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桓不由得笑出來,語氣裡是滿滿的不信,“這都是什麼佔卜?我明明是九鳳,區區一個妖怪而已,鳳凰接近神格,我怎麼可能有鳳凰之力?”
雲永晝理解此刻衛桓的心情,鳳凰是整個妖域神明一樣的存在,山海的初代校長,妖域曾經最受尊重的領導者。他的一身都獻身於維護妖族的和平之中,就連昆侖虛空中城,也是被鳳凰妖魂一力支撐了千年。整個昆侖虛的靈力歸根到底都是來源於鳳凰妖魂。
身為金烏,他自然也聽說過許多有關初代金烏和鳳凰的傳聞,他們同屬火系,同時接近神格的妖,但因為種種原因,比起舊友他們更像是宿敵。鳳凰一身傳奇,為了即將隕落的昆侖虛放棄了涅槃重生的可能,用自己的妖魂化為無形的根骨支撐起這座妖都。
可當他身死魂滅的時候,卻是那個鬥了幾百年的宿敵獻祭去為他招魂。
盡管最終鳳凰仍舊沒有回來。
這種感覺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注定。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選擇用羲和之瞳獻祭嗎?”雲永晝忽然間開口。
衛桓攥著手中的紙籤,抬頭看向雲永晝。
“不僅僅是因為羲和之瞳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他對上衛桓的眼神,“還因為傳說中,初代金烏為鳳凰招魂的時候,也是獻祭了羲和之瞳。”
聽罷這句,衛桓的頭皮有些發麻。
“可是他失敗了……”衛桓喃喃自語,“羲和之瞳沒能救回鳳凰,最後像是轉世一樣託生在你的身上,你又用它找回了我……”
初代金烏與鳳凰,雲永晝和他。
他們明明是分立的個體,命運卻像是一個圈,兜兜轉轉完成了既定的使命。
衛桓握緊自己的手,他始終不相信自己有鳳凰之力,“你說,有幾個妖域的孩子從小不是聽著鳳凰的傳說長大的,鳳凰之力是多強的神力,能支撐起整個昆侖虛,滋養這麼多大妖怪的妖靈。”
雲永晝當然明白,他不僅明白,而且終於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一塊拼圖。這太微妙了,如果衛桓七年前沒有離世,這個佔卜紙籤永遠不可能被打開,而他如果不死,也沒有可以繼承鳳凰之力的可能,一輩子做一個闲散的大妖怪。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精心密謀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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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隻有死亡才能激發出隱藏在你身上的鳳凰之力。”雲永晝冷靜開口,“所以他早就為你決定好了你的命運。”
衛桓也終於明白。哪怕他出身於大妖怪之族,可與暗潮洶湧的權利之爭來說也不過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為什麼會被如此特殊地對待,偏偏要將他置於死地,還要給他安上反叛的汙名。恐怕為的就是他一旦真的知道佔卜真相,真的獲得了鳳凰之力,他也可以集整個山海整個妖域的怒火,以正義之名將他的能力抽走,據為己有。一個反叛者不會有隊伍,有黨派,他永遠孤立無援。
幕後黑手心思之缜密,令衛桓膽寒。
“我現在徹底確定了。”衛桓握緊手中的紙籤,看向雲永晝。
“就像珏老板說的,擁有佔卜術的妖怪已經是寥寥無幾,何況與我父母相識,又在山海身居要職,了解天下妖怪的特性和能力,美名遠揚的靈妖,可以獲取他人妖力的能力,這些附加條件拼湊在一起,隻有一個答案。”
雲永晝點頭,“白澤。”
他早懷疑過山海校長,隻是他做事實在太過缜密,唯一露出的馬腳就是大選時的站隊,何況白澤和九鳳的關系人盡皆知,當初衛桓因為叛變而整個妖域指責,白澤也沒有將他從山海徹底除名,這樣的做法,更是不會引人懷疑。
他甚至懷疑,當初自己去往無啟,也是他迂回的某種引導。
“真的是他。”衛桓冷冷笑了笑,緊緊地握住自己胸前的折丹角,這是當年白修誠送給他的禮物,希望他可以借風神之靈,一輩子像風一樣自由。
可也是他,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入死亡的圈套,看著雲永晝為了招魂而獻祭,等著他重生歸來再一次進入山海,逐漸恢復能力,朝著獲取鳳凰之力不斷地靠近。他活像一個傀儡,在白修誠的操縱下一點一點走到他既定的目標地,完成這一出精彩絕倫的連環局。
最終把自己與生俱來的真正天賦獻祭給他,完成出生以來暗中標定的使命。
“他其實有很多可以下手的機會,真的。他從小就看著我一點點長大,教我讀書寫字,與我討論世事。”衛桓垂下頭,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紙籤,“從我出生他就可以殺了我,為什麼要等這麼多年?”
