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那個白裙子一眼。
白裙子的示好碰了壁,她訕訕的,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休息室裡有酒櫃,裡面就有現成的冰。林與鶴找了幾條毛巾裹住冰塊,做了幾個簡易的冰袋,幫女孩敷在了手臂和腳踝上。
雖然摔了這一下並未把女生的裙子弄髒,但她畢竟傷在腳踝,高跟鞋也脫了下來,不適合一直被圍著看。最後休息室裡就隻留下了林與鶴,和幾個陪她的朋友,其餘人先出去了。
女孩的朋友用紙巾小心地幫她把眼淚擦掉,又幫她將暈開的妝整理了一下。女孩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回想起剛剛的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叔叔……我有個叔叔,就是習慣性脫臼,導致多次骨折。後來他在開車時突然骨折,結果出了車禍……去世了。”
女孩說著,又被回憶勾起了委屈,她帶著鼻音道:“我幾個月前也骨折過一次,我怕我也會像叔叔那樣……”
她揉著眼睛說:“抱歉,我剛剛不是故意大叫的,我隻是害怕……”
“沒事,怕是正常的。”林與鶴緩聲安慰她,“病痛的後遺症也包括心理層面的創傷。況且人在受傷的時候,本來就會變得比平時更脆弱一些。”
女生含.著眼淚,怔怔地看著他。
林與鶴道:“休息好了就沒事了,別擔心。”
女生不安地捏著手指,忍不住又追問了一遍:“那我這次的傷能養好嗎?會有後遺症嗎?”
林與鶴去醫院實習過,見過不少疑心焦慮的病人,他對這種反復的追問依然很耐心:“能養好的,隻要好好休息就不會有後遺症。”
女生問:“真的會沒事嗎?”
林與鶴不厭其煩地回答她:“真的。”
女生終於安靜了下來。
Advertisement
過了一會兒,她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不用謝,”林與鶴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女生仰頭看他,遲疑了一下,說:“你剛剛說你是醫科生……對嗎?”
林與鶴點頭。
女生問:“國內的醫生,都像你一樣這麼溫柔嗎?”
林與鶴:“嗯?”
女生道:“我之前一直在國外生活,出去玩的時候沒有家庭醫生跟著,有什麼事就要去醫院。大家都說國外醫生的服務很好,但我總覺得他們都冷冰冰的……收費好貴,還沒有你溫柔。”
這似乎有些以偏概全,林與鶴想。不過為了分散女孩對疼痛的注意力,他還是接話道:“其實醫生都很溫柔的,老師從第一節課起就教我們,必須要耐心。”
女生問:“因為醫生的工作會很累嗎?”
“不隻是這個。更重要的是,因為人生病時會變得很脆弱,會想反復追問尋求保證,一兩個字都有可能引起猜疑和誤解。”
林與鶴溫聲道。
“我們更耐心一些,病人的擔心就會少很多很多倍。”
女生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才冒出一句:“……你好厲害。”
“我……我真的覺得擔心少多了。”
林與鶴笑了笑:“那就好。”
他生得好看,人又溫柔,這麼一笑,旁邊就有女生紅了臉。
藍紗裙猶豫了一下,問他:“你也是今天被邀請的客人嗎?”
林與鶴抿了抿唇,這問題有點難答。
不過沒等他開口,女生已經追問了下一句:“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微信嗎?”
林與鶴:“微信?”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嗯,我過段時間可能會去燕城大學念書,你剛剛說自己是燕城大學的學生吧?”
原來是學.妹。
林與鶴就把自己的微信號告訴了對方。女生沒拿手機,說好了回去再加他。
室內的氣氛也終於隨著這交談放松了一些。
然而恰在此時,休息室的房門突然被重重地推開。
“砰!”
一群人來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眉心皺紋很深的嚴肅中年男人,此刻他的臉上滿是焦急:“小舒!小舒你怎麼樣?”
