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好好一個人突然不見,他一顆心高高懸起,著急又擔心,一直未得到回應後,手心開始沁汗。
他在四周找了又找,經過漆黑的巷子口,頓了一下,似乎聽到動靜。猶豫不過半秒,他選擇往裡衝,心像是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巷子裡的房子,拆了一半,四周都是水泥和磚,他喊著周窈的名字,忽地聽到掙扎動靜,朝聲源奔去——就見拆了一半的一棟樓,一層靠牆的角落,有個男人一手捂著周窈的嘴,一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
周窈的手被繩子綁住,拼命蹬腿,掙扎的模樣痛苦萬分。陳許澤呼吸仿佛一窒,衝上去一腳將男人踹開,男人口袋裡的繩子和刀掉出來,陳許澤隻當他是有所圖謀的惡徒,將周窈護住,一邊配合周窈飛快解繩子,一邊道:“我們隻是學生,沒有錢,也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你現在馬上走,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男人嗤地一笑,“錢?我呸!老子要你們的錢!”他眼神兇惡瞪著周窈,“這個女的害死璃璃的哥哥,你們把璃璃弄進局子,我今天就要你們也嘗嘗苦頭!”
……璃璃?
繩子解得差不多,手腕勒得發紅,甚至有些地方磨破了皮,周窈咳嗽,撫了撫脖子上深重的紅痕,聲音沙啞:“梁……璃……?”
“還記得?我還當你們忘了呢!”男人惡狠狠盯著他們,“你們害得我女朋友那麼慘,你們也別想好過!”
事發突然,周窈和陳許澤都不知道梁璃有這麼一個男朋友。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脫身。
陳許澤不多說,見男人靠近,他站起,讓周窈往旁邊躲。男人堵住了出路,這一片住戶少,且都拆了大半,呼救肯定來不及。
男人猛地撲上來,陳許澤和他兩人打起來,周窈被衝撞到地上,陳許澤著急,分神間挨了男人一拳。
男人扯著陳許澤的頭發揍了他兩下,陳許澤避得及時,沒挨在裸露的皮膚上,冬天衣服厚,挨在身上,痛感不那麼嚴重。
陳許澤也不是吃素的,使出全身力氣,用力一踹,男人往後跌去,跌坐在地上。他反應也快,當即爬起,正要朝陳許澤衝來,腳下忽地猜到什麼,似乎是瓷片,又或許是別的什麼,驀地往後再到。悶聲一響,頭直直撞在什麼東西上。
他一動不動。
陳許澤正準備接招,愣了,周窈同樣怔住,兩人對視一眼,見男人許久沒有動彈,懷著驚詫,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的後腦勺下,是一塊不規整的板磚,血跡在磚上蔓延。
周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沒有呼吸,她嚇得往後一推,陳許澤攬住她的背。他單膝跪在地上,她跪坐在地,即使被他護著,眼裡茫然又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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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周窈聲音發顫,“他……”
陳許澤捉住她的肩膀,努力想讓她鎮定下來。
周窈深深呼吸,在這個夜裡,渾身冰冷。她看見繩子,忽然扭頭看陳許澤,緊緊揪住他的衣服。
許澤,這次你要聽我的,聽我的!
那雙眼睛裡蓄滿了淚。
陳許澤想安慰她,“不要怕幺幺……”
“我不怕。”眼淚從她眼裡滾落,她說,“這次你一定,一定要聽我!”
周窈滿臉淚水,揪著男人的衣領將他翻過來,抓起那塊讓他意外死亡的板磚,在流血的傷處又砸了一下。
“他想殺我。”周窈哭著對陳許澤說,“——所以我自衛反擊了。”
……
因為犯人當場死亡,兩個當事人也被帶到警局。
女孩子哭得鼻子通紅,滿臉都是淚,眼裡又驚又怕,男生同樣受驚不小,但身上幹淨,沒有打鬥痕跡。
他們被叫去盤問後,之後便是通知家長,等待家長到來。
值夜的警察們不時走動,門裡出來一個拿著報告的個高男警,和他面前的女警說:“繩子上有犯人和那個男生以及女生的指紋,那塊板磚上有女生的質問,犯人的死因堅定出來,的確是遭到重擊沒錯,導致他死亡的器質是那塊板磚。除了板磚上,沒有別的地方有血跡。另外,女孩脖子上的掐痕和死者的手掌吻合,證明死者曾意圖對女生行兇。那個男生身上很幹淨,沒有打鬥痕跡。”
“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
男警官說著,看向一臉頹喪沉默的男生和哭得停不下來的女生,注意到陳許澤的右手,問:“那位男同學,你的手指……?”
先前他們已經盤問過他們和死者的關系,知道死者是為女友報仇而來的。
陳許澤沒說話,周窈哭得一抽一抽,說:“是,是那個梁璃,她找人打我們,在回家的路上……然後許澤他的手,被鐵棒砸砸牆上,砸出的裂痕,弄傷了……手指……斷了,骨頭治不好了……”
她光是哭都讓人心疼,抽噎著說完,女警官一邊看著記錄寫什麼一邊搖頭嘆息,“真是深仇大恨啊,打了一次又來一次,要人命啊這是。”
第一次僱人行兇的女生進了局子,現在,替她報仇的又來,差點把人掐死……這倆學生真是倒了什麼霉。
頓時,他們對這兩個學生產生了無比的同情。
……
站在法庭上的周窈,眼眶通紅。
她的辯護律師在為這個十八歲少女進行了一番辯護之後,問了她幾個問題。
“當時死者是不是掐著你的脖子?”
