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章笑著問:“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宋拂之小聲道:“你也沒問過呀。”
這麼一想確實是,宋老師性格內斂,這種可說可不說的東西,時章自己都沒表現出來過,宋拂之更難表現出來。
哎,時章突然有點後悔。
他之前如果膽子能大一些,結婚前就說出來,沒準他連圈都不用退了。
——但是凡事沒有如果,即使時章回到過去,他大概也還是不敢。
是因為宋老師在婚姻中給予了自己無限的包容和支持,才給了時章在今天把這些說出來的勇氣。
宋拂之恰好也喜歡二次元,這隻是意外之喜。
宋拂之抬起頭,看著時章:“所以那天……那天你手裡拿著的是cosplay用的東西?”
時間線被拉回多年前,時章點點頭:“對,假發,衣服,道具,被他們扯出來扔了一地。”
為首的少年笑得最大聲,他從小就是欺負時章最起勁兒的那個,是小混混們的“頭子”。
他把手裡的煙頭滅在時章的cosplay衣服上,燙出了一個黑色的大洞。
接著,他踹了腳地上的假發,指著時章笑:“沒爹要的今天又在搞什麼?過家家?扮妖怪?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哈哈哈哈哈。”
宋拂之有點呼吸不過來,他現在就想隔著時間把那臭孩子抓過來揍一拳。
時章無奈地笑笑:“我那麼看重這套衣服,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正式出作品。之前自己試過幾回,漸漸找到了方法,就準備認認真真拍一套發到網上——甚至是在黑網吧裡發的,因為我們家沒電腦。”
“那天我剛拍完回來,想把這套衣服收藏起來,結果被他們弄壞了,我就沒控制住自己。”時章的聲音變得有點輕。
Advertisement
宋拂之感覺肺葉疼,他張開雙臂,有點鼻音:“抱抱。”
時章抱住他,下巴放松地擱在宋拂之肩頭。
“但是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很享受的。你看——”
時章帶著宋拂之站起來,牽著他去看臥室旁邊那間更大一些的空房間裡。
“我用這個房間來放cosplay的衣服和道具,還有我自己做的植物標本,總之這裡就是我的小天地,小小年紀就擁有這樣一間屋子——其實很幸福對不對。”
宋拂之酸著鼻子,慢慢“嗯”了一聲。
他瞬間懂了,為什麼在時章的家裡,有那麼大一間房用來整齊掛放他所有的cos服。
時章從小到大擁有的東西都很少,沒有玩具小鴨,也沒有睡前故事,隻有一棟孤獨的小樓,所有的東西都要他憑自己的力量去爭取。
所以隻要是屬於時章的東西,他就會永遠緊緊握在手裡。
淡金色的陽光灑進小樓裡,輕輕地飄在兩人身上。
“我想親你。”時章突然啞著聲音,接著喊了聲,“寶貝。”
宋拂之在這一剎那,感到從脊椎深處噼裡啪啦綻開的電流,呼吸節奏都亂了。
這個稱呼太過分了。
宋拂之在時章落下來的吻中,顫抖地閉上眼睛。
在這間曾經放滿少年的收藏品的破舊房間裡,時章垂眸吻住他這輩子最愛的人。
這麼多年,時章竟然終於也帶他來到了這間收藏室。
時章一手扣著宋拂之的腰,另一隻手握著他的喉嚨。
手掌下的男性脈搏有力地跳動著,薄薄的肌膚傳來令人失陷的熱度。
時章隱忍地蹙眉,手掌卻不自覺地掐得更緊。
宋拂之在這個吻中感到輕微的窒息,好像氧氣隻能被時章掐斷,也隻能由他給予。
直到宋拂之從鼻腔裡發出缺氧的悶哼,時章才恍然回神,迅速松開手。
“抱歉。”時章伸手安撫宋拂之,卻被宋拂之輕輕推開了。
宋拂之一語不發地轉身往房間外走,抬手擺了擺,意思是沒事。
“我沒注意……”時章在身後道。
在時章看不見的地方,宋拂之臉色很紅,卻不是被憋的。
背後出了一層薄汗,卻也不是被熱的。
脖子上的觸感仍然很清晰,時章的手掌像一道纏緊他的毛茸圍巾,像一圈溫柔的烙印。
宋拂之背對著時章走出他的收藏室,是因為他起了反應。
作者有話說:
收藏室:老朽剛活過來就看到這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第58章 晉江獨家58
兩人又在房子裡待了會兒,看著差不多到了飯點,就打算回去了。
關門落鎖,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時章離去的腳步卻很輕松。
走在陌生的小巷裡,宋拂之不敢太囂張,但又忍不住,於是隻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搭在時章手上。
在這裡,他不想讓時章一個人孤獨地走。
時章很乖地讓宋老師牽著,兩人無聲地路過一戶戶人家,什麼也不必說,指尖的溫度很暖。
走了會兒,小路前方突然傳來一聲玻璃砸在地上的脆響,兩人腳步一頓,微微皺起了眉。
不遠處的男人往地上砸了個玻璃瓶,身子僵硬地躺進木椅裡,腳高高地翹到另一張板凳上。
“老子就他媽是點兒背!再多一個數字我就能贏。輸光了,輸光了能怪我嗎,啊?”
