開口要這個,即便是這般我也沒有好消息傳來,偏生那林氏進來才幾個月就有了。”
嬤嬤蠕動了唇,好半響才道:“小姐身子弱,好好將養,應該很快便有消息了。”
女子卻搖搖頭,成親幾年,別說兒子,女兒都未曾給丈夫生一個,她其實早認命了,隻是如今瞧見丈夫竟這般上心,難過的同時,也無端多了幾分愧疚,若不是自個兒拖累,丈夫怕是早有嫡子了,也是她太不爭氣,不然丈夫何至於對別人家的兒子那般上心?
她雖不知那孩子是誰,卻知道丈夫隔段時間總會出宮一趟,回來後笑容得比平時要開懷許多,且每回隻要丈夫出宮回來,便隻會來她這裡,任憑側妃妾侍如何著人來請,理由花樣百出,丈夫都不曾走開。她先前還擔心,以為相公外頭有了得意的女子,畢竟有次相公回來衣裳都換了,穿著件新縫制的長袍,針腳細密,面料卻不算好,且樣式簡單,連個繡花都沒有,並不是丈夫喜愛的衣裳,想來那女子認識相公的時日還短,不夠了解他的喜好。那時她也惶恐過,差些就忍不住叫丈夫把人迎進來了,她又不是善妒之人,對方若真得相公的心,隻要家世清白,至少能進門得個名分,何至於沒名沒份的將人安置在外頭?
想到這兒,女子不由的吐了口氣,“還是奶娘那時及時拉住了我,不然我若真叫爺將莫須有的女子納進門,那才真叫傷了爺的心。”
“小姐就是憂思太重,爺本無這個意,您想多了,什麼事也能想出來。”嬤嬤嘆了口氣,道,“快別想這些了罷。”
“你說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嬤嬤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家小姐問的是什麼,斟酌了一下才道:“瞧這小衣還是新的,應該年紀不大,不過想來也是古靈精怪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得爺這般喜歡。”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許是家境不算頂好,衣裳用的是棉,而不是錦緞。”
“然這針腳也是精心的,家境不用頂好,這般才能叫也放心來往,不至於讓人盯上。”女子又撫了撫手中的小衣,道,“爺近來在尋小孩玩的玩意兒,應該是給那孩子的禮物,說不得正是過生辰……”
嬤嬤忽然道:“也有可能是滿周歲。”
女子想了想,點頭道:“也是,難怪爺這般大費周章。”
嬤嬤冷笑道:“虧得西苑那位還以為是在提前給她肚裡的準備了。”
女子卻並不接嬤嬤的話,隻是道:“奶娘,你說咱們也給那孩子準備些禮物如何?雖然爺沒說,我琢磨著卻是個討喜的,既然相公如此喜愛,日後定有見面的時候,倒不如先來往起來。”
嬤嬤瞧見自家小姐精神頭好了,心下也高興,自然樂意她多轉移些注意力,忙道:“奴婢瞧著爺既然與那位這般來往,想是真心結交,倒不必弄些華而不實的物件,要人家家裡用得上才好。”
“爺往常說我手藝好,不如我給那小孩兒縫件衣裳如何?”
嬤嬤本來想說沒看過小孩兒,怕是不知道該做多大的,然而又難得見到自家小姐這般興致勃勃的時候,還是不忍心忤逆了她,最終權衡一下,道:“一歲的小孩子,相差倒是不大,隻要小姐問問爺那孩子體型大概如何,大概就能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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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聞言高興起來:“等爺來了就問,咱們先開庫,小孩兒穿的衣裳面料可得好生選。”
“小姐說的是,一歲的孩子皮膚嬌弱,確實不能馬虎。”嬤嬤面上作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配合,心裡卻微微酸澀,其實小姐也是喜歡孩子的,奈何肚子遲遲不見消息。
