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與鶴愣了愣。
陸家不是有很多規矩嗎?剛剛繼母說了很多,包括進門時要先邁哪隻腳才表示尊重……
“不用學那些規矩。”
陸難重復了一遍。
他的音色很冷,在這冬夜的寒風裡,卻像是冷硬的鋼鐵,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庇護。
“不需要管其他人怎麼說。”
平靜而篤定的話語,一字一字沉沉地落入林與鶴耳中。
“你隻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
017
林與鶴聽見男人的話就怔住了。
恍惚間,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很快,陸難的話就直接否決了所有錯覺。男人道:“吳家那邊我會通知他們。這些事,你不用再想了。”
“忙你自己的事就好。”
林與鶴遲了半拍才應聲:“……好。”
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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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低應了一聲:“嗯。”
男人的聲音原本就很有磁性,此刻壓低了,越發震得人耳根酥.麻。林與鶴伸手揉了揉耳朵,才聽清對方的下一句話。
陸難說:“我聽見那邊有風聲,你在室外?”
林與鶴沒想到他還會注意這個:“對。”
陸難問:“不冷麼?”
林與鶴老老實實回答:“有一點。”
他道:“我想出來透透氣。”
“夜裡涼,當心感冒。”陸難說,“去找個避風的地方吧。”
林與鶴道:“好。”
他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不少,便轉身走回了室內。
寒風被隔絕,一走進來,林與鶴便明顯感覺暖和了些。
沒了風聲,他就清晰聽到了話筒那邊的輕淺呼吸聲。
沉穩的,安靜陪伴的聲音。
“到室內了麼?”陸難問。
林與鶴:“嗯。”
陸難道:“周六有時間嗎?”
林與鶴頓了頓。
陸難問:“有課?”
其實沒有課,而且是難得沒課的一周。這周林與鶴的雙學位正好停課一周,陸先生問得很巧。
但他還有別的事。
“沒有課,”林與鶴道,“是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陸難道:“兩天都要回家?”
林與鶴:“沒有,是要過去吃頓飯。”
陸難問:“白天可以出去麼?”
林與鶴猶豫了一下。
今天陸家的資料還沒講完,繼母說了下次繼續。
“還不太確定……”
他還沒解釋原因,陸難就問:“是你繼母的事?”
林與鶴摸了摸鼻子。
見他沉默,陸難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些事我來處理。”男人道,“不用聽她講了。我知道你從來不逃課,但這種沒必要的課,不上也沒什麼。”
“周六我去接你,嗯?”
林與鶴乖乖應下了:“好。”
距離周末也沒有多久了,眨眼便到了周五,晚上,林與鶴就被叫回了家。
因為下午滿課,林與鶴到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晚飯都已經做好了。
林父給他開門,手裡還拿著沒放下的湯勺,笑眯眯招呼他:“來來小鶴,快進來,正好飯剛擺上。”
林與鶴走進去,恰巧遇見吳曉涵趿拉著拖鞋一臉不耐煩地走出來,林父笑著叫她:“涵涵也出來啦,今天這麼乖,沒用叫就下來吃飯了。”
他說:“正好哥哥回來,咱們一家吃個團圓飯。”
吳曉涵“切”了一聲:“誰和他一家……”
一起走出來的吳欣皺眉,拽了她一下,沒讓她把話說完。
“剛剛怎麼跟你說的?”
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還必須得和林與鶴保持表面關系。
吳曉涵原本還沒什麼,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但被吳欣拽了一下之後,她卻突然生氣了:“你碰我.幹嘛?疼!”
吳欣瞪她一眼:“過來,好好吃飯。”
吳曉涵越聽越氣,直接摔門想走,卻被吳欣一句話叫住了。
“你的铂金包還想不想買了?”
吳曉涵隻能勉強壓下火氣,冷著臉走去了餐桌。
吳欣:“真是慣的。”
林父勸她:“好了,孩子還小,有話好好說。”
他們吵的時候,林與鶴已經離開去洗手了。
像是根本沒有聽見這些動靜一樣。
他洗手出來,林父已經將吳欣安撫了下來,見林與鶴出來,忙招呼他一起吃飯。
晚餐很豐盛,擺了滿滿一桌,看得出來準備很精心。幾個人在餐桌旁坐下,林父把面前的湯盅掀開,盛了一碗,要遞給林與鶴。
“來,小鶴,這是特意給你做的酒釀圓子,爸記得你最愛吃了。”
碗還沒遞過去,一旁的吳曉涵突然問:“我的呢?”
