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絕對是個行動派。
宋拂之閉著眼輕輕笑了下,很真誠地說:“謝謝時先生,改天請你吃飯。”
“先別想著請客了,好好休息。”時章說。
簡單幾句後掛了電話,時章在宋拂之心中的形象又稍微完整了一點。
時章無疑是體貼的,更重要的是,他的體貼恰到好處。
宋拂之讓時章別來,他就不會來。
時教授知分寸,懂得給別人留私人空間。
宋拂之的頭還是很疼,但心情好了不少。
二十多分鍾後,門鈴響了。
快遞來得還挺快。
宋拂之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隨便撸了兩把頭發,順手撈了件外套披上,頭重腳輕地往外走。
他應著“來了”,打開門,忽地一愣,擰起眉,語氣嚴厲:“你怎麼進來的?”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喬煦陽。
喬煦陽也被嚇了一下,磕巴道:“我新學會了烤蛋糕,本來到你學校想送給你,結果你不在,別的老師說你頭疼,提前回家了……”
去學校、送蛋糕、一聲不吭就跑到家門口,每個環節都在宋拂之的雷點上踩。
宋拂之壓著火氣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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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鍋我的鍋。”喬煦陽賠著笑,頰邊露出兩隻小酒窩,“我們倆的爸爸不是老同事嗎?我以前找我爸打聽了你的地址,想著以後沒準可以給你個驚喜祝福之類的。這不就用上了嗎……”
“沒想到你病了。”
喬煦陽笑容淡去,舉起手中的袋子,“我在路上買了些治頭疼的藥,還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都拿去吃。”
“謝謝,但是不用了。”
宋拂之轉身就想關門回屋。
“哥。”喬煦陽突然上前一步,英俊的濃眉微微蹙起,臉上的焦急和關心都摻不得假。
“我來照顧你吧,等你頭疼好一點了我就走。”
他一手還撐著門,好像要跟進來的樣子。
屋子裡關著燈,隻能看清客廳的輪廓,但如果喬煦陽進屋,五步路就會看到擺滿架子的手辦和高達,茶幾上還有攤開的漫畫書。
其實這都是小事,即使家裡一幹二淨,宋拂之也厭惡別人踏足他的私人領地。
宋拂之疼得嘴唇發白,還要跟小屁孩講道理:“你現在就走。”
喬煦陽皺皺眉還想說什麼,電梯裡突然出來一個穿工作服的保安,一看宋拂之就揮了揮手,拎著袋東西走過來。
“宋老師,你速遞買的藥。”
喬煦陽退開兩步,看著宋拂之接下了保安大叔遞來的那袋藥。
“你病了啊?”保安大叔關心地勸他,“少為那些崽子操勞點,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啊?”
宋拂之笑了:“謝謝您,會注意的。”
保安走之前還拍了一下喬煦陽的胳膊:“宋老師的朋友是吧?幫著照顧照顧他。”
喬煦陽很甜地回了個“好!”
“哥,你自己買了藥呀。”
保安一走,喬煦陽臉上都帶上了明顯的笑意,“保安叔叔都說了,讓我照顧你。那你吃了藥去躺著休息好不好?我給你做晚飯。”
宋拂之一手橫撐住門框,淡淡地說:“不是我自己買的。”
“嗯?”
宋拂之語氣倦怠:“藥,是別人給我買的。”
話裡的意思足夠明顯了,有別人關心我,我接受別人,不接受你的。
喬煦陽漸漸斂了神情,心思一轉,又笑了起來:“那他人呢?明知道你不舒服,隻把藥外賣給你,人卻不來?”
話裡的意思也很明顯,這人的真實性存疑。
即使他真的存在,他也沒我關心你,因為我來照顧你了,他卻沒有。
宋拂之懶得跟喬煦陽玩這種糾結的小遊戲,疲倦地閉了一下眼睛,轉身關門。
“別在我家門口呆著,我沒讓你來。”
門砰地一下在眼前關上。
宋拂之握著時章送的藥躺回床上,很淡地出了一口氣。
在這件事上,兩人的區別太明顯了。
時章知分寸,懂距離,喬煦陽自以為好心,莽撞衝動,非要送上關懷。
隻是一盒藥的事,宋拂之心裡的那杆秤卻毫無疑問地分清了高下。
有的人更適合他。
門外,喬煦陽默默地站了很久,彎腰把蛋糕放到宋拂之家門口,才拎著那袋子藥走了。
這人的心像是石頭做的,怎麼都捂不熱。
喬煦陽心裡清楚,他的拂之哥一次兩次地說自己身邊有人了,不過就是個拒絕他的借口,其實壓根沒這人。
一直被拒絕的滋味不好受,但宋拂之身上這股拒人千裡的勁兒反而激得喬煦陽更有興趣了,他挺想把這個禁欲熟男給拿下。
喬煦陽下了樓,順手幫一個陌生老婆婆扔了垃圾,才溜溜達達地往外走。
在午後溫暖的陽光裡,街邊人來人往,喬煦陽卻突然頓住了目光,腳步也慢了下來。
小區街對面停了一輛深灰沃爾沃,車窗半降著,露出了裡面那人的上半張臉。
清淡幹淨的眉眼,眼尾帶著柔和的弧度,很有氣質的一個男人,正在最有魅力的年紀。