“若林氏平安生了兒子,就叫他養在我名下罷。”
女子冷不丁說出這話,將嬤嬤嚇呆了,好半響才蠕動著唇道:“小姐,還不至於此,您這般年輕,調養好了身子,遲早能有自個兒的孩子,何苦要養別人肚子裡出來的……”
女子卻擺擺手:“總不能叫爺名下沒個嫡子,林氏身份不低,把她的兒子記為嫡子,總比養其他妾侍所出的要好。”
“可林側妃才剛進門幾月就開始恃寵而驕,若您真將她的兒子養在名下,日後她眼裡可還瞧得到小姐您?小姐……”
女子卻搖頭:“行了,我隻是這般想,爺未必同意,若林氏真生了兒子,她也未必樂意將兒子養到我名下。”
嬤嬤這才終於舒了口氣,小姐說得對,以那林側妃的性子,若真得了兒子,怕就真瞧不上自家小姐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將兒子放到小姐名下的。
趕在宮裡來人拉貨之前,第二趟出發去宋家村運貨的鏢局也將足夠的新酒運回來了,同時跟過來的人還有宋有根。
宋有根這個時候過來倒不驚訝,這麼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家頭上,怎麼說也要來看一眼才心安,然這隻是其一,其二是葡萄成熟之際,宋有福他們要去各鄉各鎮大量收葡萄,收完葡萄又要釀酒——如今有了宮中供奉,蘇記酒鋪根本不愁沒生意,唯一擔心的就是存貨不夠,原先買的地都不夠,又擴了兩百畝,原先定下今年釀酒的數量,自然也遠遠不夠了,因此即便宋有福和宋小芬夫妻在,人手仍是遠遠不夠的,宋有根過來也能搭把手,第三點是關於小家伙宋良辰的,八月初就是小家伙的生辰,滿歲宴,洗三和滿月家人都不在身邊,現在滿歲宴宋老爹他們恨不得親自過來,隻是家中實在走不開,便由宋有根代勞了,算著時間,把葡萄收了回來釀,差不多一月就能成事,到時正好給侄子過了滿歲,還能趕回家與父母一道過中秋。
宋有根不但來了,還帶了一筆巨款,半年的分紅,蘇老爹一份,蘇婉一份,他都帶了上來,另有自家加起來的五成也都帶來還債。
其實還債倒用不上這些銀兩,前幾天京裡的店鋪也分了一次利,除掉提前支取的一千五百兩,還能一次性將向蘇老爹借的銀子也都全部還清,能這麼土豪,是因為蘇老爹暫時不打算在京裡開店了,至少也等到明年,因為手頭沒存貨,一家店都夠嗆,哪還敢開兩家?
當然宋有根帶來的錢也是很有作用的,買下剩餘的二百畝地,還能在山下蓋莊子,日後那裡就做大型的酒場,新鮮的葡萄一摘下來,當即就能釀成酒,也在莊子上做庫房,周邊哪兒要酒,都從莊子上調過去便是。
宋有根聽得這裡的打算,心裡頭也是一團火熱,順道匯報了下家裡的情況:“家裡也又買了上百畝地,瞧著盡夠了,如今咱們村家家戶戶都種了十幾畝葡萄,每家都能賣個好幾兩銀子,他們也高興,打算年年都種,有條件還會多種些,是以咱們老家的葡萄夠用的,隻是釀酒人手不夠,老叔一家全來幫忙了,吃住都在咱家,還是忙不過來,爹隻得去找村長想法子,倒還真讓村長想著了,選了十來個平日就可靠的嬸子,又叫他們籤了什麼契,反正村長叔說不許泄露咱家的秘密,不然別說銀子沒有,還要捉她們去見官,她們的男人和孩子都要被逐出咱們宋家村,她們全都應了,來咱家釀酒,這才堪堪盡夠人手……”
宋有福便在一旁點頭:“村長叔人一向不錯。”
“可不是,聽說裡正要走了,到時就是咱們村長叔做,誰讓咱們宋家村家家都過上富足的日子了呢?連知縣老爺來鎮上的視察時,聽聞咱們村,都點名誇了村長書。”宋有根嘿嘿笑了兩聲,頗有些得意,“村長叔原是想叫咱爹當下任村長的,他日後要是還能升遷,裡正的位置也能給咱們做,不過爹不樂意,叫老叔去做。”
宋子恆便道:“爹不做也好,咱們家這事都忙不過來呢。”
宋有根又問:“不過有一事我鬧不明白,不是說新酒拿來京裡賣太便宜,不夠回本,所以都盡量推陳酒,為何這次又忽然要拉這麼多新酒過來?”