屋裡唯一的異性就是林與鶴,此刻他還正站在受傷的女生身邊。跟著中年人一同闖進來的保.鏢立刻上前,直接將林與鶴控制了起來。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女生解釋的聲音也被淹沒了大半:“爸,我沒事,是我不小心崴了腳,這位先生幫了我……”
她努力提高了聲音,想制止那些保.鏢:“你們快把他放開!”
中年男人滿心都是女兒的傷勢,他小心地查看了一番,確認女兒沒什麼大礙之後,才抬頭看向了林與鶴。
他皺眉:“這是怎麼回事,你是誰?”
中年男人身上帶著一種久居高位的威勢,目光的威壓極重。他對林與鶴還抱有戒心,開口時就帶這些質問。
場面尚未平復下來,那些保.鏢還沒有把手放開,就有一個更冰冷強硬的聲音橫插了進來。
“放開。”
瞥見那位意料之外的來客,幾個拉著林與鶴的保.鏢都慌忙松開了鉗制,連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
有個沒反應過來的保.鏢沒有松手,仍在抓著林與鶴的肩膀。但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一股大力重重鉗住,尖銳的痛楚逼得他匆忙松開了手,他硬是被這一下疼得額頭青筋暴起,臉都漲紅了。
但即使如此,看清對自己動手的人時,保.鏢滿心的怒氣髒話也都盡數吞了回去。
林與鶴背對著門口,沒有看見來人,他隻感覺到身上的桎梏全部松開了,隨後腰側一緊,他直接被人用手臂攔腰抱了過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將他護在了身後,林與鶴整個人被遮護被遮得嚴嚴實實,再不用承受分毫壓力。
將林與鶴護好之後,身前的男人才開了口。
他的聲音極冷,字字如冰,代替林與鶴,回答了中年男人剛剛那毫不客氣的質問。
“他是我的愛人。”
013
男人的聲音落下,整個室內一片寂靜。
原本還有些混亂的場面瞬間靜止,陷入了重磅炸.彈爆裂過後的死寂。
直到那個中年男人開口,這沉默才終於被打破。
“陸、陸董?”
陸難的神色很冷淡:“方總。”
方總看著陸難和被他護在身後的人,臉上的驚訝幾乎無法掩飾:“剛剛這位是……”
他們雖然是來參加訂婚宴的,但絕大部分人並未見過陸難那位未曾公開過的訂婚對象,他們更沒想到,竟會有意外能引得陸難出面。
要知道之前陸二少來大陸時,在滬城違反了交規被扣下,陸二叔親自打電話請陸難幫忙,陸難都沒有出手——最後那位陸二少的影像被放在滬城各個十字路口的警示屏幕上輪番播放了整整一個月。香江媒體得了這麼個大猛料,差點沒樂瘋,還特意為陸二少弄了個轟轟烈烈的下播倒計時。
像陸難這樣冷面冷心的人物,連親人的求助都無法讓他動容,實在讓人很難想象出他為誰破例的樣子。
況且這婚訊還公布得如此毫無徵兆,老實說,絕大部分人都將今天的訂婚宴當成了一場心照不宣的表演。
誰也沒有想到,陸難竟會親自出面,將護人的姿態展現得如此明顯。
眾人還處在震驚之中,休息室門口又傳來了動靜。一個黑西裝帶著兩位醫生走了進來,醫生腳步匆匆,朝陸難致意:“陸先生,請問是哪位受傷了?”
中年男人回過神來,忙將人請過去:“醫生,這邊這邊!”
醫生去查看方小姐的傷情,方總和他帶來的人也都圍了過去。而另一邊,林與鶴則被陸難帶到了人群的外圍。
這邊的動靜不小,離禮廳又近,不少客人都被吸引了過來,好奇地探聽著,寬敞的休息室也變得擁擠起來。林與鶴被帶到一旁,說是人群的外圍,其實也隻是身邊一圈不太擠而已,畢竟隻要陸難在這兒,就不可能被人忽視,勢必會成為視線的焦點。
隻不過陸難本人對那些目光卻視若無睹,他隻看著林與鶴一個人:“你沒事吧?”
