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起來沒多久,其他人也陸續起來了,長途跋涉不是不累,隻是他們更關心新宅子,是以早早的起來讓蘇婉帶他們去瞧。
大牛已經叫了車來,一輛專門拉行李的板車,一輛用來坐人的有車簾的車子,幾個男孩還好些,宋有福和張姐夫兩個大男人,不便與大伙兒一道坐車,便與大牛直接擠在行李上,蘇婉他們車裡頭也堪堪坐下這許多人,孩子們見了宋良辰都異常興奮,一個個腦袋擠到他面前,小家伙也半點不認生,這麼多人更助漲了他聊天的熱情,頓時整個車裡就隻聽到他咿咿呀呀的聲音。
蘇婉看在眼裡心裡搖頭,她與宋子恆都算得上矜持,怎麼就生出了個人來瘋的兒子,難道是負負得正?生個兒子半點不像自己和丈夫,蘇婉有些淡淡的憂傷。
這次去新宅子除了瞧屋子,也另有要是辦,就像蘇太太先前說的,宅子太大,自然要多請些人手打掃屋子,再加上現在又添了這麼多人口,半月前蘇太太便親自去聯系了牙行,叫那頭多留意些合適的丫鬟婆子和家丁,蘇婉他們現在去新宅子,正巧可以叫人牙子把人送來瞧一瞧。
作為穿越者,蘇婉頭一次直面古代的人口買賣,心情還是有些復雜的,說不上是不是緊張,卻真有幾份唏噓,比起這些真正生活在最底層,吃不飽穿不暖的同時連尊嚴都沒有的人,她真的算是人品爆棚了——雖然這樣想未免有些貓哭耗子的意味,直到真正見著人牙子領過來人,蘇婉才徹底震驚,也真正明白,到了一定的地步,尊嚴什麼的就是個笑話,有人直接抱著蘇太太的大腿跪下求蘇太太買她,還是賣終身契,隻為多賣點錢給家裡兄弟娶媳婦用。
李氏的心思全都被大到能讓人迷路的宅子給迷住了,恨不得跟丈夫兒子他們一塊四處逛園子去,這會兒隻能跟蘇她們在屋裡選下人,她早就坐立不安,並沒有插手的打算,宋小芬則一臉信賴的看著蘇婉,也不發表意見,蘇婉卻抱著孩子在一旁瞧著不說話。這裡頭就蘇太太有過採買的經驗,隻能由她開口問一問這些人的來歷,也難怪那個叫芽子的女孩直接對她跪下。
蘇太太左瞧右看,最終定下兩個丫鬟三個婆子,家丁多些,有五個,另外還有一個老漢,可以用來看門,都花高價籤的終身契,一下子添十一個下人,自然不隻是叫他們伺候的,主要為了以後釀葡萄酒,眼看著宋有福他們是忙不過來的,不籤了死契,也不敢叫這些下人釀酒。
新買來的十一個人都面黃肌瘦,也差不多衣不蔽體,看著很叫人心酸,蘇婉便叫劉媽去街上臨時買了幾匹布來,叫丫鬟和婆子給每人縫兩身衣裳,租的院子住不下這麼多人,便叫他們直接在新宅子住下,也好替他們看房。一群人紛紛磕頭叩謝了。
辦完正事,再逛了半圈院子,便打道回府了,倒是幾個孩子和宋有福張姐夫,俱一臉的激動,宋良文看著蘇婉:“三嬸,這宅子真的是咱們家的嗎?咱們可以住這麼好的屋子?!”
蘇婉點頭:“可看了你們自家的院子?”
幾個孩子齊刷刷的點頭,蘇婉道:“除了主屋,其餘屋子你們想怎麼住都可以商量。”
宋良玉皺了皺鼻子,仰臉看著宋有福:“爹,我可以跟大哥他們住一起嗎?院子隔得太遠了!”