“怕信裡寫不明白,便沒細說,這新酒實則是給宮裡貴人們準備的,陳酒口感勁道,然女子若要用來美容,到底不如新酒。”宋子恆簡單的解釋了一遍,又道,“且自半月前店裡上了美容專用酒,咱家的新酒未必就賣得不好,價格也不低了。”
美容專用酒,這個名字蘇婉堅決不承認是她想的,她想的被全票否決,說名字稀奇古怪,沒人聽得懂,然後蘇太太取了這麼個簡單粗暴的名字,居然都認同了。不過創意是蘇婉的沒錯,其實也簡單,就是換了個包裝改頭換面罷了,按照現代的禮盒款,瓶子是專門燒的美人瓷,價格不低,用這瓶子一裝瞬間就高大上多了,還有異常精致的專用布袋拎著,裡頭有個量杯,告訴客人每次用來敷臉洗臉倒多少,還有一塊精致輕薄的白帕子,隻邊角繡了漂亮的花紋——其實就是蘇記的商標,仿造後世的面膜,剪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幾個洞,簡易的面膜紙便做好了。
有了這些東西,檔次瞬間又上升了幾個層次,這麼一瓶酒,價格已經是店裡最貴的一種了——畢竟是給宮裡貴人們用的高檔貨。當然如今還沒有打出這個品牌來,在店裡擺是先做個示範,下次黃太監來,也知道他們沒有糊弄他,誰料沒有宮中貴人專用這個金字招牌,這酒一推出去仍然每日能賣出個幾十瓶。
解釋到這裡,蘇老爹道:“下次你回去,可以順道與鏢局一道,新酒賣得竟這般好,得再多存些貨。”
宋有根也是一臉的喜意:“行,家裡還有呢,且今年釀的酒是去年的三倍,盡夠了。”
宋有福道:“我估摸著京裡也能釀這麼多酒,跟京裡附近幾個村子打好招呼,他們村長願意直接將葡萄運到咱們這兒來,省出來的時間咱們可以多去別處收些葡萄。”
宋子恆又道:“也不知良文他們在書院學得如何,自從送他們過去後,幾個月竟也沒時間將人接回來,正巧大哥也來了,不如明天去把他們接回來住兩日罷?”
宋有根他們雖也想見兒子,權衡之下卻擺手:“不用,家裡正忙著,哪有時間去接他們?再說了,學業為重。”
“就一兩日而已,哪就耽擱了?咱們家現在也有馬車,明日叫大牛親自去接他們回來。”
宋小芬附和宋子恆的話:“正是因為忙不過來,等二嫂來了,也能幫一把不是?二嫂自來做事麻利著。”
過了兩日,黃公公果然親自來了,瞧見蘇老爹白了一個色度的臉,果然是驚訝的,不過時人不愛拿男子外貌說事,黃公公平日採買受多了奉承,委實不用把小小的蘇記看在眼裡,然這家確是三皇子親自關照過的,後來聽得消息靈通之人說蘇記酒鋪後頭有安遠侯府四少爺的影子,他這才明白,就算不把蘇老爹看在眼裡,他背後的曾四少的面子卻不得不給,因此顧忌蘇老爹顏面,權當沒看到他的變化,還是蘇老爹自個兒主動說起。黃公公聽得一愣,隨後眼底閃過一絲喜意,明白自個兒的機會來了,貴妃娘娘最是愛美的一個人,能將這東西獻上去,對她有作用,還愁自己不入貴妃娘娘的眼不成?
黃公公倒也不怕蘇老爹蒙他,一來見到了蘇老爹的改變,二來這是蘇記的東西,他送上去也不過是借花獻佛,東西若真不好,自有蘇記頂著,再不然還有三皇子,自從三皇子協理內務以來,貴主子宮裡頭每月都要換一批瓷具,在他們這些有頭臉的公公姑姑耳裡,已經不是新鮮事了,若真捏著三皇子的把柄,貴主子高興還來不及,如何還會怪罪下來?
黃公公打得一手好算盤,自然毫不猶豫的贊同了蘇老爹的安排,一時間皆大歡喜。
宋小芬倒沒有說錯,李氏做人愛掐尖要強,幹活卻是個麻利的,隻是不愛做家務,每每都偷懶扔給張氏,然每逢下地下田,她是家裡幾個女人中最厲害的,力氣又大,一個人抵一個半張氏,是以家裡幹活時李氏偷些懶,張氏倒也不會說什麼。
知道家裡接她回來幹活,李氏也不生氣,她其實還有些得意,平日蘇氏如何得臉,到這時還不得站自己旁邊去?還是那句話,女人就得會幹活會持家,也就是小叔慣著蘇氏,自家男人又不是個能拿主意的,現在連小叔都要聽的大伯過來了,頭一件事不就是把自個兒接回去麼?李氏覺得婆家特意駕馬車來接自己,是件頂得意的事兒,等她回宋家村與人一說,誰都得對她肅然起敬!
是以揚眉吐氣的李氏一回去,便特別賣力的投入幹活,她這個時候不偷懶,跟下地幹活時不偷懶是一個道理——多賺點錢,都是自家的,沒得為了偷一點懶浪費了賺錢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