雲永晝淡淡開口,“你要知道,誰都會變。”
“最可悲的不是他利用你,而是當年他也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紫楹花落了一地。
衛桓整理了一下情緒,笑起來,“終於清楚了,終於。”
雲永晝摸了摸他的頭,低頭聯系了其他人,“這件事需要早點讓他們知道,估計白澤那邊應該已經猜到我們會先一步發現,他心思周全肯定早就有對策,我們現在必須走一步看三步。”
“嗯。”忽然間,衛桓感應到一股熟悉的妖氣,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的,是他自己的。他的左眼變得愈發藍,被妖力所指引,手指抬起,指尖溢滿藍色妖光。胸口的異動變得格外明顯,他感覺呼吸都變得艱澀,雙眼迷茫,但眼前卻出現了許多不熟悉的畫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在牽引著自己。
正在此時,大家也都紛紛趕到,雲永晝為他們打開結界,小分隊的一個一個聚齊,就連清和都跟著過來。
“你告訴蘇不豫了嗎?”雲永晝對揚昇說。
“我聯系不上他。”揚昇道。
雲永晝雖然懷疑,但他行事坦蕩,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看著大家一一歸位,準備和衛桓一起把他們找到的東西給他們看,可一回頭卻發現衛桓消失了,他的身後隻剩下一個藍色的已經縮小不見的結界圈,如同消弭的焰火,瞬間不見。
他眉頭皺起,試圖擴開結界,可遲了一步。
揚昇看見他的結界圈消失,潛意識覺得不好,“他要去哪兒?”
雲永晝搖頭,試圖用傳心感應,結果令他意外。
“九鳳祖墓。”
第104章 情愫不語
“祖墓?”揚昇覺得棘手, “沒有他帶我們誰都進不去祖墓的結界, 怎麼就這麼一個人跑了,你叫我們來之前他還好嗎?”
雲永晝道, “沒有什麼異樣, 隻是因為一些事情緒低落。”
聽罷此言, 清和在一旁道,“自從上次去無啟, 好像衛桓一直有點奇怪, 當時送景雲回家的時候他好像特別難受,難道說紗華對他做了什麼手腳?”
“對。”揚靈也想起來, “那個巫女一直對桓桓哥哥說些有的沒的。”
聽到清和這麼說, 雲永晝想到了回來之後衛桓告訴他的, 關於被招魂者的獻祭。
燕山月冷靜分析道,“會不會與獻祭有關。”
雲永晝沒有言語,他覺得自己實在荒唐,無論平時多麼冷靜缜密, 一旦遇到衛桓的事還是會方寸大亂。
衛桓到底獻祭了什麼, 難道他猜錯了, 他是獻祭了自己的原身?
“我試試能不能進去。”雲永晝第一次試圖喚醒自己體內不屬於自己的靈力,盡管他之前也有利用九鳳的妖力破解他們的封印,但是他從沒有試過運靈。
運靈的時候艱澀無比,並不順利,這也可以想得到,畢竟衛桓的妖力並沒有完全恢復, 血契可以傳達給他的也是有限,能夠破開一些九鳳封印已經是最大限度,但是想要進入九鳳祖墓,除了九鳳妖力還有結界密令,這他根本沒有。
一時之間,他們無計可施,陷入僵局。
揚昇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能進祖墓的隻有衛桓一個,如果他不打開結界,也沒有其他人能進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
燕山月也點頭,“唯一還有可能的是謝天伐,但是他現在還在山海關押著,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她看向雲永晝,“剛才你說有事要說,是什麼事?”
見大家都在場,雲永晝隻能先把之前衛桓找到的佔卜符一事說清楚,同時也開誠布公了自己隱藏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頭的九鳳祖墓裡,衛桓受到妖力的指引,穿越飛流瀑布,墨黑色的雙翼展開,飛躍峽谷湍流來到了山崖斷壁的冰石棺前。
他像一隻木偶,被線牽著一點點向前。可他的腦子裡滿是各種各樣的聲音,錯綜復雜地交錯在一起,混亂感令他胸口窒痛。
[哎,你說這個小金烏,明明每天都擺著一張死人臉,怎麼身邊的鶯鶯燕燕一點也不少呢。]
這聲音……
[你有喜歡過誰嗎?我問問你,那是什麼感覺啊。]
是過去的衛桓。
[什麼春心萌動!老子就是好奇而已,好奇都不行嗎?]
[雲永晝!你怕我啊?不怕我幹嘛躲著我?]
[這個不好,這個長得不好看嘴也笨,你別喜歡她。]
[我好像真的有點……動心了。]
這都是他的聲音,每一句都是,可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了。
衛桓靜靜地飛懸在自己的墓前,眼睛望著石碑上的名字。這兩個字刻得工整規矩,每一個筆劃都在預定的軌道裡,和自己的潦草又放肆的一生南轅北轍。
忽然間,他酸澀的雙眼前隱約出現了畫面。這個畫面曾經不止一次出現在衛桓錯亂的記憶中。亮著臺燈的桌前是過去他的背影,視野一點點靠近。他聽見自己在說話,好像在對著什麼東西說話。
仔細一卡,那小東西一蹦一蹦的,原來是小毛球。
[我這麼費工夫,做了兩個多月才搞出來,到時候要是他不喜歡可怎麼辦?]
小毛球嚶嚶地叫著,他又開口,語氣霸道又可愛。
[不喜歡也得喜歡,必須喜歡。]
聽了他的話,小毛球蹦跶得老高,像是歡欣鼓舞一樣。
[他要是不接受,不,他肯定會接受的,我這麼善良可愛正義帥氣能打,除了不能生就沒有缺點,他打著探照燈在妖域找都找不著第二個,你說是吧。]
[可他要是真的不喜歡……算了,不喜歡我就說是給他看看的,假裝炫耀一下再拿回來吧。對,我可以先不說透啊,我說你看看這個怎麼樣,然後我觀察一下他的反應,隨機應變。就這麼辦,我可真是個小天才。]
[那我得先找個地方把這個藏起來,得找一個除了我沒人找得到的地方,藏哪兒呢……]
衛桓閉上眼,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記憶如同冰冷的水沒過他的身體,令他無所適從。
藏在了哪裡。
他千方百計做好,想要送出去的究竟是什麼?