不等李氏開口,宋有福摸著兒子的頭笑了:“當然可以,你也可以請他們來自家屋子裡住。”
回去的路上,李氏開口道:“弟妹,為何一口氣買這麼多人,咱們又用不上,有錢也不是這般花的罷?”
蘇婉一聽便知道宋有福還沒有與李氏說錢與讓她帶孩子們去清遠縣的事,遂笑眯眯的反問:“二嫂覺得哪些人多了?”
李氏當即回道:“家丁哪能要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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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月便要收葡萄釀酒了,我怕二伯與姐夫忙不過來,這才多買幾個家丁幫忙,若二嫂覺得多了,那便退掉兩個如何?”
李氏還是心疼丈夫的,聞言便不再拿家丁說事了,轉而又道:“那婆子也用不上這麼多,現在家裡才這麼些人,兩三個足矣,弟妹也是太不會持家了。”
宋小芬先前不說話,她是聽了娃他爹回來說二嫂要去清遠縣帶孩子的,因此覺得就讓二嫂逞一時口舌之快,到二嫂走時也能消停些,因而一直沒出聲打斷她,此時聽她越說越過,才擔心的看了蘇婉一眼,隨即不贊同的看向李氏:“弟妹也是考慮周到,在京裡自然與老家不同,平日子恆還要與同僚來往,若家裡撐不起來,丟得何嘗不是子恆的臉面?二嫂這話卻是過了。”
蘇婉恍然,她道李氏為何又開始針對自個兒,原來是看不慣她在京裡管家,不由失笑,就是她再不會持家,也輪不到李氏,真不知李氏從何來的自信,以為這般說幾句,就能把管家權要過去?
思及此,蘇婉更是佩服宋子恆,三言兩語便把李氏搬走了,且合情合理,省了她日後許多麻煩。
瞧見蘇婉笑得有些不對勁,李氏新心驚,不由脫口而出:“弟妹笑甚麼?”
“二嫂這般會持家,我也放心了,日後侄子們在清遠縣進學,一切便仰仗二嫂了。”
李氏愣住:“什麼意思?”
“二嫂還不知道?”蘇婉驚訝狀,耐心的解釋,“相公特意找掌院學士大人要了清遠書院的推薦信,此書院據說聞名遐邇,歷來中秀才的學生不知凡幾,隻是清遠縣離京裡有些路程,不便每日來回,二伯覺得良玉年歲最小,怕人生地不熟無法適應,便打算叫二嫂去清遠縣照顧侄子們,是以我買這麼多婆子,也特意預留了一個過幾日跟二嫂一道去清遠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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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部分行李都搬到新宅子去了,第二日搬家時卻仍有些壯觀,一是人多,二來還有日常生活用具,浩浩蕩蕩的往新宅子搬去。
這回搬家宋子恆並沒有請太多人來,他一介書生,才考中狀元沒一年,冷不丁買了座五進的宅子,便是在貴人多如牛毛的京裡,還是有些打眼的,雖這錢來路正,宋子恆也不想太高調,叫言官盯著沒事參一本,便是不是他的錯,在上頭眼裡怕是印象分就要少一截了。
當然沒請什麼客人,自家本身有這麼多人,這個暖房酒倒也不算寒酸。曾長安上午便過來了,宋子恆抽空把自家大哥和姐夫介紹給他認識,又說了提前支錢置地的事,曾長安果然沒多意見,爽快的同意了,甚至意味深長的道:“支多少錢都無所謂,盡管多買些地便是。”
得了他的同意,宋子恆當即鋪紙寫了一張條子,從鋪裡支了一千五百兩,聽得曾長安想讓他一口氣多支些,宋子恆笑道:“先支這些,日後若不夠,再支便是。”
“說的也是。”曾長安點頭,想了想又道,“買地一事,讓我家管家出面即可,他認識人多,等談成了,你們直接去換地契就好。”