他朝著屋裡怒吼,聲音像鋸子一樣粗礪,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宋拂之一聽就皺起了眉。
這人賭博,還酗酒。
剛剛來的時候,路過的那片全是酒瓶渣子的地就是他們家門口的。
宋拂之拉著時章到對面,加快了腳步。
時章的手指好像有點僵硬,宋拂之稍微加大了一點力氣才帶動他。
一位頭發灰白的女人從屋裡走出來,指著男人罵:“娘和老子賺多少錢給你都不夠你糟蹋的!快四十的人了屁正經事都不幹。你今天就給我滾,滾吧,想怎麼玩怎麼玩去。有你這麼個兒子真他媽造孽……”
男人猛地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一身肉都跟著一顫,眼圈血紅,看著很嚇人,有點神經質。
他往女人身前一站,像一座駭人的山,讓女人往後退了幾步。
男人粗聲粗氣地罵,唾沫四濺:“你就知道罵我,那你當年怎麼不會也爬個有錢人的床?這樣我還用得著出去掙錢幫你們還債?就是沒爹我也認了,我也不會在這破地方困他媽一輩子!”
宋拂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臉色白了一層。
這多半是以前欺負過時章的鄰居小孩兒。
宋拂之扭頭去看時章,對上他淡漠的目光。
時章很輕地抿了抿唇,一語不發地牽緊了宋拂之的手。
他們正好經過這家人門口的時候,男人目光很兇地看了他們一眼,停了好幾秒鍾。
幾秒之後男人又轉了回去,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時章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攜著宋拂之的手,一步步把滿地的碎玻璃渣拋在身後。
走出巷子的時候,已經遠到什麼都聽不見了,陽光安靜地灑在寬敞的大道上。
“他就是以前用煙頭燙壞了我的衣服的人。”時章說,“但他好像已經不認識我了。”
男人小時候不愛念書,讀完初中就輟了學,跟著叔叔做些亂七八糟的生意,一直到現在也沒再上過學。
宋拂之深深嘆了口氣,不知是該覺得可悲還是解氣。
時章抵了低頭說:“他說的也沒錯,雖然我以前住的環境不好,但錢其實是不缺的,至少時正霖讓我上了大學,讓供我去了國外深造。”
宋拂之搖搖頭:“那也是你自己一步步努力考出去的。你從這裡走出去,都是靠的你自己。”
時章無聲笑笑:“走吧?去和爸媽一起吃午飯。”
他們並排朝著鎮子中心走,宋拂之問時章:“你放下了嗎?”
“其實我覺得恰恰相反。”
時章笑著眯了眯眼:“這麼多年我都不敢回來,因為我怕自己再和這裡扯上關系。我的爸媽,我的童年,都不是很光彩,所以我想要自己和以前隔絕開來。但是——”
他摩挲了一下宋拂之的指尖:“宋老師讓我有勇氣回到這裡,不管以前怎麼樣,我就是生在這裡的。”
時章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遇到你,我才真的接受了自己。”
宋拂之輕輕“靠”了一聲,扭頭看向一邊:“突然這麼煽情幹嘛。”
中午,他們和王老師宋大夫在家常菜館吃了飯。
老宋問他們早上去了哪,是不是回酒店睡回籠覺去了?
宋拂之不太想說,模糊地應:“嗯,倒也沒有睡太久……”
老宋嘆了口氣,明顯是還記得上次倆孩子在自己家一覺睡到大中午的事情。
“覺也不能睡太多,早點起來鍛煉鍛煉對身體好。”
宋拂之嗯嗯點頭。
吃完飯,一家人陪著王老師去了原來的高中。
宋拂之和時章也算是回到了母校。
現在是周末,學校裡很安靜。
王老師跟學校打過招呼,所以門衛很快就放他們進去了。
高中還真是變了很多,塑料跑道翻新了,教學樓邊的樹變得更高大,教學樓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宋拂之上次回到高中還是快十年前。
那時他們家從這個鎮子搬走,宋拂之和王老師回到高中告了別。
重新回到這裡的感覺很神奇,宋拂之指著一樓最近的一間教室,聲音微微上揚:“我以前就在這個班。”
時章順著宋拂之的班往上指了兩層樓:“我在三樓最近的那個班。”
宋拂之哈哈笑起來:“那你豈不是爬樓爬了三年!”
時章有點無奈:“是啊。”
王女士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帶的三屆班都在三樓,爬了九年。”
空氣稍稍安靜了一會兒,時章乖巧道:“王老師辛苦了。”
宋拂之作捶背狀,陪著笑:“都怪學校的政策,不給輪換教室,不公平。”
他們高中就是這樣,一間教室坐三年,從高一到高三都不挪地兒,隻換門口的班牌。
所以高一高二,時章通常下了樓梯之後直接就出校門了,但到了高三,他每次都會從另一條繞遠路的樓梯下來,這樣可以正大光明地經過宋拂之的班,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從窗口看到這位學弟。
時章曾在這扇窗邊收藏了不少小宋拂之的模樣。
大多數時候宋拂之都在座位上安靜地寫作業,偶爾也參與課間討論。
在一群嘰嘰喳喳的高中生裡,宋拂之也通常是那個最安靜的。
但在那時,時章隻敢在路過的幾秒內,輕輕瞥兩眼班裡面,連腳步都不會放慢,臉也不會轉過去,隻用餘光偷看。
多年後的今天,時章側過頭,毫無顧忌地看著宋拂之的側臉,鼻梁高挺,眼睛漂亮,好像和少年時別無二致。
宋拂之敏感地看向時章,小聲問:“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