林與鶴搖搖頭:“沒事。”
他看了一眼忙碌的人群,輕聲道:“抱歉……”
陸難皺了皺眉,打斷他:“為什麼要道歉?”
林與鶴老老實實地認錯:“給哥哥添麻煩了,所以抱歉。”
陸難神色冷凝,目光也沉了下來。
明明林與鶴沒用提醒就叫對了稱呼,他看起來卻並沒有多少滿意之色。
對這誠懇的認錯,男人似乎也不怎麼想接受。
“你不是麻煩。”
沉默了一會兒,陸難突然開口。
他說:“以後不要再這麼說了。”
林與鶴微微一愣。
這話如果是安慰,那分量未免也有些過重了。
而且周圍人這麼多,林與鶴一時也有些分不清對方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說給別人聽。
瞥見身旁那些人露出的驚愕神情,意識到大家都在積極關注著這邊,林與鶴就先配合地應了下來。
“好。”
陸難卻又皺了皺眉,不知對他的反應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兩人正說話時,突然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鶴鶴!”
林與鶴聞聲回頭:“回溪?”
沈回溪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過來,跑到林與鶴身邊,他也顧不上歇口氣,焦急地問:“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林與鶴剛剛那條信息發給了沈回溪,請他幫忙叫個醫生過來。沈回溪當時正在等林與鶴過去,收到消息時被嚇了一跳。信息上也沒說清楚是誰受了傷,他以為是林與鶴出事了,慌忙找了過來。
“我沒事,”林與鶴說,“受傷的不是我。”
沈回溪打量了他一圈,確認對方真的沒事後,才松了口氣。
他這時才注意到林與鶴身旁的男人,面上剛放松下來的神情立即又繃了起來。
他匆忙正色,朝人問好:“陸董。”
林與鶴正想幫兩人介紹,卻見陸難看著沈回溪,眯了眯眼睛:“沈回溪?”
林與鶴意外。
他們認識?
沈回溪點頭:“是。”
他舔.了舔唇,像是突然感覺嘴巴很幹一樣——林與鶴認得他這個習慣性動作,沈回溪每次在做沒底氣的pre之前都會嘴巴發幹。
林與鶴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沈回溪在緊張。
可他為什麼會緊張?林與鶴正疑惑著,就聽見身後的男人平靜道:“替我向沈先生問好。”
沈回溪道:“我一定向家父轉告,勞煩陸董記掛。”
他們的對話很平常,語氣也聽不出什麼異樣。林與鶴以為自己剛剛是想多了,卻在無意之間瞥見了沈回溪頸間的冷汗。
沈回溪剛剛從東門大廳跑過來,會出些汗也正常。可林與鶴卻發現他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被熱的,反倒像被凍到了一般,皮膚表面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顫慄。
而且林與鶴看他的時間越久,沈回溪頸間的冷汗就越明顯。最後,他幾乎是冷汗涔.涔、汗毛倒豎,像被什麼恐怖的東西駭到了一般。
“你……”林與鶴剛想開口問他,卻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寧寧。”
陸難叫他:“醫生檢查結束了。”
“結束了?”林與鶴好奇道,“方小姐的情況怎麼樣?”
人群中央隱隱傳來醫生的聲音,林與鶴側耳去聽。他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過去,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當自己的視線從沈回溪身上挪開時,陸難的視線才跟著收回來,讓沈回溪終於得以從長久的懾人威壓中解脫出來,勉強獲得了一些喘息的機會。
醫生的判斷和林與鶴的沒什麼兩樣:“初步判斷骨頭沒什麼大礙,隻是有些肌肉拉傷和擦傷。去醫院再詳細檢查一下吧,順便開點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