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停頓片刻,傳來簡簡單單一個字:“我。”
那聲音低沉幹淨,仿佛某種沉穩而動聽的樂器。
大提琴。
鋼琴。
還是別的什麼。
輕而易舉撥動心弦,奏出樂章。
路知意倏地站起來,一路小跑到門邊,一把拉開門。
開門的瞬間,走廊上的聲控燈熄滅了。
屋內亮著一盞小臺燈,借著微弱的光,她看見了門外的陳聲。
他一身制服,身姿筆直站在那,不動聲色低頭看著她。
她一陣緊張,仰頭問他:“找我有事?”
陳聲收回目光,從她身旁跨進屋內,擦身而過時,扔下一句聽不出語氣的話:“不是說馬桶堵了,噴頭壞了,門鎖有待維修?”
路知意一頓,“你不是讓我找後勤部嗎?”
陳聲頭也不回往浴室走,生硬地回答說:“後勤部下班了。”
“……”
他經過桌前,掃了眼桌上的電腦屏幕,目光又落在她的筆記本上,腳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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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說過的話全都默寫出來了。
路知意瞧見了,心裡一緊,忙跟上來解釋說:“我想趕緊適應適應出任務時的那些術語,有個大概的語言環境……”
陳聲默了默,繼續往浴室走。
她的小熊毛巾掛在掛鉤上,洗漱臺邊擺著粉色的漱口杯、配套的牙刷。
再抬頭,牆上掛著一套白色的內衣內褲,表面有細密漂亮的蕾絲……
路知意哪裡想得到陳聲會來?昨晚洗了內衣褲,又不好意思往走廊上掛,一大群大老爺們每天進進出出,她沒臉把東西掛出去,隻好掛在浴室裡。
哪知道陳聲突然來了……
她的視線隨他落在那東西上,腦子裡轟的一下炸開了,猛地蹿了上去,從他身旁躍過,跳起來就去取衣架,然後將內衣褲一把塞進懷裡,跑出浴室往衣櫃裡胡亂一扔,砰地一聲關了門。
再回來時,浴室裡陷入一片奇異的沉默。
陳聲背對她,正摘下噴頭檢查,擰開外蓋,仔細看了看,“晚點去買瓶白醋泡泡,水垢把出水孔堵住了。”
路知意訕訕地點頭,“好。”
他又揭開馬桶的水箱,附身看了眼,“灰塵堵住出水口了。”
再把腰彎下去,查看馬桶內側,“不知道裡面是不是有雜物,最好再買把馬桶塞。”
路知意還在機械地繼續點頭:“好。”
“門鎖我不會修,鎖不上就換一把,明天我給後勤處說一聲。”他做完該做的事,直起腰來往外走。
路知意滿臉感激:“謝謝隊長,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她把他一路送到門口。
陳聲腳下一頓,回頭看著一臉“隊長慢走”的她,“你站在那幹什麼?換衣服,出門。”
路知意:“什麼?”
陳聲眼睛一眯:“真把我當修理工?馬桶塞、白醋,還要我給你送貨上門?”
路知意一窘,“馬上去買,馬上去買!”
她隨便套了件襯衣在短袖外面,就這麼穿了雙人字拖,一把抓過錢包往外走。
陳聲就站在外面看著她。
她得了便宜趕緊賣乖:“隊長你回宿舍休息休息,我去去就來,回來敲你門去。”
剛跑了沒幾步,身後傳來他平平淡淡的聲音:“我也去。”
啥?
路知意睜大了眼睛地回過頭去。
昏暗的聲控燈下,她的隊長冷冷淡淡朝她走來,“你知道超市在哪?與其迷路了讓我大半夜到處找人,不如我送佛送到西。”
他越過她往前走,影子逶迤一地。
路知意先是一愣,又驀地一笑,追了上去,喜滋滋,“隊長真是好心腸!”
哪知道她歡喜過頭,樂極生悲,下樓梯時又蹦又跳,左腳的人字拖忽地飛了出去。她一個趔趄,咚的一聲撞上前面的陳聲。
陳聲險些被她撞下樓梯,好在扶住樓梯扶手,穩住了身形。
路知意心有餘悸地抬起頭來,正對上陳聲面無表情的臉。
他眯起眼睛問了句:“怎麼。又想咬呂洞賓?”
原本還心髒撲通撲通跳的路知意,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彎腰去撿落在他腳邊的拖鞋,“我又不是故意的。”
幾年前,還是少年的陳聲也總是這樣對她說:“呂洞賓又被狗咬了。”
她一邊穿鞋,一邊止不住地笑出來。
你看,總有什麼是不變的。
在他身上,舊日的影子或多或少都在,叫她懷念,叫她歡喜,叫她心酸又欣慰。
她哪知道陳聲低頭看著她,T恤領口松松垮垮,她一蹲下,一道弧線就落入他眼底。
眼眸陡然沉下去。
他的喉結動了動,心跳猛然一滯。
媽的,第二波發育,誠不我欺。
作者有話要說: .
陳聲:吾與小紅孰大。
凌書成:你大你大。
陳聲眼神一冷:你怎麼知道?