他正望著小區門口,目光很深,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喬煦陽覺得這男人有點眼熟,但又記不起來在哪見過他。
可能是男人間的直覺,那人猝然抬眸,看向了剛走出小區的喬煦陽。
在眼神對上的那一刻,喬煦陽心頭一縮,手腳有點發涼。
他想起來了,在他給宋拂之送玫瑰的那個咖啡店裡,這個男人就坐在宋拂之對面。
第10章 十次元
時章下午本來在幫學生改論文,得知宋拂之生病之後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兒。
雖然隻是偏頭痛,不是什麼緊急的重症,但時章還是不自覺地心跳加快,惴惴不安,網購了藥之後,立刻開車去了宋拂之的小區。
宋拂之隻告訴了他小區名,樓棟和樓層都沒說。
成年人對自己的隱私有所保留,這太正常了,時章完全理解。
所以當時章把車停到宋拂之小區對面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實在太衝動。
時章也說不清自己想要怎樣,人家宋老師在家裡好好休息,他一見不著二等不到,更沒有立場和身份去照顧他。
或許也隻是想離他近一點。
時章望著小區門口的方向,沒看到宋拂之,卻看見了一個年輕人。
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很好,五官俊朗,年輕帥氣,足以讓時章隻見過一次面就牢牢記住。
尤其是見過他當眾給宋拂之送了一把玫瑰花的時候。
兩個男人隔著窄窄的馬路對視,他們在一瞬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雙方的目光都不怎麼友善。
年輕人不躲不閃地盯著時章,忽然挑眉笑了起來,表情囂張,十分挑釁,有種勢在必得的意思。
時章向他微微頷首,算作打招呼。
一場無聲的較勁。
最後還是更年輕的那位按捺不住,邁著長腿走過來,屈指敲了敲時章的車窗,眼神鋒芒畢露,火藥味很重:“先生,您怎麼在這兒呆著?拂之哥沒告訴你他的門牌號嗎。”
時章不答,隻輕輕掃了他一眼,問:“他沒接你送的藥?”
喬煦陽下意識地把手裡那袋藥藏到了背後,藏完了又覺得自己欲蓋彌彰,沒表現好。
時章輕飄飄地“哦”了一聲,轉回頭,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表現得越從容,喬煦陽心裡就越沒底。
“這位哥,別太自信了。”喬煦陽很快穩住陣腳,恢復了年輕人的驕傲,“咱們走著瞧。”
撂下這話喬煦陽就走了。
時章坐在車裡,悄無聲息地吐氣,緩慢地松開一直緊攥著的拳頭,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他剛才看起來松弛從容,其實血管突突地跳得很快,一直在忍。
時章緊緊繃著渾身的肌肉,才能不讓自己衝下車,用武力叫那個年輕人別再靠近宋拂之。
他單手搭上方向盤,眯了眯眼,對自己很是無語。
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小屁孩一樣,有人來搶他的東西他就要跟別人拼命,太不沉穩,太不正常。
更何況宋拂之不是屬於他的東西,任何人都有追求他的權利,宋拂之也有選擇任何人的自由。
過了一會兒時章收到了宋拂之發來的消息,還是一條語音,短短兩秒鍾。
“拿到藥了,謝謝時教授啊。”
毫無修飾的成年男性的嗓音,淡淡的,卻像無數細絲,把時章的心髒漸漸纏緊。
時章把手機貼近耳邊,重復地聽了很多遍。
他想,其實這句“謝謝”,已經是他人生以外的奢侈獎勵了。
時章語氣溫和地回復宋拂之:“不用謝,早點睡,好好休息。”
宋拂之聽到時章跟他說“早點睡”,於是吃了藥,去簡單衝了個澡,才晚上九點鍾,就躺上了床。
止疼藥很有效,入睡前痛感已經變得很淡。
宋拂之這一晚上睡得很踏實,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精神很足。
他和時章重新敲定了一個見面時間,地點還是在那家西班牙餐廳。
時間改到了周末,宋拂之心情不錯,沒有頭疼也沒有工作,準備的時間很寬裕。
所以宋拂之這次把香水用上了,輕輕在頸邊灑了兩下,立刻繞起一股極具格調的東方烏木香。
正出家門的時候,他接到了時章的電話。
“宋老師,抱歉,我可能會遲到一刻鍾。”
宋拂之不介意這十五分鍾,說:“好,我也剛出門,你慢慢來。”
他沒有問遲到的原因,時章卻主動解釋說:“正在帶老人補牙,醫生說這顆牙要的時間比較久,我怕趕不及,跟你說一聲。”
“好的,不用急。”宋拂之說著,心裡衡量了一會兒是否合適,最後還是多問了句,“是你爸爸還是媽媽?”
幾秒空白之後,時章才凝練地回答說:“長輩。”
宋拂之就不再問了,隻說要他慢慢來,不趕時間。
雖說預留了十五分鍾,但時章就遲到了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