林父道:“有,涵涵也有。”
難得吳曉涵肯捧場,他很開心,看著桌旁的一家人,生出一種闔家歡樂的滿足感。
“我再給涵涵盛一碗。”
結果吳曉涵看了一眼那小巧的湯盅,卻道:“一碗不夠,那一盅我都要。”
吳欣疑惑地看她:“你怎麼回事,平時不是都怕胖不肯吃甜食的嗎?”
“你管我,”吳曉涵用筷子敲桌子,“我就要吃!”
“你這孩子,”吳欣不滿她的態度,“你今天是抽的什麼風?”
“我怎麼了?”吳曉涵也毫不示弱,“連頓飯都不讓我吃了嗎?有本事你們讓我餓死啊!”
林父忙著勸架,勸完這個還要哄那個,但收效甚微。氣氛亂做了一團,最後,林與鶴淡淡開口:“湯盅給妹妹吧,我不吃甜點。”
林父驚訝地看他:“小鶴?你不是最喜歡吃甜的了嗎?小時候你見到糖就抱著不肯松手……”
林與鶴很平靜地笑了笑:“爸,你也說是小時候,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經長大了。”
林父愣了,怔怔地看著兒子:“哦,哦,長大了……”
他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酒釀圓子,喃喃道:“我今天特意為你做了好多呢,小時候你每次吃都要吃一大碗……”
他的聲音不大,反反復復地念叨著,卻似乎隻是想證實給自己聽。
有了林與鶴的相讓,滿滿一盅酒釀圓子都給了吳曉涵。
但她的神色也並不怎麼開心,被吳欣念了一通,吳曉涵很不高興,胡亂吃了幾口,就道:“我吃飽了。”
霸佔過去的酒釀圓子也沒動多少。
“怎麼就吃這麼點?”吳欣皺眉,敲了敲湯盅,“還有這圓子,你要了又不吃。”
“不吃了。”吳曉涵把筷子一扔,“這又不是給我做的。”
吳欣不解:“什麼叫不是給你做的?”
吳曉涵咬牙,指著林與鶴:“憑什麼隻做他喜歡的菜?有人問過我嗎?”
吳欣驚訝:“你瞎說什麼呢?”
這孩子又在鬧什麼脾氣?
林父忙哄她:“涵涵,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他算哪門子的哥?”吳曉涵狠狠地瞪了一眼林與鶴,“誰承認他了?”
看著這個外來者,她的眼眶都要氣紅了。
憑什麼要她把父母的愛分給別人?
吳欣皺眉:“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一直找事?”
兩人都是不肯讓步的性子,說著說著就又吵了起來。
林父隻能兩邊勸,他還擔心著林與鶴,怕對方介意剛剛吳曉涵說過的話,便分神朝對方看了一眼。
但等真正看到林與鶴時,林父卻愣住了。
吵嚷的餐桌旁,林與鶴正在安靜地用餐,他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一點視線都沒有分給就在他面前激烈爭吵的兩人。
他專注地吃著飯,沒有碰那盅林父專門為他做的酒釀圓子,也沒碰那些排骨、魚塊,隻動了自己面前的那盤菜。
那是一盤炒西芹。
林父記得兒子小時候挑食,不喜歡吃綠葉菜,每次吃飯都要哄著,有時還要拿糖果來誘.惑。
可他現在卻吃得極為專心,仿佛那盤炒西芹比林父專門為他做的幾道大菜都更美味一樣。
林父愣愣地看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林與鶴並不是喜歡才隻吃那一道菜,而是因為那盤西芹離他最近。
僅此而已。
他不是在吃飯、在享受和家人的時光。他坐在那裡,隻是在完成一個任務。
林父看著安靜禮貌的兒子,手指忽然無法抑制地抖了起來。
林父終於意識到,面前這個男孩之所以這麼平靜大度,從不計較,不是因為他脾氣好,性格軟,也不是因為他想和家人搞好關系。
——而是因為他的冷漠。
一種置身事外的,極致的冷漠。
所以不管是吳曉涵的挑釁、吳欣的威脅,甚至包括林父自己做出的這一桌豐盛晚餐,其實都沒什麼區別。
它們都不會引起林與鶴的丁點在意。
林父徹底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兒子,明明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