周窈哭著回答:“是,他捂著我的嘴把我拖進巷子裡,用繩子捆住了我的手,然後掐我的脖子。我沒辦法呼吸,用力蹬腿,掙脫不開。”
“造成死者腦後傷口的磚頭是哪裡來的?”
“我在地上拿的。”
“你用磚頭敲了他的後腦?”
“是。”
“繩子上為什麼會有你和死者以及另一位叫做陳許澤的男生的指紋?”
她抽噎不停,受驚的眼淚流了滿臉,“那個人掐我之前綁住了我的手……後來……陳許澤幫我,我們一起解開繩子……”
“現場遺留的刀具是哪裡來的?”
“是那個人帶的……”她吸氣,說話甚至都不甚順暢,“還有……繩子,都是他的。”
“也就是說他用繩子捆住你的手,意圖掐死你,但是沒有用上刀,刀是他準備的?”
“是。”
……
“好的,我問完了。”律師道,“綜上所述,死者意圖殺死我的辯護人,並對其實施了扼住脖子的行為。大家都知道一個十八歲的成年男性雙手同時使力,力氣會有多大。而我的辯護人,在遭遇暴力犯罪襲擊的時候,身上是沒有攜帶或者說是事前準備任何有攻擊性的武器的,對方意圖殺死我的辯護人,而我的辯護人抓起磚頭砸對方的行為屬於自保,所以不存在故意或者過當一說。”
“她的行為,完全符合正當防衛。”
律師看向法官。
……
這樁事件,很快就有了結論。
在家人的陪伴下,周窈流著淚從法庭離開。
正當防衛,無罪。
當庭釋放。
……
周麻說什麼都不肯讓周窈就那樣頂著脖子的紅痕出門,周窈被送往醫院,將在醫院住兩夜,打點滴調養休息。
迎念和鄭吟吟來看她,帶來了學校以及外界對這件事的議論。
大家都說七中有兩個學生可憐,被一個女生盯上,找人打了他們一次,害的陳許澤斷了一根手指,影響前途。沒多久,女生的男朋友又來給她報仇,帶上了繩子和刀具等兇器,一看就是準備齊全。
可憐周窈手被綁住,差點被掐死。好在老天開眼,給了她機會,砸死了對方。
學校裡的人都很同情周窈,她當時一個人坐在死人旁邊該有多害怕,聽說後來陳許澤趕到幫她一起拆手腕上的繩子時,捆綁痕跡磨得她的手都快出血了,更別提差點被掐死這一件事。
周窈精神不濟,迎念寬慰了她一會兒就帶著鄭吟吟走了。男生們原本也要來,陳許澤說會幹擾她休息,被攔下,便託陳許澤帶來慰問。
有陳許澤在,周媽媽和周麻回家給周窈燉湯,他們一走,小病房裡就隻剩他們兩人。
“十三……”
“沒事,已經過去了。”陳許澤給她掖被角。
周窈躺在床上不說話,似乎在想著什麼。
陳許澤出聲,“在想什麼?”
想什麼?
在想,過失殺人和正當防衛的區別。
如果站在法庭上的不是她而是陳許澤,最後結果如何,很難說。
她不想,不願意,更不希望,他有一點背負罪過的可能。
所以……拿起板磚的,是她,也隻能是她。
“沒什麼。”她說,“我隻是想,念念經常說我人好,就像辜玉君的事情,明明和我無關,我卻願意管他,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回學校去上課,重新過上正常生活。”
“可是。”
她咽了咽喉,眼眶紅了。
“可是……”
眼淚奪眶而出,從眼角劃下。
有的時候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人還是惡人,也不知道,死了之後,會往上作走還是往下沉。
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陳許澤,不想讓陳許澤涉及半點危險,就像陳許澤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一樣。
如果她的這一面被人看見,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覺得她可怕。
周窈閉了閉眼。
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她睜開眼,陳許澤已經俯下身,在她眼角輕輕親了一下。唇瓣貼著她的皮膚,沒有馬上移開。
“不要想太多。他是自己摔倒的,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如果不是老天懲罰他,很有可能死的是你或者是我。”他說,“別怕。你是為了我,所有不好的,承受的人都會是我。別怕。”
又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劃下,陳許澤親吻,嘗到了它苦澀的鹹味。
他坐直身,聽見周窈聲音沙啞的一聲喚:“十三……”
陳許澤將手遞過去,和周窈那隻插著針管的手,緊緊抓在一起,如同他們的命運。
第36章 一萬九萬
春節很快過去。年味很淡。
最後半年高三學習加緊,陳許澤因為手傷,加上學校的考量以及個人的決定,放棄了面試,唯獨迎念因先前參加的比賽獲得獎項,被直接錄入進入心儀的大學。
周窈和陳許澤話越來越少了,喜歡坐在石桌旁一起做作業,迎念經常去那找他們。
有時和江嘉樹一起過去,正好迎著光,不得不抬手擋住視線,眯起眼。
看,他們好像在光裡融為一體。偶爾迎念也會有這麼文藝的比喻。但都在江嘉樹“那是你眼瞎”的吐槽中被破壞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