凌書成:……散了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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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和大家分享一個好消息=V=,《偷走他的心》已經籤出影視版權了。
發200個紅包慶祝一下hhhhha,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喜愛。
☆、第75章 第七十五顆心
第七十五章
超市在市區, 從基地離開, 穿街走巷十來分鍾就能抵達。
十來分鍾裡, 陳聲安靜如雞, 宛若優雅高冷的貴族人士, 每一個呼吸、每一個步伐,都以其獨特的方式昭告著生人勿近的訊息。
不得已,路知意隻好扛起鄉村話嘮老大姐的大旗, 拉近拉近距離。
“天黑得挺遲啊, 這都八點鍾了, 還沒黑透。”
“哦。”
“……”哦該怎麼接?
“凌師兄跟我說,平常隊員進出基地都要請示你, 那你出入基地又請示誰?”
“主任。”
“哦……”
陳聲充分發揮出言簡意赅的特色, 能說一個字, 絕不說兩個字。
路知意側頭瞄瞄他冷若冰霜的臉,實在頭大, 並行一路,一句話都不說,氣氛未免也太尷尬。
早知如此, 剛才就該說自己按照導航找過去,用不著他帶路。
可他主動提出, 她歡喜都來不及, 哪會拒絕?
她努力搜尋話題:“隊長,你們平時會抹防曬霜嗎?”
“不抹。”
“怎麼能不抹呢?天天高強度訓練,不為美白, 也要為健康著想。以前生物課上不是學過嗎?紫外線照射過多會得皮膚癌的。”
陳聲看她一眼,“你自己想用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套我話。”
路知意:“……”
這就被看穿了嗎?
陳聲瞥一眼她雙頰,仿佛不死心似的,可那高原紅畢竟是消失了,再怎麼審視也不會突然之間又重新冒出來。
他不冷不熱地再添一句:“畢竟我隻是你隊長而已,除了工作訓練,日常生活你愛做什麼做什麼,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這麼冷漠哦。
路知意撇撇嘴,被海風吹得頭發四處飛舞,煩躁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忽然想起什麼,抬頭問他:“隊長,附近有理發店嗎?”
陳聲一頓,看著她,“你找理發店做什麼?”
“剪頭發啊。”路知意指指自己那碩大一坨的丸子,第無數次把風一吹就飛出來的耳發塞到耳後,“扎起來太重,箍得我頭皮疼。碎發太多,一吹就到處飛。長頭發太麻煩了。”
她要剪頭發?
陳聲不動聲色看她兩眼。
長頭發怎麼了?長頭發才像個女人,松松軟軟披在肩上也好,扎成一束墜在腦後也好,千絲萬縷勾在一處,別樣驚豔。
當初在中飛院時,他用了很長時間去期盼,期盼著她那頭板寸長一點,再長一點。
起初是由於凌書成在寢室裡開玩笑,“你說你倆走在一塊兒,她頭發比你還短,人家會不會以為是倆男的搞基啊?”
出於面子問題,他希望她的頭發能快些長長。
後來,當從她一頭板寸到齊肩耳發,他與她一路從冤家走到一起,長頭發對他來說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有時候回想起來,陳聲總覺得那頭青絲越長,就代表著他們的情意越濃。感情這回事,原本就像一縷烏發,剪不斷、理還亂,糾纏不清。
他說不清此刻內心在想些什麼,隻是飛快地瞥了眼不遠處的理發店,淡淡地說:“附近都沒有。”
路知意一愣,“那你們去哪剪頭啊?”
“買個推發的,自己推板寸。”他睜著眼睛說瞎話。
於是在下一個路口,原本該左轉的陳聲,因為擔心左轉就會看見那家理發店,索性默不作聲帶著路知意往右繞。
由於在第一個路口走了反方向,第二個路口理所當然就要調頭多走一段。
也就是說他們走了一個S型,最後回到了同一條主街道。
路知意又不是傻子,站在紅綠燈口一愣,“隊長,你是不是帶我繞了路?先右轉,自走一段路又左轉,這不是又回到同一條主幹道了嗎?”
陳聲:“哦,記錯路了。”
路知意:“……”
她倒是沒懷疑陳聲在說謊,隻是忽然間想到,既然他連去超市的路都能走錯,那也就是說成天待在基地,對附近並不是很熟悉。
那附近究竟有沒有理發店,他也說不清。
她就說怎麼可能這麼大個片區,連家理發店都沒有……
超市近在眼前,還是個大型連鎖品牌。
濱城發展一般,因旅遊業發達,酒店與景點建築倒是不錯,但這種日常建築就相當一般了。街道陳舊,路面不平,超市前後有幾家飯館,都是四川人稱呼的“蒼蠅館子”,顧名思義,廉價而家常。
陳聲先踏進去,走了幾步,想拿隻籃子,又覺得是她要買東西,她沒發話自己就先動手去拎了,未免太沒面子、過分主動。
他克制住那隻主動的右手,回頭去看她。
哪知道路知意停在了超市門口,並沒有跟上來,反而笑吟吟在跟站那的服務員說話。
“請問這附近有理發店嗎?”
陳聲:“……”
心跳猛地一停。
下一秒,服務員點點頭,“從這兒出門,往左邊走,走過一個紅綠燈,右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