安遠侯的管家,直接代表著安遠侯,曾長安這話便是打算幫宋家弄好了。生意都一塊做了,曾長安要幫這忙,宋子恆當然不會推辭,如此便直接定下來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家裡買這麼多人也不是吃白飯的,幾乎蘇婉他們剛把家搬過來,一個時辰不到便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了,如此一來,客人來家便沒有見到亂糟糟的場景——雖沒請多少客人,然與宋子恆同科、然後也一同考進翰林院的幾個新科進士,自來與宋子恆交好,且都是不起眼的庶吉士,宋子恆便喊了他們來,加上各自的女眷,也有十來個客人了。
正巧宋子恆與曾長安已商量完正事,一一將客人迎進屋,蘇婉則抱著孩子在花廳招待女眷們。蘇婉如今與宋子恆同僚的女眷們也算熟識了,不說她家辦了幾次酒,便是其他人家中也好事不斷,有了人情往來,自然就熟了,蘇婉去年還喝過新科探花許幼林的喜酒。
說起探花,就不得不提一提這屆科舉裡質量頗優的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俱是青年才俊,其中榜眼年紀稍大了些——其實也才堪堪過而立之年,隻是與年輕俊美叫人驚嘆的狀元與探花比起來,少了些存在感,這科的狀元與探花打馬遊街之時,有沒有惹得閨秀們芳心蠢動還未可知,卻吸引了不少等著嫁女的朝廷大員,榜下捉婿時狀元和探花的人沒捉到,那些個家丁卻幾乎打起來了,可想而知當時的盛況。
探花許幼林雖不比宋子恆,但反應過來後也飛快的溜走了,躲過了榜下捉婿的家丁,卻沒躲過古道心腸、酷愛給人做媒的上峰,也就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陸大人,陸大人自來愛才心切,對宋子恆與許幼林這般青年才俊尤為滿意,本來他先盯上的人是宋子恆,隻是得知宋子恆已娶妻之後,嘆了一聲,隨即又調整了心情,將目光放到許幼林身上,狀元郎已娶妻不打緊,還有個同樣風流俊美且家中還未定親的探花郎!
於是在陸大人的熱情撮合下,許幼林娶了如今的妻子,中書舍人陳大人的女兒——別小看中書舍人,雖官職小,陳大人卻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且是天子近臣,許幼林做了陳大人的女婿,日後仕途也要比旁人順暢許多,且陳家小姐溫婉秀美,一看便知是賢妻良母,他們成親時柳家小姐還沒在蘇婉他們面前出現,蘇婉當時還拉著宋子恆問過他後不後悔,若不是有她,那時娶得賢妻的人便是他了。不過後來柳小姐毫無預兆的現身,蘇婉倒不再問宋子恆這個問題了。
因著當時參加過其婚禮,後來蘇婉他們搬家到許幼林家隔壁,兩家來往便比旁的多了許多,許幼林之妻陳氏也幾乎算是看著宋良辰出生的了,一上來便從蘇婉手裡抱了宋良辰過去,宋良辰也配合,兩隻小胖手搭在陳氏脖子上,小臉上掛滿笑容,逗得其他女眷笑個不停,蘇婉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這小子,見著漂亮的人兒就什麼脾氣都沒了。”
顧榜眼的妻子劉氏年級大些,此時便溫和的笑道:“如此甚好,以後像宋編撰一般,將美麗女子迷得神魂顛倒。”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屋。李氏難得見這麼多太太,有心上去打個訕,卻被宋小芬不動聲色的扯住了:“新買的下人不懂事,灶上沒個成算,不如二嫂陪我去看看罷。”
李氏權衡了一下,這些個太太與蘇氏關系看來不錯的樣子,自個兒上去說蘇氏的事,她們未必會信,若不小心傳到丈夫耳裡,怕是更要糟,若不為了揭穿蘇氏的面目,她又委實沒必要上去討好這些太太們,她們不見得看得上自個兒,討不到好不說,沒得送上去叫人嘲笑,倒不如去灶房,瞧瞧那些下人是如何笨手笨腳的。李氏一琢磨,果真點了頭,昂首挺胸的走在宋小芬前頭,還沒進廚房,氣勢卻已經擺足了。
其實有幹活麻利的劉媽和小綠在,用不上新買的下人,然下人剛到主家,見了新主子算是比較溫和的,卻仍有著天然的敬畏,畢竟自個兒的生死都捏在對方手裡,並不敢偷懶,都搶著在跟前幹活,是以廚房的工作效率瞬間提高了一倍有餘,李氏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叉著腰站在中央一通氣的亂指揮,其餘人該應的應,該表示的表示,其他卻沒有真正聽進去,不過李氏也不在意,瞧見他們一副誠惶誠恐、特別怕自己的樣子,成就感瞬間就來了。
因此李氏在廚房待得很舒心,一直到上菜開飯,她才回廳裡。
因著都是熟人,女眷用飯的桌上,唯一的男性宋良辰便也有這個榮幸上桌。小家伙如今長了牙,可以稍微咀嚼了,每日便會多給他喂些主食,比如說熬得香噴噴的米粥,爛爛的肉糜與魚肉,蛋羹,還有些煮爛的青菜,自從可以吃肉,小家伙終於不再每日為了爭取多喝點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卻又有讓蘇婉頭疼的事,他挑食,隻吃肉糜與魚,實在不行才會碰一點蛋羹,若喂了青菜和米粥給他,他會恨不得全都吐掉去。所以每回喂飯,幾乎都是災難。
開飯前,蘇太太把小家伙從依依不舍的陳氏手中抱過來,給他穿上小圍兜,下巴處墊好帕子,小家伙也配合蘇太太的動作,順利配齊裝備,跟著大伙兒一道上桌,便開始掉鏈子了,蘇太太舀了勺粥到他嘴裡,吃了第一口,第二口便絕不張嘴,無奈何隻能換成青菜,也不配合,連蛋羹都不敢碰,蘇太太本想趁蘇婉不注意剔點魚肉給小家伙吃,勺子剛放進碗裡,蘇婉便轉眼瞧見了,二話不說的將人接過來:“娘你先吃飯罷,我來喂他。”
蘇婉喂飯的方式很簡單粗暴,勺子遞到嘴邊,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著,要哭就把人抱回屋哭個痛快,哭完回來還是得吃青菜喝米粥,沒得商量,偏偏小家伙也倔強,每次都要鬧,鬧到最後還是乖乖把愛吃的不愛吃的吃完,然而第二天又開始鬧,周而復始。蘇婉把人接過去時,是做好了長期抗戰準備的,然而剛把裝著青菜糊的小勺子遞到嘴邊時,他扁扁嘴,雖是一副委屈不已的可憐樣,卻仍是配合的張嘴吃下去了,粥和蛋羹也同樣配合的吃掉了,隻是速度有些慢,每回都要看蘇婉好久,直到確定她不會動搖時才肯張嘴,把東西含進嘴裡又是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跟吃毒藥一樣艱難的把東西吞下去,小可憐的樣子看得旁邊的女眷們五一不母性大發,紛紛指責蘇婉太冷酷無情,孩子這般小應該先依著,等他懂事了再和他講道理不遲。
蘇婉一邊應著,另一邊該怎麼做照舊,不過也不全是指控,仍有不少人誇她有耐心,蘇婉對此表示得意,隻要小家伙不哭不鬧,他吃多慢她都不會不耐煩,畢竟她是一個慈祥的媽媽。
而後,喂完了青菜糊糊和粥,終於等到小家伙期待已久的肉肉了,吃肉糜與魚羹的他與先前的表情截然不同,每一口都是驚嘆,那雙大眼睛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吃的是怎樣的人間美味——其實並沒有,他小人兒身體還沒發育健全,灶房給他做飯時,什麼調料都不敢放,連鹽都叮囑了不準擱,這樣做出來的東西能有多好吃?
可是除了蘇婉他們,其他女眷都不知情啊,此時見小家伙一臉幸福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一個個笑道:“可憐見的,終於吃到肉了。”
“小表情這麼豐富,看著就比尋常孩子聰明伶俐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